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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他們二人是如何相識的。那時我們還在樂坊學習。素琴已是遠近聞名的琵琶樂手,而蘇稟還是個白身。”
蘇稟,就是那個探花郎。
“素琴從那時便開始資助蘇稟,看著他一路從秀才考到舉人。他倒是個有心的,中舉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求恩師尋了關係,將素琴的奴籍贖了出來,為此,還欠下了不少債。”
說到這裡,雅音頓了頓。
她們都是私妓,典贖奴身並不算難事,可卻鮮有人幫她們做。姐妹們看到素琴得夫如此,都為她感到高興。
“蘇稟本欲娶她為妻,可她因著擔心自己的出身不好,影響蘇稟的仕途,怎麼也不願意。二人隻擺了幾桌家宴,請了親友並樂坊的幾位相熟的姐妹,也算是成了家。就算她萬般不願,蘇稟還是當著所有親朋的麵兒,在婚書上記下了她的名。”
從此,她不再是無名無姓的卑賤奴籍,有了姓氏,也有了一個家。
雅音眸光閃動,似是回憶起那段在吳地的平和日子。素琴甘願為蘇稟洗手作羹湯,伺候公婆。一家四口其樂融融,雖清貧,但也和美。
靠著姐妹們偶爾請素琴教琴貼補,債也勉強還了個差不多。
“蘇稟的確是塊讀書的材料。靠著恩師舉薦,得以進入京城的書院學習。三年後,一舉中第。但問題也因此而來。素琴的身份終究成了把柄。原本以他的學識……或可當得更高的名次。可朝廷的貴人們說,他年紀輕輕流連煙花,豢養樂妓,最終隻得了一個探花。”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展眉而笑。
那時她們也剛剛入京,聽聞此事,也幫著勸了素琴不少。
蘇稟想得倒是很開,在他將素琴的名字添作妻名的時候,或許早有心理準備會麵對如今境遇。
但素琴,卻萬分愧疚。
原以為,問題到此為止。隻要知足常樂,日子照樣過得下去。
可更大的災禍,接踵而至。
蘇稟候了許久,遲遲不見擢選的文書。京中本就消耗甚高,三年間,一家四口勉強靠著素琴的積蓄與學院的貼補維生,如今已儘山窮。
此時,李家登門。
他們看重了蘇稟,願為自家女配婿。隻要蘇稟答應,不僅可留在京城為官,後半生更是不用憂慮。
科舉雖已開設許久,這些士族們,總歸還是看不起走科舉的庶族,因而,朝廷職位大多還是被士族門閥壟斷。科舉中第者,能分到職位者,少之又少。
李家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不僅幫蘇稟解決了官職,更可讓他一躍脫庶入士,如此一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家本是落魄士族,族中後繼無人。因此看重了蘇家,想的是雙贏。”
玉淺肆不自覺轉著手中的茶杯,麵對這樣的選擇,恐怕很難會有人不動心。
“但,蘇稟沒有。他義正言辭拒絕了李家,言明自己已有了發妻,不會停妻再娶,更不會貶妻為妾。”
看著玉淺肆微微揚起的眉頭,雅音笑道:“是啊,我們彼時都覺得,蘇稟真是萬中無一的好男兒。不愧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果真能對素琴做到一心一意。真是叫人......羨慕啊。”
尾音綿長,拖出了長長的物是人非。
“但李家並沒有放棄。那些士族們,就算落魄了,也多的是手段。他們見蘇稟不鬆口,便轉頭找上了蘇稟的父母。兩位老人家都是目不識丁的貧苦人家,被三呼六喝便失了計較,然後李家人又換了一副菩薩嘴臉,讓蘇稟的母親對他們感恩戴德。”
玉淺肆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老人們什麼都不懂,若乍然聽聞自己兒子可能因為賤籍女子丟了前程,自然惶恐。此刻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也自然感恩戴德。
“那老太太便聽了李家嬤嬤的話,將素琴的行蹤告訴了她們。”
說到這裡,雅音深深呼了一口氣,想要壓住心中的痛澀。
“她們騙老太太說,會與素琴商議,讓素琴自願為妾。但她們卻找了一群市井無賴,劫走了素琴,還將她......將她......”
雅音閉上眼,淚水還是順著眼角緩緩流下,暈開了精致的妝容。卻讓玉淺肆覺得,此刻的她格外真實。
“第二天,她被人發現的時候,倒臥在路邊的雪泥之中,血已成冰,整個人半浸在血水之中,與地麵凍在一起。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裹身的布條,身上滿是傷痕。她......那時,已懷有身孕了。”
雅音似是陷入了痛惡的夢魘之中,柔美的杏目空洞地望著不知名處。
一個懷著與夫君愛之結晶的女子,本或憧憬著未來與新生,卻如此不明不白地屈辱而死。
玉淺肆壓下眉眼,垂眸伸手,給茶杯中傾滿了茶水,推到她的麵前。
雅音被茶水的熱氣侵染,恍然回神,隔著升騰的熱氣慘然一笑。
“事後,老太太才知曉自己害死了這個對他們家有恩無怨的女子,心中痛悔不堪,自縊而亡。雖無證據,但蘇家與素琴在街坊裡口碑不錯,此事經過口口相傳,有越鬨越大的勢頭。李家著急了,便想息事寧人。蘇稟本不願妥協,但李家以他的老父相威脅。為了自己僅剩的唯一的親人,他不得不自請離京外放。這才讓李家鬆了口氣。”
“所以,雅音姑娘是為了好友報仇?”
於是利用淩雲閣各廂房外相似的特征做了這一切。
“你早就知曉那個周石對你的心思吧?若是放出消息自己要參加淩雲閣的演出,他也一定會出現,或許還會特意囑咐淩雲閣,留一個與你相近的廂房,好近水樓台。”
“不錯。”
說到這裡,雅音換上了冷靜的聲音,“我也知曉,這個李家姑娘喜好攀附權貴,絕不會錯過這種場合。因而,我特意多討了一封邀請函,賣給了雲中當。她果然上鉤。”
又是雲中當?
玉淺肆凝眉,玉裡乾坤的聲音暫消了一瞬,繼而又響了起來。
她隱了神思繼續說道:“接下來,你隻需要讓小蘼站在門外,利用淩雲閣廂房外非常想像的特點即可。”
昨天玉淺肆便發現這三間廂房緊連。
出事兒的周石的廂房在正中,左側是李家姑娘的廂房,右側則是小蘼所站的位置。
那李家姑娘剛來的時候,定然看到了門口侍立的小蘼,便會記住自己的房間與小蘼站著房間,隔著一個廂房。而等她喝完酒洗漱完再回來時,小蘼已經往右挪了一間。可她絲毫不知,自然就會進入周石的房間。
想來,周石與李姑娘的酒恐怕也有問題,才會讓他們先後離開廂房。而雅音定然是趁此機會,在周石的廂房裡點上了助情香。待李家姑娘進入周石的廂房之後,小蘼再重新站回到雅音的廂房前,此事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
“不過”,雅音嗤笑一聲,“我是沒想到,她會故意將這件事情鬨大。”
看來士族的小姐們,也不比市井裡精打細算的婦人高貴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