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才是真相?祖母害死了母親,讓自己孤立無援,又將自己養成了京城人人稱嫌的跋扈,都是她有意為之?
可承歡膝下,日夜陪伴,這一切,也都是假的嗎?
小張氏眼見冬青交待了一切,麵露微嫌,悄悄放下了心。
她習慣性地換了副溫柔神色。
“都是我平日裡疏忽了對下人的管教,竟讓他們做出這麼多醜事來,倒是勞煩了諸位大人。”
說罷,又朝著伯懿斂衽一禮。
“也向伯公子道聲不是。多虧了玉大人,否則今日我若是聽信讒言,讓下人汙蔑了您與安寧,會叫我悔死的!”
還演?玉淺肆看一眼伯懿,暗歎:這你也能忍?
伯懿果然冷著臉不發一語,倒教小張氏有些難堪。
虞風見風波過去,小張氏一副溫順淒愴的模樣,聞言安慰道:“怎麼能怪你呢。這些都是母親的人,你也不好插手管婆母之事啊。”
小張氏見狀,掉了幾顆眼淚,依偎到虞風身邊,並給福泉遞了個顏色。
福泉連忙接過話頭,恭敬地問玉淺肆。
“玉大人,如今案子已了,方才發現的失物,不知可否歸還?”
玉淺肆道聲,“不急。”
命無涯衛抬了一張條案來,將一藍一灰,一華貴一破敗兩個包袱鋪開在條案上。
才悠悠道:“總要親自點過了才好。不然等我們離開了,你們才說丟了什麼東西,那可就說不清了。”
福泉扯著嘴角賠笑,誰敢啊。但玉淺肆既如此說了,隻得裝模作樣上來查看一番。
而後一禮道:“玉大人,查過了,無一缺少。”
“不急,總要細細查過才好。”
玉淺肆站在條案一側,假裝沒有發現被伯懿捧過的灰色破包袱裡少了個東西。
她伸手一一拂過桌上諸物,在一黑翡的玉牌上稍稍一頓,隨即掃過諸物,在包袱中挑出了一角已被削平的紅茶色琥珀來,捏在手裡把玩著。
這一舉動,卻讓小張氏色變,驚恐地微顫起來。
“說起來,我還與人打了賭。不靠驗屍,能不能查到老夫人的死因。如今看來,是我贏了。”
小張氏不知為何有些氣喘,緊盯著琥珀,眼隨其動,一邊扯著笑,隨口附和。
“那是自然,玉大人您明察秋毫,這不就發現了鈴鐺裡的毒物嗎?”
玉淺肆玩味的笑容漸漸揚起。
“我方才可沒說,那粉末裡是毒啊。”
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還故意將方才粘過粉末的食指放在鼻下,深深一吸。
狀似回味道:“嗯,確實很香。”
林深都要被玉淺肆的舉動嚇壞了,可一看玉淺肆一臉笑意,又放下了心來。
她美眸輕揚,梨渦漸深:“方才細品了一番,便更加肯定了。著應當是抑製顱冠活動的藥粉。我聽聞,老夫人自搬入彆苑起,睡眠好了很多。連帶著麵色紅潤,身體康健。想來便是這藥粉的作用吧。”
說了半天,這不是毒?那怎得冬青就成凶手了?
林深恨不得狠狠晃一晃玉淺肆,讓她快快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樣可真是折磨死人了。
玉淺肆見眾人不解,勾唇含笑,細細解釋。
“這種抑製顱冠活動的藥物,隻需少許便可安神,若單獨用且劑量微小,算不得什麼。但是,若聞到了琥珀點燃的味道,那就不一樣了。”
“會怎麼樣?”林深迫不及待發問。
玉淺肆微眯了眯眼,齒若瓠犀,秋瞳點點,令人目眩。可說出口的話,卻令人心顫恐懼。
“二者相遇,聞者即死。”
小張氏已經渾身顫抖起來,竟是前所未有的驚慌。
“你撒謊!你怎麼可能隨便聞聞就知曉這些,我從未聽過這些荒唐話!”
玉淺肆眼眸漫不經心地掃過小張氏,笑得燦然而輕快。
“我記得廣安侯在戶部可有不少朋友,昨日得到伯懿的身份消息,恐怕沒比我晚多久吧。夫人不若問問你家侯爺,我是誰?”
小張氏仿若溺水般望向虞風,好似那是救命稻草。
虞風麵色不虞,沉聲道:“長寧玉族。”
玉淺肆的來曆,在朝中並不是什麼秘密。
大盛開國建朝,四大家族獨得首功。
長樂易族,長寧玉族,長與蘭族,與長衛墨族。
但不知為何,四大家族不僅遁居隱世,還向天下人保證:
“男子永不入朝為官,女子永不入宮伴君。”
而長寧玉族,因其世代杏林,可妙手回春,多被人熟知。
玉淺肆,便是玉家人。
當初朝堂之上,許多人都拿她的身份做文章,隻可惜,王嵩隻一句話,便讓大家啞口無言。
“四大家族隻說,男子不可入朝,女子不入宮。但卻從未說過,女子不得入朝。”
真有道理啊。
有道理得差點讓那幫老臣當著聖人的麵出口成臟。
待他們還未壓下氣怒,聖人已經大手一揮,當庭允了此事。
那幫老臣們看到幼主孱弱,被王嵩玩弄欺瞞,心疼不已,又差點出口成臟。
但玉淺肆進入提刑司一事,終歸還是落了定。
她既是玉家人,她說的話,自然無可指摘。更何況,這種偏門藥方不算冷僻,若是有心,隨便問些老大夫也或可知。
見身邊的小張氏神色異常,讓虞風將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為何她寧可丟了侯府的臉麵,都要在出殯那日,利用玉淺肆將丟了東西的事情鬨大?莫不是......其中真有她的手筆?
他的夫人,利用他的兒子,害死了他的母親?還用了他親手為兒子尋來的東西?
虞風隻覺有人在自己耳邊狠拍了一掌,讓他站立不住,倒坐在椅上,隻呼哧呼哧喘著氣。
小張氏作為枕邊人,如何讀不懂虞風的神情,但事到如今,也隻得蒼婉著解釋。
“侯爺,這一切都是冬青做的呀,與妾身無關,與穆哥兒更無半點關係。穆哥兒有喘疾,闔府上下人儘皆知。她若有心,總能尋到穆哥兒在母親身邊的空檔讓穆哥兒犯了喘疾,不得不用琥珀安撫之啊!”
琥珀燃香可抑製喘疾,這是人人皆知的偏方。
虞風隻覺得天旋地轉,十分吵鬨。
就算被利用,又如何?
廣安侯府婆媳不和之事被小張氏打著賢良的幌子在京城傳了個遍,今日此事若傳將出去,誰會信她是無心的。
人人隻會道:侯夫人難忍惡婆婆,借家姊忠仆之手,利用兒子害死了婆母。
完了,他的仕途,他的兒子,廣安侯府的一切,全都完了!
怪不得小張氏要不知天高地厚利用玉淺肆,她怕是想讓所有人得知琥珀被偷了,或者被掉了包,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發落掉風亭苑的下人,讓一切無從查證。
這個蠢婦!她從一開始利用玉淺肆,便是個頂頂錯誤之舉啊!玉羅刹睚眥必報,怎會甘心被利用?如今竟將整個廣安侯府都賠了進去。
若是她還在......這個家何以淪落到如今。
記憶深遠處,那張他從未細心用眼神描繪過的清冷麵容,卻若烙印般格外清晰。
眼角譏諷猶在,似是在嘲笑他。
小張氏還在嚷嚷個不休,虞風晃了晃首,想趕走眼前幻影,旋即一巴掌扇了過去,叫她閉嘴。
一旁的虞安寧見小張氏如此慘淡,卻並無半點高興之色。
真的結束了嗎?
玉淺肆想到方才冬青所言,靈光一現,將那方與眾不同,花紋反複的黑翡玉佩捏在手中,細細打量著,剛琢磨出幾分蹊蹺來,眼角餘光卻瞥見伯懿麵色凜然,盯著玉佩似有驚悟之色。
她疑竇漸盛,難道這才是伯懿想要的東西?
有一瞬的惑然,而她手中的黑翡卻被突如其來的狂力劈手奪過。
虞安寧眼中此刻若玉山崩塌,墜入深淵,卻又似從黃泉掙命而出的惡鬼一般,發指眥裂。
“這玉佩,這玉佩怎麼會在這裡?怎麼可能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