穀翹反問趙鉞:“你不會認為表哥不善良吧。”
這個人可真會抓重點,趙鉞笑道:“我是說你表哥還有其他許多美好的品質,你可以挖掘一下。聽你這麼看重善良,我倒想介紹肖珈給你認識一下。這個人連你表哥都不得不承認他善良。”可是肖珈喜歡的那個女貝斯手可沒因為他善良喜歡他,而是瞄上了駱培因。後來駱培因退出了樂隊,肖珈還特真誠地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他悲壯地請駱培因勇敢去追求他的愛情,不要礙於友情選擇放棄。
“肖珈當時都已經讀大學了,還會為他喜歡的女孩子疊千紙鶴。”趙鉞想起肖珈疊的那一大瓶子千紙鶴,當時簡直狂笑不能自己,心想這哥們腦子確實和一般人不一樣。自己天真純良,偏偏喜歡狂放不羈的女孩子。
穀翹以為趙鉞是當作一件很好的例子來敘述的:“那他很細心啊。”
趙鉞看著駱培因笑:“我沒說錯吧,璞玉總會有識貨的人欣賞。”
駱培因的手指在趙鉞杯前敲了兩下:“說了這麼多,喝口水吧。”
沉默間,駱老四聽出餐廳裡演奏的德彪西,馬上報出了曲名,等著人來表揚。
穀翹很配合地為他豎起大拇指:“你耳朵真靈。”
其他兩個人無動於衷,駱老四心想,還得是自家表姐。想到表姐是第一次來這兒,駱老四決定對其進行一下指導,他很認真地跟穀翹解說西餐禮儀,並且指導表姐用刀叉拿杯子的姿勢,他的姿勢是母親按標準指正過的,據說是傳說中最符合禮儀的姿勢,母親這樣做,理由當然是為他好。如今他為了表姐好,也不辭辛苦一絲不苟地糾正她。
穀翹近日來在廚房裡一直操練,小小一把西餐刀自然不在話下,切牛排也穩準狠。但是駱老四在旁邊一板一眼地指導她,她簡直不知道手該放哪兒了,她也聽不出駱老四嘴裡說的和自己的手法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任何刀本質都是一樣的,都能熟練使用菜刀的人,難道不知道怎麼用一副西餐刀叉嗎?知道表弟不是壞心,穀翹正準備說“彆為難表姐了,表姐就這樣用,好好吃你的吧。”
這話還沒出口,就聽見駱培因對弟弟說:“我倒沒聽說過你這個公認的標準。讓你表姐按她習慣吧。這個本來就是怎麼順手怎麼來。”
趙鉞很少為彆人尷尬,但今天他有點兒同情穀翹。照老四那種教的架勢,好像是穀翹是今生第一次吃飯似的,還得用他這個小孩子手把手教。他也沒看出穀翹用的有什麼毛病。他也做過小孩子,知道小孩子在人前都有點表演欲,但是借著教穀翹,一次次表現自己多熟知西餐禮儀,多少有點過分了,完全不給人麵子,穀翹不紅臉也算是難得。要是他自己表弟,他馬上給丫一腳叫他馬上閉嘴。但到底是彆人的家事,他也不好插嘴。他聽出駱培因對於老四喋喋不休的厭煩大過於對穀翹的維護,到底不是親弟弟,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
不過趙鉞有新發現。他發現駱培因確實對這丫頭沒有他之前猜測的那種意思。穀翹是穀家這邊的親戚,她表弟這樣對她,她在這個家恐怕很難,怪不得要巴著駱培因這個沒血緣關係的表哥了,穀翹倒是機靈,開口閉口表哥多善良,故意把駱培因架得很高,讓他不得不對自己善良。但是她這招用錯人了,駱培因平常都被人恭維出繭子了,對於這一類的話早已是左耳進右耳出。那封感謝信恐怕也是為了討好駱培因。可惜她弄巧成拙,她整出那封感謝信,彆人也許會買賬,駱培因本人隻會因為言過其實覺得可笑。
倒是有一點趙鉞實在疑惑,駱培因並沒追究那封感謝信,也沒用冷臉把這個沒半點血緣關係的親戚拒之千裡,還把穀翹帶出來一起吃飯。莫非半月沒見,駱培因的境界已經提高到了他不能猜測的地步?
駱老四倒沒覺得他二哥境界提高了。他嘴上說好,但是心裡卻討厭起二哥來。穀翹是他的表姐,他指導她,關二哥什麼事。還說根本沒聽過他這套標準,好像他剛才的指導是個笑話。他側眼看表姐,發現表姐又回到了她原來的用法,他剛才的指導沒在她手上留下一點兒痕跡。表姐恐怕覺得二哥的話更權威。二哥真討厭,在家裡獨占爸爸的重視就算了,連奶奶做飯隻照顧他的口味也算了。但是表姐是他的親戚,表哥也要把目光都吸過去,真是過分!
這樣想著,雖然駱老四吃到了他喜歡的甜品,但這頓飯他吃得並不怎麼開心。
此時趙鉞的呼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下號碼,對著旁邊的駱培因說,“你們先吃著,老曹呼我,我去回個電話。”起身時目光轉向其他桌正手拿大哥大的男人,“趕明兒我也整個這玩意兒用用。”
過了會兒趙鉞回來,對駱培因說:“他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非要來找你,我就約在了一樓的咖啡廳。”
一餐飯吃完,駱培因結了賬,趙鉞笑著問穀翹:“要不要一起下去喝杯咖啡。”
“謝謝,不用了。”穀翹剛才聽到趙鉞說他們和彆人約在了咖啡廳,她當然不方便去湊熱鬨。
駱培因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票子遞給穀翹:“你打車帶老四回去吧。”
他因為現金不多,也就把錢夾子扔在了一邊。母親送他的錢夾子據說要幾百美刀,這錢包大材小用,裡麵裝的遠不如它本身的價值。
“表哥,不用了,我有錢,我們倆坐地鐵回家。你放心,我來這麼多天了,絕不會迷路,保證把老四安全送到家。”她來這些天,還一次地鐵都沒坐過呢。最近有張報紙上說馬上就九十年代了,現在的地鐵票價還是多少年前定下來的,和現在的運營費用很不匹配,是時候該考慮漲價了。不過對穀翹來說,兩毛錢一張的地鐵票也算不上便宜。她準備在地鐵漲價前,坐一次地鐵。
“好吧。你晚上不用像以前一樣做那麼多菜了,我從館子裡帶幾個菜回去,你隨便做兩個就好。”
穀翹想,大概是表哥很重視今天的客人,特意從外麵叫菜。幾十年的大廚肯定比自己這個新手做得好。她說了好,等電梯下到一樓,她對著駱培因和趙鉞說了再見,就牽著駱老四的手往外走。
走到酒店門口,她讓駱老四在原地等她,她馬上就回。她風風火火地又跑了進去,走近駱培因的時候,整個人差點兒滑倒在地上,駱培因扶住了她。穀翹站定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對方還沒問她有什麼事這麼急,穀翹嘴裡的字兒已經往外蹦了一串:“表哥,你準備在館子裡點什麼菜?我彆做重複了。還有你有什麼想吃的,又不準備在館子裡點,我可以給你做。”這頓飯很不便宜,為感謝表哥請她一起吃飯,穀翹覺得自己也應該有點小小的表示。怕駱培因不好意思說,穀翹直接給了他五個選擇,讓他從裡麵選。
等穀翹走了,趙鉞在駱培因旁邊樂:“你這表妹有點兒意思啊,在你家裡有點兒大材小用了。”
“你要真這麼覺得,有什麼工作你覺得不錯可以介紹給她。”
穀翹第一次坐地鐵,但是她沒費什麼功夫,就把自己和駱老四帶進了車廂,奔著目的地奔去。來到這個城市,經曆了許多第一次,都被她很快地適應了。穀翹對自己的好感又多了一分,自己果然有預想得那麼能乾,將來不愁賺不到錢。
地鐵裡比外麵涼快,這列地鐵是從國外進口的,座位上方有行李架。有一白發老奶奶進來,車上沒座,穀翹馬上把座位讓給了她。她站在駱老四旁邊,時不時看他一眼,怕他找不見了。
駱老四越想越不開心,表姐是自己的,二哥怎麼也要來跟他搶?他自己的姐姐妹妹還不夠多嗎?
他盯著穀翹問:“表姐,我是不是這個家裡你最喜歡的人?”
穀翹聽到“這個家裡最喜歡的人”,竟沒有一個答案。以她的身份,她應該也必須最喜歡堂姨,因為堂姨幫了她,她能感覺到堂姨對自己好,但這好有一點不得不的成分,她甚至能感覺到堂姨一直在掂量,她到底值不值得這份付出。最喜歡表哥?她知道表哥對自己好,除了他善良,還因為她是堂姨的親戚。說最喜歡表哥,不光其他人有想法,就連表哥自己也未必開心。
但她沒有對駱老四說謊,她笑著對他說:“在這個家,咱們倆最熟啦。”這是真的,駱家和她交流最多的就是駱老四,駱老四經常圍繞菜譜和她進行交流。她對這個家的許多了解還是從駱老四那裡得來的。
駱老四又開心了。他以為鄉下人比較保守矜持,是不會像他這樣把喜歡掛在嘴邊的。表姐說和他最熟,跟最喜歡他也沒什麼分彆。
這樣開心著,駱老四便對穀翹說:“咱們兩個才是真親戚,要沒我媽媽這層關係,二哥跟你和陌生人沒什麼不一樣。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帶你來吃西餐。”
從地鐵到家,穀翹進門就看到了小姨坐在客廳裡。
駱老四跟他媽媽講了二哥帶他去吃西餐,又讓他們兩個人自己回來,“我和表姐是坐地鐵回來的,地鐵上還挺擠,到了夏天有一股味。”
駱太太聽了,便問穀翹:“你表哥怎麼沒把你們送回來?”
“表哥有事兒,他本來要給我錢讓我打車回的。是我沒要,決定帶表弟坐地鐵回家。”
駱太太覺得穀翹沒要駱培因的錢是對的,倒也沒怎麼怪穀翹,隻是說:“你下次彆帶他坐地鐵了。地鐵裡這幾年人太多,又擠,小孩子免疫力低,傳染上什麼病就麻煩了。我之前給你的錢,你沒必要隻買菜時花,出門打車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用。沒了再管我要。自家人,不必在這方麵客氣。”駱太太覺得駱培因應該打個車,把穀翹和兒子送上車再去忙他的事,酒店門口車很好打,這也不費什麼事,而不是給張票子讓穀翹自己打車。弟弟還小,穀翹剛從鄉下來這裡沒多少天,讓他倆從酒店裡自己出來,多少有點不負責任。她這樣想,卻沒說出來。
駱老四自己嘀咕:“我倒沒那麼脆弱。”聽說媽媽給表姐錢,照這意思肯定是工錢之外的,也不知道給了多少。表姐還有工錢。下次讓表姐請自己吃肯德基。大姐二哥都請過自己,也該輪到翹表姐了。
駱太太又問穀翹今晚準備了什麼菜,等聽到駱培因要從館子裡帶幾個菜回來,她心裡納悶,這老二怎麼今天突然關心起廚房的事情來。以前也沒見駱培因對周家來客有什麼特彆的表示。駱太太沒把疑惑顯出來,隻讓穀翹按駱培因的做,又讓老錢開車特意去周家女孩兒愛吃的蛋糕店買提拉米蘇。
“快去練琴!”駱太太把兒子趕到樓上,進到穀翹的小房間,關上門對穀翹說,“之前你不是一直擔心工作的事情嗎?這件事你周瓚叔叔一個電話打過去就替你解決了,等過兩天開了學就去z大總務處工作。工作還算輕鬆,你有時間可以複習一下文化課。以後有了夜大文憑,以後也好有更好的工作。到時候你媽媽也放心了。”
給穀翹解決工作的事,找彆人當然也可以;但誰都沒周瓚方便,隻有他,她不用解釋這是她的哪門子鄉下親戚。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也有周瓚請她幫忙的時候。駱太太不認為周瓚幫忙是對自己的姐姐舊情未了,她是穀靜淑的妹妹這件事現在對周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駱伯桉的妻子。
“謝謝小姨。”穀翹說這話的時候眼圈有點兒發紅,堂姨為了讓媽媽放心,這麼快就幫她找到了工作。她有點兒不好意思,之前她低估了堂姨對媽媽的情誼。
“一會兒你周叔叔一家過來,對人家熱情一些。”駱太太怕穀翹不周到,提前跟她說起這家人,“周叔叔的妻子姓寧,你叫她寧阿姨就好。他們的女兒比你大一歲,在z大讀新聞,很愛跟人聊天。她要跟你聊,這個度你要掌握好,不要什麼事都跟外人說。”
“我知道了。”
“對了,周叔叔的女兒叫周知寧。”最開始知道周瓚的女兒叫這個名字時,駱太太心裡微微有些不快,不過這點不快就像多年前下的一場雪,現在了無蹤跡。
穀翹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是:“那周叔叔和寧阿姨的感情應該很好了。”
駱太太遲疑了下:“你猜得對,他們感情確實很好。”看來堂姐確實沒跟穀翹說她過去的事,否則穀翹說到這句話時不是這個語氣。
也好,過去的事提他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