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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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是村子裡典型的全靠一畝三分地過活的人家,五口人,十五畝地。

一年到頭來沒甚麼餘收不說,方爹還癱躺在床上沒有勞力,常年吃著藥。

家裡頭時常是空著米缸過日子,不借錢便已是光景好的時候了。

方家老大已二十有餘的年紀也還未說上親,攢不來禮錢,也置不起酒席,村裡的這個年紀的漢子兩個孩子滿地跑了,他還是光杆子一條。

昔年方爹也是這般,家中窮,二十好幾了方才說上外頭逃難來此處,死了丈夫的方母孫氏。

兩人生下頭一個孩子已是不小的年紀,如今眼瞅著老大快趕上了他爹當年成親的年紀親事還沒半點影兒,一家人也是焦愁不已。

祁北南牽著蕭元寶到方家院兒裡時,方母孫婆正在屋簷下掃地。

村裡人過來幫著修補了受風打塌的土牆,餘下一地泥巴竹片汙糟。

“孫婆婆。”

蕭元寶原本挺是親孫婆子,可好些時候沒有來過方家了,如今也有了些生分,喊人的時候聲音小小的。

“寶哥兒?”

孫婆子聽到聲音,望向院子,瞧見祁北南一張生臉,怔了一下。

她直起弓著的腰身:“你咋過來啦?”

“我跟哥哥一起過來的。”

孫婆子疑惑道:“哥哥?”

祁北南見狀同孫婆子客氣行了個禮,與蕭元寶一般稱呼,喚:“孫婆婆。”

他解釋說自己是蕭元寶母親娘家那邊的人,如今家中遭了變故,眼下已是投奔在了蕭家。

孫婆子聽聞祁北南是蕭元寶親娘那邊的親舊,一時有些恍惚,可心頭卻生了兩分親近來。

蕭元寶的娘親也姓孫,與她雖無親,卻是家門。

孫氏是個品行賢善的女子,又如她一般也都是從外地嫁過來此處的。

孫婆與她投緣,兩人很快便親熱了起來。

時常都邀著一塊兒上集市,一塊兒做針線活兒。

彼時兩家走得格外勤,吃用點什麼好的,都要給另一家端上一碗去,當真是不比一房親戚差。

孫氏病去時,孫婆也還跟著傷心的病了一場,便是如今已經時過兩年了,她與家裡人也時常還念叨起孫氏。

孫婆子如今雖與蕭家生了隔閡,可對孫氏卻是如一,如今見她的親舊過來,甚是和氣。

她憐惜道:“當真是可憐的孩子,什麽時候過來的,我竟也還不知曉。”

祁北南道:“也是才來,還不曾出門走動。今兒出來串串門子,也好認認人。”

“好,好。”

孫婆子放下掃帚,邀著兩人:“彆在外頭立著,天兒冷得很,當心著了涼,快到屋裡坐。”

蕭元寶見孫婆子又像以前一樣喊他去屋裡頑,開心的一蹦一跳,十分熟悉路的便跑進去了。

屋裡須臾便響起一陣咳嗽,旋即沙啞的聲音傳出來:“是寶哥兒來啦。”

孫婆子與祁北南走在外頭,她心中一軟:“這孩子,每回過來都要先去看老頭子一眼,跟他娘一樣貼心人。”

方爹原先睡著的那屋牆塌了一半,僥幸是垮下的泥石沒砸在身上。

這朝才糊補上,泥牆未乾散著寒氣,他便被先挪到了堂屋裡頭。

老爺子也不過五十來歲的年紀,瞧著卻奇老。

鬢間花白,臉皮蠟黃,兩個眼眶子都內陷了,瘦得像把枯枝一般窩在又冷又硬的麻灰被褥裡。

瞧著當是教人心裡發酸。

蕭元寶站在床頭邊,點了點腦袋。

他看著比之上回見著又瘦了些的方爺爺,抿著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爹見著生人來,渾濁的眼睛又清明了一些。

孫婆子便與他說道了祁北南的來曆。

家裡頭沒甚麼吃食招待人的,孫婆子便給兩個孩兒倒了些熱水喝。

方家屋裡頭冷得跟冰窖似的,不比院兒裡頭暖和幾分。

祁北南也吃了口熱湯水暖身子,接著他才道出此行的目的:“今兒過來不單認認鄰裡,還有事情想勞煩婆婆。”

“我從外頭來,與小寶帶了兩匹布,想著給他做身禦寒的衣裳,可惜我又沒那手藝。本想著等秦娘子回來了與他做,可小孩兒長得快,瞧著他以往的衣裳袖口都短了,這天氣寒冷,一手上長了好些凍瘡。”

“農戶孩子,生凍瘡倒是尋常,隻是他身子骨兒也不壯實,我怕他遭了風寒。新衣若能早兩日做出來,也能早兩日更好的防著寒不是。”

“聽聞婆婆縫做衣裳的手藝好,我便厚著臉皮求著過來了。”

孫婆子聽兩個孩子過來竟是托她做衣裳的,心中有些意外。

不過知曉人前來勞她幫忙,她反倒是心頭覺著鬆快。

“做件衣裳事小,說甚麼勞煩不勞煩的話。以前寶哥兒他娘在世的時候,我倆便時常一起做針線活兒,她呀,沒少給我這二姐兒三哥兒縫做衣裳,如今她去了,我與寶哥兒做衣裳是應當的。”

孫婆子說的是實心眼兒的話,憑著往日裡跟孫氏的情分,她心裡一萬個樂意給蕭元寶做衣裳,隻是隻是怕蕭元寶那個後娘秦氏不樂意。

她吊起眉梢:“你說等秦娘子回來,她這是上哪兒去了?”

祁北南如是道:“帶著朝哥兒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都快小年上了,這關頭上如何帶著孩子回去了?”

孫婆子訝異。

祁北南未與旁人言秦氏的長短,曉得交淺言深,隻道:“我也不知,許是娘家那頭有甚麼要緊的急事兒,這才在年節上趕著回了。”

孫婆子默了默,沒當即應話,許是心中有了些猜測。

隻怕是祁北南投奔來蕭家,那秦氏心中不快,這才在年節上撒氣回娘家了。

不怪孫婆子這般想秦氏,她對這婦人可沒甚麼好印象。

當時孫氏沒了,蕭大朗也跟著消沉了好長時間,孫婆子怕蕭護想不開,勸慰他為了孩子振作起來。

一年後為著年幼的蕭元寶,蕭大朗花費了一大筆禮錢,聽聞給了那嶽家足足二十貫錢續弦了這姓秦的寡婦人,自帶來了個孩子不說,要的禮錢竟比那頭婚的黃花大閨女還高出一籌來。

孫婆子唏噓,她知蕭大朗用錢一概是沒個把門兒的,以前孫氏在的時候便沒少說他。

隻要這續弦的婦人品行好賢惠,那多給些禮錢也沒什麽,偏是這婦人還不是個良善的。

起初她嫁過來,孫婆也親善的與她來往,不想人麵上笑嘻嘻好不親切,背地裡卻是壓根兒瞧不起他們方家。

有一回她包了兩枚熟雞卵說拿給蕭元寶吃,在院門外頭親耳朵聽見秦氏與王朝哥兒嫌說方家窮得很,拿著那不值錢的東西貼著蕭家獻殷勤,卻從蕭大郎手裡討著貴的米肉吃。

什麽算盤打得精,窮人會吸血雲雲

孫婆子臊得一張臉通紅,家裡是窮,可她跟老頭子與蕭家往來從未有過這些念頭。

蕭大朗十日有八日都在山裡,蕭家便是秦氏一個人把著,她再是不好意思踏進蕭家的大門去。

大人間就此淡些也就罷了,小孩兒間歡喜一道頑,她也沒阻攔過。

隻是誰曉得秦氏竟也不滿孩子間繼續耍,硬是誣說他們家二姐兒和三哥兒手腳不乾淨,偷拿了王朝哥兒的吃食。

孩子還小就叫人蓋上偷的名兒,這叫孩子以後怎麼辦。

人窮誌不可窮,孫婆子實在受不得名聲被毀,便與秦氏爭執了一場,至此再沒了往來。

她也不知這些事蕭大朗曉得還是不曉得。

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便是她知曉了秦氏的品性,瞧著人夫婦倆日子過得和睦,她哪裡好去到蕭護跟前說親氏的長短。

說到底人才是一個屋簷下過日子的,夜裡睡一個枕頭上,她這般外人說的話蕭大郎不一定信了去。

爭辯起來,還是她秦氏得理。

末了,蕭護再來,方家對他便十分客氣起來,一概送的米啊肉的,他們萬萬是不敢收。

也不讓孩子們再一道上頑了。

這朝祁北南領著蕭元寶求過來,秦氏又不在,孫婆子便答應了下來。

她到底也是對蕭元寶愧疚,小小的孩兒跟在這樣的後娘手底下,哪裡有不吃苦的,隻是她教人捏住了短處,沒能耐管。

“天寒了多數日子都是在屋裡,我趕著些很快就能做好。”

祁北南見孫婆子沒推拒,也沒過分的客氣,知曉事情算是成了一大步。

若今朝他拿著東西來送,孫婆子隻當還是如同對待他丈人那般。

蕭家日子比方家好不少,送人東西雖是好意,卻容易教人覺得是憐憫施舍,人家未必肯要。

可來求人幫忙就不同了,是教人覺得他有用處,受到了對等的看待。

有了幫忙做衣裳這一請托在,口子既開了,後頭再送東西來,也都有了由頭,便是人曉得他們有意多給幫扶,卻也讓人更容易接受。

你幫我送,我欠你情,你差我意,一來二去的,自然也就再走動了起來。

“如此便多謝婆婆了,若你不應,我可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冬月裡布行那些個繡娘價兒收得比平素都高,教她們裁縫一身衣裳出來,不知得要多少銅子去。”

“你這孩子是個會過日子的,咱鄉鄰間有這手藝,就不花那冤枉錢。”

孫婆子被祁北南說的高興,她笑著將蕭元寶拉到跟前。

“寶哥兒是長高了不少了,以前記下的尺寸已經不合適了,婆婆重新與你量。”

說著就去取出針線籃子來,給蕭元寶定尺寸。

蕭元寶高興的跟在孫婆子屁股後頭轉,又更親熱了些,便也大膽的問起人來:“二姐姐和三哥兒呢?”

“跟大伯去山裡砍柴了,擔去城裡賣。”

孫婆子好笑,他們家老二老三年紀比蕭元寶大不太多,本當是喚伯伯姑姑的,他覺得年紀小,都喚了哥哥姐姐去。

祁北南聽聞早間見著兩個不過十來歲的孩子,這嚴寒的天氣還去山上砍柴,實屬也是不易。

他在方家陪著躺在床上的方爹說了會兒子話,在方家頑了好些時候才牽著蕭元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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