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淵橫亙大地，如舊紀元的天淵，如一道鑲嵌在雲海大地中的眼，在朦朧中凝視蒼穹。
這裡便是虛實天的道場，紙淵。
在小織的一念之下，虛實道境自然消散，又在她揮手之間，便帶著一眾人，進入了紙淵之內。
作為至高仙神的道場，紙淵自然不小，至少不比舊紀元羅尼所在的九幽深淵小。
在進入紙淵之後，小織帶著眾人飛行的速度並不快，但凡達到仙神層次者，都可清晰看見周圍的一切。
兩崖之間，鬆篁古樹不斷掠過，瑤草琪花漫淵遍野，各種靈藥仙藥肆意生長，數十上百萬年，乃至成精成怪的，都隨處可見。
故而在入淵的瞬間，便有撲鼻仙香傳來，讓人神清氣爽，明心見悟。
可見此淵，也是一處極其難得的仙家寶地。
眾人還可看見，在紙淵之內，有許多的紙人，存在四方，有的在打理靈藥仙草，有的在教導淵中精怪，有的在盤山修行，也有的在帶著小紙娃娃，竟繁衍出了後代，一家人其樂融融。
紙淵之所以被稱之為紙淵，大概也有此淵之內，有著一個類似紙人國度的緣故。
那些紙人，在見到小織的身影後，紛紛停下手中事，低頭拱手，遙遙一拜，模樣十分虔誠。
包括林初生在內，所有的人都帶著有些新奇的目光，不斷打量四方。
許多人的心中都不由發出感歎，這裡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沒有那些個塵世間的烏煙瘴氣。
最新奇者，莫過於綠竹，她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對於所見的一切很是驚奇。
從她離開福地洞天，滿打滿算也就千餘年，對一位大仙神來說，實在是短，還沒怎麼見識過紀元的浩大，天地的鬼斧神工，就已經被吳勤拐入了青峰寨。
這虛實天的紙淵道場，她也聽聞過，隻是沒想到會是眼前場景。
不多時，小織已經帶著眾人，來到了紙淵深處。
這裡，早已經有數十位紙人恭候著，麵對到來的小織，他們齊齊躬身而拜。
雖然沒有言語，但從他們的動作，就能看出他們對虛實天的恭敬。
那些被林初生救活的人，大概是小織也看出其中有些人，與林初生有關係，讓他即便不顧自身生死，也要去逆轉他們的生死。
於是在帶走林初生的同時，小織便將這些人，也順手一起帶走了。
這些人作為離魂的分身，有不少人都達到了仙神層次，其中也不乏眼力出眾者，當他們看到那數十位紙人時，也不禁駭然。
那數十位紙人，竟都是仙神層次。
可唯獨那為首的紙人，讓許多的仙神都看不透，說明對方的層次，可能還在仙神之上。
林初生在看到那為首的紙人時，也是一怔，忽然回想起自己在舊紀元裡，為了更好照顧重傷的顧九秋，也曾煉製過一尊紙人，還曾以萬物化丹訣，為其多次化丹。
後來，顧九秋被逝水長河帶走，林初生便放了那紙人自由，並賜其名為咫魁，贈其草木之靈，生定風花。
他也沒想到，會在多年之後，在新紀元裡，還能見到對方。
儘管在紙淵之中，許多紙人的樣貌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對修真者而言，從來都不是隻看樣貌，也看氣感，還有萬事萬物，存在於世間不同的萬象，等等因素。
修為越高之人，看到的因素就越多，所以想要化形模仿他人，其實是很難的，大多易容之術，隻能騙騙小修，而瞞不過大修法眼。
以林初生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每個紙人的不同之處，即便多年未見，他也能認得出，那為首的紙人，便是咫魁。
小織簡單對一眾紙人點了點頭，而後轉頭看向林初生，寒聲道：“我不喜歡太多生人氣息，三日之內，將他們送走。”
“但你，留下。”
小織說完，便飛身離去了。
那一群紙人則走上前來，對林初生微微拱手後，靜立到了一邊，似乎負責招待他們，也負責看守他們。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啊，要是我們青峰寨能搬到這裡來，就好了。”
綠竹嗅著紙淵之內，屬於瑤草琪花的特殊仙香，感歎著說道。
隻是她這話才剛說出來，便立刻引得一眾紙人的矚目，紛紛朝她看來。
一下被數十位仙神層次的紙人盯著，還有為首的那位，似乎也是大仙神層次，饒是綠竹，也忽覺有些背脊生寒，很不自在。
她連忙乾咳一聲，道：“彆當真，隻是開個玩笑。”
芊怡有些無言地看了綠竹一眼，總覺得這個五當家，心思有些過於單純了，方才那不經腦子的話，也不像是一位大仙神能說出來的。
她禁不住暗歎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入這青峰寨，是對是錯。
芊怡在新天地的無儘年間，兜兜轉轉，其實也進入過幾個宗門勢力，或許是運氣不好，總能遇到圖謀不善之事，幾經危機，最終都選擇脫身離去。
在很多年前，她就沒有了再進入宗門勢力的打算，覺得獨自一身輕。
綠竹之所以能說服她加入青峰寨，除了她孤家寡人之外，更重要的還是林初生在之前救過她一命，還有前輩那不同於彆人的親善眼神。
否則，就是綠竹說得天花亂墜，她也是斷然不會加入的。
這個時候，林初生的目光才從咫魁的身上挪開。
他所看到的，與旁人看到的，還有不同。
這咫魁身上，隱隱還有仙古大道的氣息，或許也曾入過仙古遺跡中，獲得過造化，也或許是小織所賜，總之不簡單。
不過林初生也沒有過於在意，轉而看向了溫無琊那邊，邁步走了過去。
經過了數日的恢複，溫無琊眾人已經逐漸開始適應自身重生後的一切，逐漸能以動彈，掌控修為。
先前，他們還都在感慨紙淵所見，此刻見到林初生走來，神色紛紛一凜，就要齊齊躬身一拜。
儘管他們都沒有被離魂奪舍後的記憶，可畢竟都是仙神層次的大修，記憶不在，因果尚存，如這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隻需要在心中簡單推演，便能知悉所有。
這位白發青年，便是將他們從死亡深淵拉回來的人，此乃大恩！
可在溫無琊拱手之前，林初生就已經率先拜道：“弟子林初生，趟過紀元，見過師尊！”
這一幕，讓溫無琊、雨上風，乃至懸道山的一眾人，都陷入了愣怔之中，不明所以。
尤其是紅瑤，眼中閃過驚訝、不解，美眸好奇地看著青年。
溫無琊到底是有過許多經曆的人，謀略也不淺，在簡單的怔神後，便能從林初生的話語和態度中，判斷出一些東西。
眼前這位青年，乃是至高仙神層次，完全沒有必要來欺騙他這個仙神，若沒有那層關係，也更沒必要冒死相救。
溫無琊等人，都是從肉土中完成輪回蘇醒，都清楚自己是來自舊紀元，更知道在自己的記憶中，有著一片空白，缺失了某方麵的因果。
而眼前青年，或許就是那空白記憶中的某人。
在簡單的思索後，溫無琊快步上前，將林初生攙扶起，輕聲道：“在我的記憶裡，並沒有你，可否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林初生抬頭，看向師尊還是如以往一樣，溫和的麵龐，露出了會心微笑，道：“師尊想看，弟子自無不可。”
下一刻，便有一念自林初生的心中浮現，承載了所有林初生與懸道山的記憶，傳遞給了溫無琊，也順便傳遞給了一旁的懸道山眾人。
驀然，眾人隻覺一陣恍惚，記憶的畫麵，好似無數的碎片，在他們的腦海中不斷閃過。
可這樣的畫麵，到底隻是如同觀水中月，看霧中花，並非屬於他們自身的記憶，不過是以旁觀視角，看他人記憶。
兩者之間，所產生的共鳴與感觸，完全不同。
而且後者，也存在了欺騙的可能，信與不信，全憑己心。
不過那記憶片段中的點點滴滴，瑣瑣碎碎，與青年所表現出來的真誠念，都讓溫無琊選擇了相信。
還有一旁的雨上風，已經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在自己那片空白的記憶中，還有一位師弟存在。
紅瑤也瞪大美眸，又不斷輕眨，她本就是嬌媚性子，心思頗多，到底隻是觀看他人記憶，並不能讓她回想起曾經，其實沒有多少感觸。
不過她看林初生的眼神，也有了不同，暗道自己若有這麼一位小師叔，似乎也不錯啊！
之後，林初生帶著懸道山的眾人，去往了一邊，與他們說了許多。
特彆是師徒之間，儘管溫無琊已經沒有了那份師徒曾經，可他不是紅瑤，沒心沒肺的，在看到林初生與他所見畫麵中，變化如此之大時，也感觸良多。
至於綠竹與芊怡，也沒有去打擾。
芊怡安靜坐在一邊，不斷恢複著自身傷勢，在這紙淵之內，充滿了草藥仙香，對療傷方麵很有益處。
至於綠竹，根本顧不上林初生，一心想要上進的她，想著如何壯大青峰寨的她，已經將心思打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隻是那些人的心思，就沒有像她那麼單純了。
不過綠竹雖然心思單純，卻也不傻，並且記住了二當家的話，在看出有一些人心思不純後，也就變得興趣缺缺，放棄了邀請入青峰寨的打算。
有個彆的幾人，她倒是看著順眼，可卻都沒有選擇接受她的邀請。
這些人，都是在不知不覺間，被離魂利用分身奪舍，或是各大勢力的人，或者本就是某方勢力的尊主，有自己的去處。
“二當家說得果然沒錯，當真是非有緣人不可。”
最終，她隻能無奈放棄，又回到了芊怡身邊。
林初生在與師尊他們暢聊了許久後，站起了身，去到了另一人的身邊。
那人獨自待在一個角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見林初生走來，忙起身欲拜。
可他還未作揖，一個酒壺便飛了過來，他下意識接住，並疑惑看向林初生，問道：“恩公這是何意？”
林初生自己也拿出一個酒葫蘆，道：“也無需叫我恩公，隻是見道友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便過來問問，不知怎麼稱呼。”
青年雙手持酒壺，緩緩一拜道：“即便再像，可恩就是恩，在下鄧先，見過恩公。”
“原來是鄧兄，大概是巧了，我的那位故人，他也姓鄧。”
林初生露出了笑意，揚了揚手中酒葫蘆，道：“世間大巧之事，往往並非巧合，既然鄧兄能與我相遇，或許也有緣在，不如陪林某喝幾口如何？”
鄧先在聽聞後，先是一怔，本能覺得這位前輩，有些古怪。
但他的動作卻是不慢，再次拱手道：“恩公相邀，在下自當奉陪。”
林初生含笑，在他身旁坐下，並了解了一些有關於鄧先的事跡。
他其實能夠感受到，鄧先雖然與鄧之寬相貌相同，甚至連氣質都很像，可在其身上，卻沒有舊紀元的因果。
鄧先乃是新紀元裡誕生的生靈。
經了解之後，林初生才知道，鄧先乃是青冥大陸的原居民，誕生於一個修真世家之中。
後來曆經坎坷，也算有一番作為，成就仙神。
可卻在一次道爭中，不慎被人奪去了分身，後來在不知不覺間，被離魂奪舍，導致他也成為了離魂的分身。
並且，林初生還了解到，鄧先有一位道侶。
不過，這位道侶已經在很長時間之前，就已經遠離而去。
離魂的奪舍，雖然是發生在不知不覺間，可鄧先卻在那段時間，仿佛感受到了我將不我，於是果斷斬斷了與道侶的青絲，叫她離去。
而他的這位道侶，喚作周小方。
林初生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也是一怔，隨後詢問了對方道侶的模樣。
鄧先怪異看了林初生一眼，哪有直言問人家道侶相貌的，念在對方是恩公的份上，最終他還是以神念，簡單演化了一下。
林初生看到鄧先演化出來的人影後，再次一怔，隨即大笑起來，起身便走。
不過在走幾步後，他又回頭問了一句。
“不知可否，也請鄧兄，喚我一聲林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