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培因把報紙遞給穀翹:“這是你寫的?”
穀翹看到上麵的字,她的讀者來信終於見報了!也不辜負她寫了這麼多封信,不知道婁德裕會不會看到。但這股見報的喜悅並不停留多久,她馬上意識到駱培因來找她的原因。不說彆的,光是他倆這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讓人知道了沒準會以為駱培因授意她吹捧他呢!
駱培因注意到穀翹的大眼睛滴溜轉了一轉,然後一大段話源源不斷從她嘴裡冒出來,一點兒磕巴都不打。
穀翹理了理思路,決定掩蓋自己寫信的真實目的,她這套話說得很順:“表哥,我那時還不知道你是我表哥,當時我還沒說完謝謝,你就走了。我一點兒你的信息都沒有,但又很想表達對你的感謝,所以很冒昧地給你寫了這封感謝信。我當時完全是憑記憶寫的。你知道,記憶也可能有不準確的地方,當時我也沒辦法和你核實。有些詞句在你看來可能有些誇張,但你相信,這都是我當時真實的心情。要是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我表哥就好啦,我就當麵跟你致謝了,也不用費心寫這麼些東西。”
說完這些穀翹抬頭看駱培因,她發現駱培因還在盯著她看。他看她,卻又不說話。好像事情還挺嚴重的樣子。
穀翹雖然心裡發虛,但努力克製住了,為表示自己的真誠,她用自己的眼睛也盯著駱培因看:“表哥,我當時確實不知道你就是我表哥,否則我不會寫這個的。我知道現在這信可能給你造成了一些困擾,不知情的人要是知道咱倆的親戚關係,還以為你故意讓我寫感謝信吹捧你呢!但我當時是真不知道,我是兩周前寄的信,你要不信,我給你看證據。”
“你寫感謝信就是單純為了感謝我?”
穀翹繼續睜著她的大眼看著她表哥:“當然啦,表哥。我難道還能有什麼彆的目的嗎?”
穀翹還在想怎麼把理由編得更有說服力,卻聽駱培因問她:“你爸爸找到了嗎?”
駱培因並不很相信穀翹的解釋,她刻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既然是感謝信,感謝他就好了,何必如此具體地寫什麼“解凍民族資產”騙局,她爸至今未歸,家裡被債主搬空,母親勇挑債務。這些話比感謝他的那些肉麻字句應該更真實,他不認為她的境遇是編的,除非是她想吸引彆人給她捐款。但目前駱培因並沒有看出穀翹有這方麵的想法。
穀翹準備的話都沒了用場,她低低地回了一句:“還沒有。”遠沒之前清亮。
“你這次進京是來找你爸的?”
穀翹嗯了一聲。
“你寫感謝信是為了找你爸?”
穀翹沒說話,但駱培因已經知道了答案。她說謊的時候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到說實話的時候反而沉默了。剛才瞪著一雙大眼盯著他看,好像自己多無辜似的;這會兒卻把頭給低下了。
穀翹本來是不打算跟駱家其他人說婁德裕的事情的,但是沒有一個人能交流又隻能一個人想解決辦法實在是太憋得慌了。駱培因一提,穀翹一時衝動,忍不住說了幾句她自己的事,她說得很概括,但基本上把自債主找上門的事都說了。說完又忍不住問:“表哥,你說除了在派出所報失蹤、在報上登消息,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我爸?”她覺得自己初來乍到,駱培因畢竟比現在的她見多識廣,認識的人也多,辦法或許會多些。
如果人沒有被綁架的話,他隻要想回來就能回得來。他不回來,隻有一點,就是他不想。駱培因覺得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但穀翹好像不明白這條道理一樣。看著機靈,其實是個一根筋。
最令駱培因意外的是,穀翹是今年因為她爸的債務才輟學的,他還以為她是對上學沒興趣來進城工作的。如果繼母真和穀翹說的關係那樣近,一般來說會資助她複學。他爸滿嘴鄉村教育,屋簷底下就有一個因為沒錢失學的人,不用繼母做什麼,甚至也不用刻意說什麼,隻要如實陳述一下穀翹的遭遇,老頭子自然就會資助穀翹複學。但是穀翹現在在他家料理家務。
他此時確認穀翹寫這封信完全是她的個人行為,繼母完全不知情。繼母大概不願意駱家人知道這件事。
“你寫這封信你堂姨不知道吧。”
“不知道。“穀這時才意識到堂姨也可能對這封信不滿,她很清楚堂姨根本不願意有人知道她有婁德裕這個親戚,她修飾了一下字句說:“小姨對我爸現在不回來很不滿,一提她估計又要生氣。如果沒人問這件事,這封信咱們就不要提了吧。”
駱培因倒是不想提,她把他的大名寫上去,再這麼捏造一番事情,過兩天認識他的人估計全都知道了。他,人家隻要他指個路,他非要把人送到家。當然像穀翹這種沒邊界感的人,會把此理解成一種單純的善舉。脫離當天的事實,照報紙上描述的那種情況,一般人都會理解成他對這個女孩子彆有所圖。
但事已至此,糾纏這個也沒意思。除了收獲她的道歉,不會有任何改變。
繼母的家事他不便摻和,他也不知道穀翹一家和她堂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穀翹主動跟他說了她的麻煩,他也不能當沒聽見。
駱培因沒提給穀翹找爸爸的事,他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尋找的必要。但他認為穀翹應該回去上學。
“你想沒想過回去複讀一年再參加高考?你如果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可以幫你。錢的問題不用擔心。”
穀翹沒想到駱培因會這麼說,複讀一年,就算考上大學,還要等好幾年才能賺錢。再說她也不是非常熱愛上學,當初上學是按部就班,覺得除了考學沒有彆的選擇。如今計劃打亂了,她開始想彆的可能。但是聽駱培因這麼說,她還是很感動,她相信他這一刻是真心為她著想的。在這之前,隻有她母親說過讓她回去讀書,不要擔心錢。表哥雖然懶了點兒,但還是非常善良的。
往常可以隨意說出口的謝謝,這次卻沒那麼輕鬆。穀翹調整了下心情,笑著對駱培因說:“謝謝表哥,不過我現在更想工作。我想好了,等暑假一結束我就馬上工作。那時候連奶奶估計差不多好了。”或者小姨請到了她滿意的新保姆。
“暑假結束你就工作?”所以現在穀翹不是在駱家工作,駱培因心裡艸了一聲。
穀翹並沒聽見她表哥心裡的臟話,但看出他眼神複雜。她猜測像這種表哥擅長讀書的人,恐怕對她這種不那麼熱愛上學的人有些偏見。她為自己解釋道:“人生苦短,我應該做我更擅長的事。”
“你擅長什麼?“他或許可以給她介紹一個她還算擅長的工作。據他對穀翹短暫的了解,她應該不是個挑肥揀瘦的人,找個合適的工作不是什麼難事兒。
穀翹很認真地問:“表哥,你覺得我做的菜怎麼樣?”
“不錯。“他覺得已經超過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水平,但是駱培因無法想象穀翹做一個廚子。
“你小姨對你未來職業有什麼建議嗎?”畢竟是繼母的家事。
穀翹實話實話:“小姨希望我做大學後勤,但是我覺得以我的學曆基本不可能。我想隨便什麼工作先乾著,能掙錢就行。“
“這個倒也沒什麼不可能。”這個工作,理論上說不需要什麼特殊技能,門檻根據個人關係而定,高中學曆足夠用了。他有個朋友的媽媽正好是z大總務處的,他問一下能不能幫忙安排一下。這個事駱培因不確定百分百能成,就沒先對穀翹說。
穀翹說了這麼多話,痛快多了。跟表哥這麼一說話,她又對他恢複了原有的好感。懶點兒就懶點兒吧。人無完人,反正也不在他家做多少天,他懶也不怎麼影響自己。
“咖啡好啦。”她突然想起還有客人等著呢。
對表哥恢複好感之後,穀翹問駱培因:“表哥,中午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給你做。”
“中午出去吃。”
“哦。“
“你也一起吧。”
“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
老四最喜歡吃炸雞,聽說二哥請客要出去吃飯,馬上提出建議:“咱們去肯德基吧!”自從前兩年本市第一家肯德基家鄉雞開張之後,老四就成了這家店的忠實擁躉。可惜他媽媽不讓他多吃,說肯德基在國外就是垃圾食品。駱老四想著我又不是在國外,國外垃圾關我什麼事。
老四提議的同時不忘表揚穀翹:“表姐現在做的炸雞都快和店裡一樣了。”不過呢,家裡還是缺少一點兒氛圍,店裡彌漫著炸雞的香味嗎,胃口會更好些。
“你也太會給你二哥省錢了,他能隻請你吃個肯德基嗎?你哥帶你去富晶酒店吃西餐。”說著他對著駱培因感歎了一句,“上次去裡麵好多日本人,還都是報旅行團來的。感覺現在日本人比老美還闊。”
出門前,駱培因注意到穀翹換上了她的黃襯衫。之前他在外麵兩次碰見她,她都穿這件衣服。
駱培因先給穀翹開了車門讓她上車之後,才坐到了副駕駛。他從前麵遞給穀翹一把扇子:“這車空調壞了,你要熱就用扇子扇一扇。”
穀翹接過扇子,遞給了坐在她旁邊的駱老四。
剛上車,趙鉞就主動跟穀翹說話:“表妹,你這咖啡做得不錯啊!”
“謝謝!”穀翹乍一聽到表妹這兩個字愣了下,才意識到他是指自己。她想估計是駱培因介紹她是他表妹,趙鉞就隨著他一起叫。她不太會謙虛,彆人誇她,她從不說“哪裡哪裡”“沒有沒有”,隻說謝謝。
“表妹,你想聽什麼音樂?我給你放。”
“我聽什麼都行。”聽到趙鉞又叫她表妹,穀翹覺得有必要自我介紹一下,她對趙鉞說,“我叫穀翹,你叫我名字就好啦?”
“你叫穀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