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公公久久未歸,老皇帝鬼使神差地頻頻望向門口。
柳尚書一側身擋住門口的方向,拱手道:“皇上,戶部銀兩空虛。”
戶部其他官員連忙點頭道:“皇上,賬目之上所餘之數,僅夠維持朝廷日常運轉、賑災救急之須臾開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道:
“大軍一動,耗費萬千,軍餉糧草若不能按時足額發放,軍心必亂,屆時未戰先潰,後果不堪設想。”
“若前線士卒食不果腹,何來戰力?行軍作戰,路途漫漫,補給線綿延。”
“正值冬季,糧草運輸也多有不便。”
老皇帝不想聽眾人逼逼,他目光略帶詢問的看著柳尚書。
隨著柳尚書點頭,老皇帝心裡咯噔一下,他是真沒錢!
不是演戲?
他想大喊一聲——這窮逼皇帝不當也罷。
兵部又道:“啟稟皇上武庫之中,可用之精良兵器嚴重匱乏。”
“刀槍劍戟,曆經多年未曾足量更新,多有鏽蝕鈍損,難經實戰砥礪。”
“工部所做連弩雖然所向披靡,倒是數量稀少。”
崔尚書一聽兵部把大鍋甩給他和公輸長生了,公輸長生還不在。
這是誰不在說誰?
崔尚書一拱手道:“啟稟皇上連弩所需的堅韌木材,非得是深山老林之中生長數十年、質地細密緊實且富有彈性之良材不可。”
工部想給兵部人手一把連弩,沒有木頭啊!
“冶鐵工坊產量有限,雜質剔除工藝複雜,所煉精鐵純度難達高標準。
鐵匠的大錘都掄出火星子,你當人人麒麟臂嗎?”
“崔尚書何必動氣,我兵部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崔尚書一甩袖子,臉上帶著怒氣道:“連弩扳機、弩臂加固件等精細零件,需反複錘煉,稍有不慎,便成廢品。
大人不懂,便不要亂說。”
工部侍郎一拱手道:“崔尚書何必動氣,工部有難處我兵部也有難處。”
一官員拱手道:“啟稟皇上,馬廄所養之馬數量不足,且良莠不齊,老弱病殘者居多,不耐嚴寒。
新馬繁育緩慢,購入良駒又需大筆銀錢。”
老皇帝冷哼一聲,眼睛瞄著禦桌之上,白玉飛龍的鎮紙,又瞄一眼鎏金翡翠香爐。
他拿起手邊的奏折,“啪!啪!啪!”扔了過去。
一本本奏折落地。
老皇帝一拍桌子道:“銀子銀子,朕不知道國庫空虛沒銀子啊?用你們提醒。
身為肱股之臣,飽讀聖賢書,沒有銀子不會自己想辦法嗎?
靠腰嘞!鬼叫你奶奶個腿!”
眾人:“……”
一官員聽見自己的家鄉話,脫口而出道:“歹勢,微臣定當竭儘所能為皇上分憂。
微臣有一個想法,可以增加賦稅咧!這沒有銀子的事,便迎刃而解了嘛!”
眾人:“……”
老皇帝眉頭一皺,這沙幣說的是啥?他一句也聽不懂。
靠腰嘞這句話還是跟柳囡囡學的。
“啪!”一奏折又飛出去,那官員站在原地不敢躲,可奏折沒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三步開外。
“???”
“皇上息怒。”
柳尚書不動聲色地撿起奏折,雙手呈上放回禦桌之上。
老皇帝:“……”借機扔奏折,他師兄又給撿回來?
老皇帝懷疑他師兄在報複他,報複他夜訪尚書府。
老皇帝本就心中有愧,摸摸鼻子對著那官員罵道:
“娘腿的你好好說話,嘰裡呱啦的說個什麼玩意兒。”
官員神色一滯,在心中盤算著辭官回鄉,可一想到他上有老下有小,死又死不起逃又逃不掉。
他臉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用官話道:“啟稟皇上,如今同北國一戰勢在眉睫。
可金龍軍一無充足的糧草、二無武器、三無戰馬。”
眾人:“……”三無大聖。
隻聽那官員又道:“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增加賦稅,唯有充實國庫,方能購置更多精良的兵器、糧草,才能加強金龍軍抵禦外敵。”
“放你…的狗屁!”
“放你…的狗屁!”老皇帝和柳尚書異口同聲道。
老皇帝怒極拿起白玉鎮紙,還未扔出去隻見柳尚書一個旋風小胖腿踹在那官員腿上。
官員吃痛,“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柳尚書你…”
白胖子柳尚書氣的滿臉通紅道:“你什麼你?
你忘記先皇之時隨意增加賦稅,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青州地界遭百年不遇蟲災,顆粒無收易子而食的慘像了嗎?
啊!回答我。
十戶空九戶,街巷之中儘是餓殍,殘垣斷壁在斜陽下猶如鬼城。
老弱婦孺挖食觀音土,腹大如鬥。”
那時的柳尚書還是玉樹臨風的少年,他同老皇帝恰巧遊曆到青州地界。
從少年到垂暮,從青絲到白發幾十年匆匆而過,青州的屍骸遍野仍舊入柳尚書和老皇帝的夢。
白胖子柳尚書衝著官員大吼一聲:“輕言加賦,你忘記前車之鑒了嗎?
一旦賦稅再漲,如遇水患蟲災大旱,百姓們又如何活命?”
官員用袖子抹一把臉上的口水道:“柳尚書,每戶隻需要多收一兩銀子,於國庫而言,聚沙成塔,能解燃眉之急。
於百姓而言,一兩銀子隻不過少購些許粗鹽、布料的微末之失。
更何況北國虎視眈眈,北疆戰士若無充足軍餉、糧草。
待城破之日,百姓更是性命難保,這一兩銀子,實則是買平安的保命錢啊!”
柳尚書嗯哼一聲,“我呸!你遝娘地說的是人話?”
隻聽“啪”一聲,老皇帝一拍白玉鎮紙,指著那官員道:“愛卿此話言之有理。
傳朕旨意。
北國狼子野心虎視眈眈,為抵禦外敵,需充實國庫,以供軍需。
特頒此令,著戶部將賦稅酌情增加。”
跪在地上的官員滿臉喜悅叩首道:
“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增加賦稅,就不會再向我們要銀子了……
眾人道:“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皇帝又道:“著自今年起,田賦每畝加征銀一文。”
一成?還是一分?跪在地上的官員摳摳耳朵。
崔尚書仰起頭驚訝道:“一文錢?”
老皇帝微微一笑:“即日起全國上下所有官員,每人每月減少…”
皇上心中盤算著減少多少合適呢?
一成?還是兩成?
六品京官一個月十五兩銀子,減少一成剩下十三兩半,減少兩成是十二兩銀子。
老皇帝看向他師兄柳尚書,哦!因為龍袍事件,他師兄這一年都沒有俸祿了。
既然他師兄沒有俸祿?那麼…
老皇帝朗聲道:“每人每月減少三,四…”
四兩銀子?
眾人心裡一哆嗦,不是四兩銀子減不起,而是辭官更有性價比。
此時隻聽一喜氣洋洋的尖聲道:“皇上,啟稟皇上是雪鷹。
太子妃娘娘的雪鷹回來了,太子妃娘娘送銀票回來了。”
眾大臣攥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在心中呐喊——良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