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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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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秦老夫人就不太愛笑,這幾年更甚,便是念了佛法,小輩中也沒有不怕她的。

因此,她唇角弧度不大,鼻間吃的一聲,眉間的褶皺微微鬆開,少見地帶了點慈和。

馮夫人呆住,薛瀚率先反應過來,也跟著笑了起來:“原來平安是嗅到了藥味,這孩子是個有靈性的。”

秦老夫人竟也點了下頭。

見母親不是責怪平安,好似還有些滿意,馮夫人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又聽秦老夫人又說:“既然平安回來了,就得常與彆家走動。”

這回,馮夫人既欣喜又是激動,她原以為挑剔如老太太,會把平安拘在家幾個月,先教好各種禮儀規矩,再帶出去。

馮夫人忙說:“我知道的,母親,明天,不,後天就開個洗塵宴如何?”

秦老夫人:“你決定。”

這時,老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打簾兒入門:“老太太,藥好了。”

薛鑄上前一步,說:“祖母,孫兒侍奉祖母用藥。”

秦老夫人哪裡不知,子孫輩在她跟前沒有個自在的,她本也沒讓他們久留的意思,茶都沒上。

她看了眼平安,擺擺手,打發他們幾人:“行了,我該休息了,平安剛回來,你們都去你們母親房中,再好好認認。”

馮夫人露出一個笑容:“是,母親。”

子孫離去後,怡德院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

大丫鬟雪芝端著藥走來,用調羹攪了攪,服侍著秦老夫人吃完一碗藥。

秦老夫人方問雪芝:“你覺得怎麼樣?”

雪芝想了一下,說:“從前我帶過二姑娘玩耍,方才見著二姑娘,既嚇一跳,又高興,她竟與從前生得差不離,一樣的俊俏。”

秦老夫人低低說:“也與從前一般,不怕我。”

年紀越大,時間分隔的棱角也就越鈍,十年前的事,與去年的事,好似沒什麼太大區彆。

當時一團雪人般的小平安,曾經抓著她的袖子,也不管她冷著一張臉,直到被奶嬤嬤匆匆抱走,也一直盯著她。

好像要和秦老夫人玩一樣。

隻是,當年平安不怕她,是還小,如今平安不怕她,是初來乍到。

永國公府大,從前老二、老三還沒分家,家中亂,旁支也遠沒有如今簡單,秦老夫人作為長房宗婦,生生捱到近五十,才卸下擔子,全權交給媳婦馮氏。

管過頭了,彆說孫輩都不敢親近她,就是薛瀚,馮氏,一樣畏她。

就說方才,她多問平安幾句,所有人就安靜如鵪鶉,馮氏更是以為她要做什麼似的,又急又擔心。

隻是,她確實也帶了幾分故意,去試探平安,在這京中,可比不得皖南,尤其平安還有一樁婚事。

而這孩子的回答,倒也有趣。

人人羨她長壽好命,富貴無數,安享天年,可如今,到底藥湯不離身,才吊著這口氣。

藥麼,自然是苦的。

卻說馮夫人的春蘅院中,早早掛著八角紅宮燈,搬來幾十盆迎春、杜鵑、吉祥菊、百合花……五彩繽紛,姹紫嫣紅,院中各個丫鬟,也穿紅戴綠,喜氣洋洋。

兄弟姊妹幾人,皆坐在平安對麵。

排大的自然是長兄薛鑄,平安叫了聲:“大哥。”

薛鑄點頭微笑:“二妹妹,你的禮物前陣子我就叫人備好了。”

平安想,張大壯出遠門歸來,也會給她帶禮物,所以,她的親人“出遠門”這麼久,給她帶禮物,也是尋常。

她點點頭。

薛鎬忙冒頭,說:“我是二哥,你知道的,嘿嘿。”

平安當然知道,這一路上,薛鎬常和她搭話,二哥是一個話很多的人。

接著是姑娘,薛家這一房就三個姑娘,除了她,就是薛靜安、薛常安。

薛靜安是她的大姐,麵容柔和,說話細聲細語,薛常安則是她的妹妹。

比起對哥哥姐姐,“妹妹”讓平安更為新奇,她以前沒有妹妹,而薛常安隻比她小三個月,相差並不多。

見平安那雙澄澈的眼瞳一直盯著自己,薛常安笑了下:“姐姐,怎麼了?”

薛常安與薛靜安都沒有養在馮夫人這兒,與馮夫人關係淡薄,十年前平安被拐走時,她才三歲,都不記得了。

不過,對這個突然歸來的姐姐,她的情感,與薛靜安差不了多少。

以前她隻和薛靜安比,好歹比薛靜安好看,今天看到薛平安,她就知道,自己比薛靜安好看,不再是優越之處。

因為平安比她們兩個,都好看。

薛常安也早就習慣,要去博取長輩的關注,所以剛剛很可能即使會惹馮夫人厭惡,她還是開口了。

反正馮夫人對她們這些庶出女兒,從來如此。

隻是平安的回答,竟然很巧妙地化解了問題,細細思來,還有一絲禪意,難怪向來不苟言笑的祖母都動容了。

剛剛一路上,薛常安心想,莫不是這個姐姐,其實很聰明?

所以此時,薛常安慢慢警惕起來,藏在袖子裡的手,也緩緩攥緊。

下一刻,隻聽平安語帶好奇,她眨眨眼:“再說一次?”

薛常安:“嗯?”

馮夫人也有點不解:“是讓她把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

平安點點頭,發上綢帶跟著動了動。

馮夫人瞅了一眼薛常安,薛常安也莫名,說得便慢了很多:“姐姐……”

平安:“嗯!”

薛常安:“……”

光聽人家叫姐姐,不太公平,平安認真地補了一句:“妹妹好。”

子女之間和樂,上首的薛瀚撫須,笑得眯眼,馮夫人那心都快化了,巴不得把子女都趕走,好好和平安說會兒體己話。

薛靜安察覺到馮夫人心急起來,便說:“二妹妹今日剛回來,也累了,要不敘舊等來日?”

馮夫人忙說:“是這個理,你們先回去吧。”

薛瀚便帶著四個孩子離開,春蘅院裡,馮夫人這回總算能拉著平安,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又摸摸肩膀,摸摸後背。

是單薄了一點,但張家把她養得很好,這一點,馮夫人得承認。

一時,她心中又酸又疼,平安回來前,她都在想什麼啊,她居然會怕孩子真如秦老夫人所說,沾染鄉間習性。

假如平安真在鄉間學了一身壞習慣,那也是她的心肝兒平安,她虧欠都來不及,怎麼能擔心不好格正?何況平安如今彆說壞習慣了,身上的氣度不輸靜安、常安,這就足夠了。

再者,她居然會怕和孩子生疏!

這可是她身上懷胎十月掉下的肉啊,如何寶貝都來不及,何來生疏?

到底是關心則亂,越想越亂。

馮夫人將平安抱入懷裡:“我的兒,為娘實在想你,都怪我,為什麼那麼疏忽大意,我好恨……”

平安靠在馮夫人懷裡,一樣是溫暖的,柔軟的。

她抬眸,看著馮夫人,然後緩緩抬起手。

馮夫人是直到她細嫩的手指,觸到她臉頰上的淚痕,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平安在給她擦眼淚。

她聲音輕輕的,說:“娘,不要傷心,我不是野孩子。”

平安不是被親生爹娘拋棄的。

這一天,他們找到了她,他們也很想她,想和她一起過好日子。

所以,他們會一起過好日子的。

馮夫人一愣,下一瞬,眼淚更為洶湧,一滴滴地墜。

豫王府。

豫王府位於太平街,不比永國公府小,比永國公府的雅致小調,王府內金碧輝煌,五脊殿大開大合,飛簷鬥拱,玉砌石柱,雕梁畫棟,非皇宮無可比擬。

然而如此近乎逾製的建築,卻是陛下當年親自欽定的。

而豫王府,也在豫王裴詮出生前就造好,不同於陛下膝下的皇子等成年成婚才出宮建府,豫王甫一出世,就出宮封王。

豫王之特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隻是,這偌大的府邸裡,如今卻隻有一個主子。

劉公公躬身,腳步匆匆,來到書房,他小聲地推門而入,屋內漫開一股苦藥味,身量頎長的少年,正一手端著燭台,微微抬起手臂。

他背對著門,瞧掛在牆上的畫。

這是剛複原的前朝大家《虎》的原跡,畫中老虎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它站在山石之中,探出前爪,俯視山下,雙眸熠熠,暗含凶怖,仿佛一個眨眼,它便要衝下來,撕破觀者的喉嚨,血流千裡。

聽見推門聲,少年緩緩擱下燭台,明亮的燭光,隨著他的動作,描摹著他眉眼、顴骨、下頜的線條,陰影山巒般幢幢。

劉公公低聲:“王爺……”

裴詮側了側身。

燭光搖曳,便看他墨色長眉斜長入鬢角,沉夜般濃黑的眼眸,似水暈開般淡的唇,這是一張華貴,卻又傲慢冷漠的臉,極具攻擊性的俊美。

他眼底的沉冷退了幾分,斂起那種攻擊性,好似方才隻是欣賞畫作被擾而不悅,此時,麵上再不分喜怒。

他問:“怎麼了?”

劉公公愈發恭敬,把頭低得更低了:“回王爺,那位薛家姑娘,今日從鄉下回來了,後日就是洗塵宴,已將請帖送到府上。”

裴詮拿起桌上的剪子,輕輕剪掉燭台蠟燭的燭芯,燈光一晃,倏而又滅了,屋中一下暗了一半。

少年方才眸底似乎閃爍了一下,又似乎從來沒有變。

他從鼻間短促一笑,音色微寒:“怕不是公府為了婚約,找來的贗品。”

劉公公卻連笑都不敢,何況置喙,他隻在不知不覺間,後背冷汗浸透了衣裳。

他知曉,永國公府哪裡敢找贗品來糊弄王爺?那怕是不要命了!

自然,殿下是對這門婚事,毫不在乎,不管是真品還是贗品,殿下怕是都不會在乎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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