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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假案真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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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

亥時二刻,廣安侯府後院驟然凝起黑煙。

“走水啦!走水啦!快來人啊!”

幾個梳著垂掛髻,渾身臟汙的小丫鬟們一邊咳得滿臉淚水,一邊自蘭車苑朝著各處跑去。

站在前廳與後院門邊負責接引賓客的管事神色一凜,嗬斥不許胡言,免得驚擾了前廳中的貴客們。

但丫鬟尖利的叫聲還是在前廳中激起了千層浪。

廣安侯虞風一個眼刀,下人們立刻召集府中人手去蘭車苑救火。虞風這才笑著上前,一一安慰賓客。

眾人也明白,前廳距離正門較近,反而是最安全之所在。

正如廣安侯所說,與其狼狽逃出受寒風吹,不如坐在前廳靜待其變。畢竟蘭車苑距離前廳也遠,據說火勢不大,應當能控製住。

在出殯前夜能來為老夫人守靈的,皆是廣安侯府的至交好友。見侯府突遇此事,反而一個個上前尋些好兆頭寬慰起廣安侯來。

侯夫人小張氏院落著火,卻落落大方地在前廳沉著處理著一切,更是得到了不少讚賞。廳中氛圍,反倒比著火前熱鬨了許多。

因而沒人察覺到,前廳中不知不覺多了許多孔武有力的嬤嬤隱於暗處,暗暗打量著前廳中的賓客們。

另一邊,侯府後院。

蘭車苑著火的消息此刻傳遍了府內上下。所有的家丁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前往蘭車苑救火。

還未接近,便能看到滾滾熊煙朝天而去,火光像是給烈煙勾了金邊一般,在純黑的夜幕上描出了陰灰卻不容忽視的危險。

大家連忙抄起順手的盛水工具,便朝著蘭車苑湧去。

稍稍來晚了一些的零星家丁拖著大木桶腳步蹣跚,裡麵的水已經被漿撒出了小半,眾人一個個氣喘籲籲,身上皆是水漬。

可當他們鑽過狹窄的石拱門,進入蘭車苑後,卻發現所謂的火災現場一片肅穆,氣氛詭異。隻聽到劈裡啪啦的木頭爆裂聲。

福泉掐算了一下時間,心道差不多了。

輕一揮手,五個強壯的手下站成一列守在石拱門外,裡間的人不得外出,而晚來的人也無法進入蘭車苑。

另一側,也有人利落地滅掉了濃煙和散落的火堆。

與此同時,一個老嬤嬤自前廳而來,悄悄在福泉耳邊交待了幾句,福泉點頭了悟,明白了外間賓客並無異樣。

接著,福泉便拿出冊子開始清點人數。

“第一步:以失火之名,行驗查之實。外賊內賊,皆會露出馬腳。賊之贓無釋,定匿於院中。聞之,必尋機探查。外間賓客皆應靜待其中,借故離開者,必有異。內間奴仆,晚到者,並驗之。”

第二步。

亥時二刻。

永寧侯府奉命圍在廣安侯彆苑外的護衛們聽到了失火的消息,連忙整隊回到廣安侯府協助救火。

玉淺肆並兩個無涯司高手隱於彆苑東北角的院牆外的柳陰之中。

彆苑此角,據福泉所言,是個空閒園子,距離蘭車苑直線距離最遠。越過院牆依稀可見院內樹影幢幢,還有一廊亭尖頂隱隱跳起,在柔和的樹影中,顯得格外硬挺。

玉淺肆身後兩個好手,每人皆手持一捆一頭尖的木棍。

看到玉淺肆輕輕頷首,二人立刻得令,各自隱於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未幾,一道黑影一躍而起,借著牆內樹影貓在院牆之上,睃尋著院外的情況。

玉淺肆挑眉微訝,還真有賊啊。

身長八尺,借臂力而躍,輕功一般,下盤穩固。

估算完體重後,玉淺肆眯眼微笑,右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就在黑影查探完四周一躍而下之時,便聽到了一個清亮柔和的聲音驟然下令。

他心道“糟糕”,但已經來不及了。

“參。”

在將要落地的一瞬間,一根木棍錚錚而至,恰好紮在自己即將落腳的位置。躲避不及,隻好強自收起勁力,往右一滾。

“房。”

又是女子的命令,第二根木棍緊隨而至,迫得他不得不再次轉換方向。

“虛。”

“女!”

“危!”

“昂!”

“翼!”

女子的指令越來越快,那木棍行隨令動,黑影狼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

當他不顧內力已經被逼得混亂不堪,手拍地麵打算強行站起時,卻發現兩根木棍分彆從不同方向,朝著自己的麵門和將要落掌的位置而去。

他隻得再次倉皇滾開,徒勞地在女子清耳悅心的聲音織就的木網中費力掙紮。

此刻他已了然,女子的命令是以二十八星宿為方位,定然是摸清了了自己的身高體重以及武功身法。

但她竟然能精準計算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和反應,簡直不可思議!而隱在暗處的兩個高手則若虔誠信徒聽從神佛秘語一般,鐵血執行著一切。

奈何這兩人武功太高,自己竟然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而之前泄了太多氣力,動作也越來越遲緩。

隨著他的動作變緩,那女子竟也放慢了語調,指令中音尾微揚,似是心情不錯。

黑影隱怒,他察覺到女子似是覺得有趣,起了玩鬨的心思在逗弄他。就像是看到無力掙紮的獵物後優雅而至的獵豹。

最終一聲令下,他被滿地的木棍逼得無處可去,滾到了一襲紅衣腳下。

黑影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陣獨特的清香伴隨拳風而至,女子一拳攜著巧勁落在黑影的右耳後,黑影便立刻被卸去了全身力氣。

兩個高手此時無聲出現,將黑影提起,與玉淺肆對麵而立。

這便是伯懿第一次看清眼前的女子。

一襲胭色漸紅的身影,嬌柔女兒色襯得女子肌膚如雪若玉。兩彎黛眉不染自傲,一雙瀲灩之眸盛滿了盈盈鏡湖水,透著疏離與張揚。仿若一腳踏進了早春將融未化的湖水之中,冷徹寒骨卻不自覺想朝著那陽光儘頭的明豔深深陷入。秀鼻粉唇,是這片風景最迷人的點綴。

而那身勁服從腰部到裙擺逐漸染上鮮豔而不規則的紅,襯得女子似是踏著烈火高歌而來。

右臂自袖口而起以金色絲線繡著花紋繁複的鷹隼,若蔓似藤纏至左胸,似是自白色的雲霧中逐漸隱入紅色的血泊裡。在黑夜看來無比詭譎而美麗。

女子好整以暇半抱著手臂,右手食指上一枚翠色玉戒在指尖轉動,發出玉石相擊的泠泠聲響。

而抓著自己的兩人皆是黑衣勁服,臂上也繡著金色的鷹隼,隻是位置都在左臂。

鷹隼?高手?紅衣少女?

他心猛地一沉。

玉麵鬼心,善斷能辨,見微知著,引為羅刹。

“提刑司?”

前一句略有遲疑,第二句便是斷定:“你是玉羅刹!”

伯懿聲若洪鐘,含有隱怒。

提刑司。

一年前由聖上仿前朝舊製而設。獨立於三法司之外,隻聽從聖人之命。天下間的疑案冤獄,隻要聖人認為有必要,提刑司便可越過三法司直接介入。

聖人興致勃勃,還特為提刑司親筆禦賜“無涯”二字,暗含“法理無涯”之意。

為應對提刑司事務與一應差遣,更是打算從各地軍中精心選拔精銳組成提刑司的“無涯衛”。

提刑司既是聽從陛下差遣,若陛下日後掌了實權,無涯衛便是陛下的親兵。

人人歡欣鼓舞,以為這是陛下試圖從齊國公府收權,著手親政的第一步。畢竟泰半朝堂都被齊國公府把持,陛下若想要收權,隻得另辟蹊徑。

隻可惜滿朝文武還未來得及反應,齊國公府便開始介入。

提刑司從裡到外,一桌一椅,一人一木,都是齊國公府那位小公爺一手安排,美名其曰:“為陛下分憂。”

甚至還請來了一女子坐鎮司尹一職。據說,該女子是斷獄查案的高手,其開設的“玉裡館”專為百姓解惑辯冤,在民間頗有聲望。

此時回過神來再想想其中之微妙,朝中清流大呼上當。

這哪裡是陛下的親軍,這分明就是齊國公府借陛下之手成立的繡衣直指!

當初漢武帝設立繡衣直指,專司特案查辦。雖奉命討奸、治獄。實則上察百官,下攝眾司,官無局業,職無分限,一切事由,皆由心所造。後來,更是一手造就了“巫蠱之禍”。

哪怕如今領頭之人非朝臣而隻是個女子,也隻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明斷冤獄?那豈不是隻要事出有疑,提刑司便可隨意介入?想到這一點,舉朝上下無不心驚。

這可真是一步好棋,懸在眾人頭頂,教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伯懿當時聽聞此事,待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也隻得歎一句:齊國公府,當真是好手段!

玉淺肆淺笑出聲,梨渦加深。她不知這短短幾瞬,伯懿已在腦中過了千萬遍與提刑司有關的信息,她隻是覺得麵前此人,甚有意趣。

熱烈與冷傲相闔,帶著散漫笑意的眼神漫不經心地盯著自己淺淺而笑,右唇下的梨渦若隱若現,看似天真爛漫,但那梨渦在伯懿看來,竟像是盛滿了毒藥一般讓人不自覺膽寒。

而一旁兩個提刑司的無涯衛卻心裡突突,低下頭去不敢言語。這還是第一個敢當麵叫司尹“玉羅刹”的夯貨,心中俱是哀歎:小子,自求多福吧。

玉淺肆出手神速,隻聽“哢嚓”一聲,伯懿隻覺得下巴微痛,待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被卸了下巴,無法言語了。

偏偏罪魁禍首還一臉真切地解釋道:“對不住了,一般我抓人都得先來這麼一下,免得一個個嘴裡藏了毒,若是我還未來得及問話就讓線索斷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話畢,兩個黑衣無涯衛開始熟練地搜身,衣角領口都不放過。

伯懿如今是連咬牙切齒都做不到了,隻能閉著眼,心中怒罵“走狗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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