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硯南到底知不知道她要聯姻,直到跑馬結束了聞梨也沒猜測出來。
回到家,洗完澡,聞梨拿吹風機往妝台坐下,剛準備吹頭發,置頂的群消息開始接連冒出小紅點。
桑寧:【梨梨,我聽我大伯說你家出事了,什麼情況?】
宋雲喬:【哈?梨梨,怎麼了?】
果然這事兒瞞不了太久。
關掉吹風機,聞梨摁住語音,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做了個簡單的概述。
桑寧發了一大段感歎號過來。
緊接著是群視頻邀請。
這頭發左右是吹不成了,聞梨把手機夾在支架上,點了接通。
桑寧的腦袋湊到手機屏幕前,一張鵝蛋小臉漂亮清透,語氣滿是擔憂:“梨梨,你要聯姻真的假的?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大家可以幫著一起想辦法呀!”
聞梨又怎會不知道她們兩個的處境。
泥菩薩過河,能保全自己的一方自由已經不易,她自己家的事,隻能自己去解決。
宋雲喬比桑寧冷靜些,清絕的眉目四平八穩,揀重點問道:“你要聯姻的事靳硯南知道嗎?我聽說他已經回京了。”
桑寧一拍手掌,“誒對!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幫你的,你家的資金短缺對那少爺來說不過漏漏手指縫的事兒。”
聞梨搖搖頭:“我沒說。”
聞梨有段時間沒去騎馬,白天跨馬鞍往上一坐,有點兒抖。
靳硯南察覺,直接接過韁繩接替教練的位置,親自帶著她溜了半場。
“彆慌,你人掉不下來,就算掉下來,我也能穩穩當當接著你。”
聞梨當時心神一晃,差點兒就想和盤托出。
桑寧不解,“為什麼不說?他一直都把你當妹妹疼,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的。”
聞梨抿著唇,情緒通透冷靜,“我和他到底不是真的兄妹,他沒有義務對我一幫再幫。”
小時候的玩伴之情能維持到現在她很珍惜,她不想把靳硯南當搖錢樹,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
況且和裴家聯姻也不單單隻是為了填補聞家如今的窟窿,以聞氏日漸衰落的現狀,隻有搭上裴氏這艘大船才能重振輝煌。
聞梨是學舞蹈的,她一點都不懂經商之道。
父親在此之前也從沒對她說過這些,隻願她過得自由散漫。
可這段時間,他總在她麵前提起這些,有些事心照不宣,說開了反而傷及父女之情。
她有自己應儘的責任,她明白的。
言罷,視頻裡的三人皆是沉默。
桑寧再為她焦灼也是無用,她不也是被推到聯姻之中的一枚棋子嗎,家族維係,親情綁架,對錯難分。
聞梨揚著唇轉圜話題,“其實也還好啦,裴臨洲長得還不賴。”
桑寧:“真的嗎,不過這人之前沒怎麼聽說過,什麼來路?”
宋雲喬:“我倒是聽我大哥提過,裴氏做進出口貿易發家,資本雄厚,裴臨洲剛剛接掌裴氏,此前一直管著家族在海外分區的生意,才回國不久。”
桑寧:“難怪……”
斯諾克打得意興闌珊,靳硯南直接一球清杆結束戰局。
扔杆往靠窗沙發敞腿坐下,他點了根煙,俯瞰窗外京三環的霓虹燈火,冷峻的臉在青煙繚繞中顯得格外晦暗。
傅景深姍姍來遲,和包廂裡眾人打了招呼,手上捏著薄薄文件往靳硯南對麵坐下。
“喏,來龍去脈都在這兒了,我的人查了又查,不像是陷害,食品行業本就得千萬小心,聞家這回估計真得自認栽。”
靳硯南接過文件,深眸淩銳掃過,他長指一點。
傅景深湊眼過去,“恒亞可是聞氏幾十年的老合作夥伴了,還能有什麼問題?”
“家賊才難防。”靳硯南言簡意賅。
傅景深臉色微變。
傅家和靳家當年在京市可謂並駕齊驅,可傅家正是因為出了個吃裡爬外的家賊,家族事業遭受重創,到近年才有所緩和。
“我暫時不方便出手,你替我查。”
“沒問題,我安排。”
談完公事,傅景深往沙發一靠,手揚了揚。
身材窈窕的侍者恭敬送上紅酒,他接過,又挑了杯放到靳硯南麵前,“對了,你不是去見小聞梨了嗎,怎麼還不跟她直接挑明?”
靳硯南抿了口酒,壓著眉沉默。
有人惦記不是小姑娘的問題。
問題在男人身上。
“彆怪我說不好聽的,你說你從小到大給人攔了多少次,初中,高中,大學,你又能攔得了多久。”
傅景深蹺起二郎腿,“何況這次,我聽說聞梨和那姓裴的相處不錯。”
靳硯南握緊酒杯,唇線繃直。
“其實一勞永逸的辦法也不是沒有。”
靳硯南睨他,洗耳恭聽。
傅景深一字一頓:“關係挑破,然後,你娶她。”
靳硯南仰起頭,酒杯見底。
那張臉上的神情卻絲毫不變。
傅景深哦豁一聲,“原來你早就想過。”
傅景深浮浪輕笑,語氣欠欠調侃,“虧得小聞梨對你一口一個哥哥的,誰又知道你這個哥哥對人家存了多壞的心思。”
傅景深挺好奇,“不過你一直沒動手是因為什麼,靳家那邊?你父親?還是你那個繼母?”
青煙徐徐繚繞,靳硯南撣了撣煙灰,嗓音冷漠,“他們插手不了我的事。”
傅景深打了個響指,“懂了,那就是怕人姑娘會跟你翻臉,到時候不僅哥哥妹妹的關係告吹,姑娘一生氣,說不定直接跟你老死不相往來了。”
這話可謂硬戳他肺管,靳硯南眼鋒淡掃過去,“你話挺多。”
傅景深親自給他倒酒,“這不是看你心煩,故意多說點話調節調節氣氛嘛。”
隻抽了一口的煙掐滅,靳硯南朝他輕抬眉骨,“有這功夫不如去看看你未婚妻。”
傅景深頓時酒一嗆喉,“不是,兄弟一場你非要跟我互相傷害?”
一想到那從小就騎到他頭上張牙舞爪的野蠻丫頭他就頭疼。
“去找桑寧,讓她幫我打聽點事兒。”
“我不去!”傅景深沙發躺屍。
靳硯南不急不緩說:“上回你看中的那隻手表,三天到你麵前。”
傅景深立馬直起腰。
那隻表全球限量,預定最少都得等一個月,也就靳硯南有這本事,說了三天必定就隻需三天。
傅景深薄唇高挑,“你說得對,我是該跟我那寶貝未婚妻聯絡聯絡感情了。”
聞梨最近挺不樂意在家待著。
因為姑姑聞馨三天兩頭過來追問她的進度。
“阿梨,你姑父也說了,裴家的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的,你嫁過去就是去享福的,你還不抓緊點兒。”
話裡來來去去不外乎她是因禍得福,得放聰明點趕緊把男人抓住。
聞晟的臉色不太好看,“你跟阿梨說這些做什麼,我們又不是賣女兒。”
“哥你衝我發什麼火,阿梨是我侄女我也是為著她著想的!”
聞梨聽得有些煩悶,“媽媽,我約了桑寧,先出去了。”
袁宜君握著她手溫聲叮囑,“好好,路上小心,自己開車慢點。”
車子開出小區門外的臨停區,聞梨踩下刹車掛擋,垂頭抵在方向盤上。
她沒約桑寧,隻是想出來透口氣。
車內安靜了片刻,手機滴滴聲傳來。
桑寧:【兩位大美女,君竹路新開了一家清吧,室內露營主題的,挺有意思,出來探探店唄~】
宋雲喬:【想去,但我還在海市呢,連軸轉累麻了】
桑寧:【又陪你大哥出差呀,好吧好吧,梨梨,在嗎在嗎?】
聞梨看完聊天記錄,發了個ok的表情包,有去處就行,總之她不想待家裡。
慕斯藍賓利發出低悶引擎聲,聞梨打著方向盤滑進主路,一腳油門直抵。
去清吧前聞梨和桑寧先去一家輕食餐廳對付了晚飯,夏季悶熱,加之聞梨滿腹心事,胃口一般。
桑寧搭上她的手背仗義十足地說:“一會兒咱們敞開了喝,把不開心都喝掉,我陪你!”
露營風的小酒館挺有氛圍感,風格慵懶彆致。
清吧的卡座位置是提前預訂好的,最佳的打卡區,桑寧很喜歡拍照,落座後和聞梨拍上幾張美美的合照發到了朋友圈。
沒過一會兒,某人聞著味兒追問過來——
傅景深:【定位】
桑寧悶了一口北冰紅葡萄酒,口感酸酸甜甜酒味清淡,她很喜歡。
桑寧眉尾上挑,慢悠悠打字:【你誰啊?為什麼要告訴你?】
傅景深:【過河拆橋?行,下次想出門玩兒彆用你未婚夫邀約當借口】
桑寧:【……狗東西就會威脅人!】
傅景深收到清吧地址時正和靳硯南在一場拍賣會上。
兩個地方相隔還挺遠,加之晚高峰,等到他們過來時,兩個姑娘已經喝得醉醺醺,桌前還圍了幾個頭尖額窄的黃毛男人。
“陪哥幾個喝兩杯怎麼了,裝什麼清高。”
“就是啊美女,什麼不開心的事兒要買醉,哥幾個聽你訴訴苦,不然兩個陪你們一個也成啊。”
話音剛落,為首那個正準備去摸聞梨薄荷綠掛脖裙下未有遮擋的藕白手臂的男人忽然慘叫一聲。
“草誰啊?!”
靳硯南居高臨下站在身後,暗眸冷厲,扭著那人的手腕直接卸了整條手臂。
傅景深抄起桌上酒瓶啐了過去,“老子的人也敢碰,哪兒來的一群不長眼的狗玩意兒!”
場麵鬨得有些大,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急匆匆跑了過來。
靳硯南鬆開手,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口,“羅老六,我看你這地兒是不想開了。”
“靳少,三少,是是是我們疏忽了!”
男人頓時急得滿頭汗,他今兒可真有‘大福分’,四九城裡最難惹的兩位爺在他的地盤撞上晦氣事兒。
他不敢怠慢,連忙吩咐身後安保把那四個鬨事的黃毛給清了出去。
動靜鬨得這樣大,小酒館裡清風一吹,桑寧是半分沒有醒來的意思,她酒量淺睡得香。
聞梨稍好些,迷迷糊糊睜開眼,察覺自己被人半擁著,警惕心起,握拳抵了下身旁人,“你誰啊,彆動我。”
隻可惜人醉得厲害,拳頭跟撓癢癢似的綿柔。
靳硯南已然收斂滿身戾氣,可一瞧她這副模樣依舊沒好氣,掐她下巴強迫她抬頭,“自己認認。”
女孩一身薄荷綠掛脖裙襯得肌膚分外白皙。
穿這麼清涼就算了,還把自己喝成這樣,當真一點防備心也沒有。
聞梨抬頭,眼裡緩慢升起一簇亮光,她手隨心動,啪嗒一聲貼上了靳硯南的臉,“你好啊,大明星。”
靳硯南沒好氣笑,“再看看清楚。”
聞梨眨了眨眼睛,柔軟的指尖劃過他的眉眼,“誒?硯南哥哥?”
聞梨跟小狗似的嗅了他兩下,“你身上酒味好濃啊,偷偷喝酒不帶我,真不講義氣!”
靳硯南:“……”
傅景深把桑寧跟扛麻袋似的抱了起來,“我先把這醉鬼帶走了,你自己解決你的人。”
靳硯南扶著聞梨也準備把她帶走,誰知人卻皺起臉嚷嚷道:“不要,我走不動,我肚子好疼。”
“怎麼會肚子疼?”
想起什麼,靳硯南瞥了眼身後。
經理立時誠惶誠恐,“這這這……給二位小姐上的都是果酒和清酒,度數不高,食物也是乾淨衛生的。”
靳硯南伸手,寬大的掌心隔著薄薄的裙料貼到聞梨的肚子上,“是這裡疼?很疼嗎?”
聞梨點點頭:“疼啊,腦袋疼,腰也疼,全身都疼!”
靳硯南:“……”
得了,這小撒嬌精。
靳硯南回頭道:“她們今晚喝的酒和碎了的桌椅記我賬上。”
經理連忙推辭,一堆蓬蓽生輝的恭維話脫口而出,靳硯南嫌吵,淡聲打斷,讓他去忙。
經理識趣賠笑告退。
聞梨依舊賴著不肯走,靳硯南隻好耐著性子哄她,“小騙子,還要鬨?”
聞梨哈哈笑了兩聲,一臉得意地說:“被我騙到了吧!”
“不過你剛剛揉我,好舒服。”說著,她去掰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肚子上。
“好暖啊,你再揉揉。”
小姑娘雙眸迷離,出口全是醉意。
輕言軟語的撩撥半點當不得真。
靳硯南喉結微繃,眸色沉沉地發出警告,“聞梨,以後不許喝酒。”
“哦,那你背我啊,背我就答應你。”
靳硯南看了眼她的裙子,直接把人打橫抱了出去。
她身量輕,抱起來毫不費力,靳硯南冷眉微蹙,隻覺得她比上回又輕了不少。
門口的泊車小弟眼力見十足,連忙躬身為他開門,靳硯南彎腰,托著她的腦袋把聞梨放進副駕。
靳硯南拿出皮夾,從裡抽出紅鈔。
小弟驚喜萬分:“多謝靳少,多謝靳少。”
靳硯南道:“給羅老六帶句話,今晚監控全刪。”
靳硯南繞過車頭進到主駕。
俯身過去正準備給聞梨係安全帶,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靳硯南看到來電顯示,目光一沉。
“誰啊?”聞梨嫌鈴聲太吵,咕噥起小嘴問。
靳硯南沒說話,翻轉屏幕給她看。
聞梨眯起眼睛看了看,隨後抬起手,直接一劃,掛斷了。
靳硯南看著她,“怎麼不接。”
聞梨懶洋洋地打了個酒嗝,“沒電了呀。”
明明還有一半的電量。
這姑娘喝醉了也不是壞事,清醒時藏著的情緒這會兒全然釋放開來。
她不想接裴臨洲的電話。
“聞梨。”靳硯南托起她下巴,“不想嫁他點個頭,我幫你解決。”
半降的車窗有晚風吹進來,昏黃的路燈如黃紗籠罩,醇香的酒味夾雜著一絲清爽的柑橘果香無聲悠蕩。
車內鴉默雀靜,聞梨仰頭看向靳硯南,目光放肆地描繪他的麵部輪廓。
最後,對上他那雙夜闌深邃的眼睛。
醉意上頭,她滿目茫然。
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對峙片刻,結果卻是聞梨腦袋一歪,直接倒在靳硯南的臂彎裡睡了過去。
小姑娘半身傾靠過來,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本能依賴。
靳硯南緘默,收攏手臂抱著她,指腹蹭過她的臉頰,嗓音低啞晦暗,“聞梨,是你自己靠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