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強的父母已經快六十歲的年紀,頭發半百,不過腰背挺的很直。
老兩口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供兒子上學,給他找了個最適合的媳婦,耗儘棺材本找關係,讓兒子進了鋼廠當翻譯。
彆的人,一輩子能有一件驕傲的事情就已經了不得了,可是老陳兩口子有三件。
所以,老兩口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兒子會和“陷害同事”“亂搞男女關係”這樣的字眼扯上關係。
可是,這些事情就這麼一件又一件的發生了。
審訊室內,看著一夜沒回家就胡子拉碴,份外狼狽的兒子,老陳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你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我們老陳家一輩子清清白白做人,僅有的一點臉全都讓你丟光了。”
陳自強一晚上沒睡,又冷又餓又累,本以為家裡來人了,起碼能給他帶點吃的,誰知道頭剛抬起來,劈頭蓋臉的就挨了一個巴掌。
“爸,您乾嘛呢?”
陳自強的媳婦劉大妮趕緊伸手扶住自己老公公勸解:
“爸,自強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您彆怪他,現如今還是想想該怎麼辦吧。”
劉大妮勸解了一句,對於爺們在外頭找女人的事情,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知道又能怎麼樣呢?
她自從嫁到老陳家之後,生了一兒一女,雖然上頭有公婆壓著,日子過的不算舒心,可莊戶人家過日子,不都這樣嗎?
再說了,陳自強雖然在外麵找女人,但一個月該給家裡的錢一分不少,她要是真鬨騰開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萬一陳自強不給錢了,或者給少了,委屈的還不是自己和兩個孩子?
“哼,你看看,你看看,大妮都比你懂事,你個混賬東西,乾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情,我和你媽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
老陳氣鼓鼓的罵了一句,乾脆背過身不去看兒子。
陳母也心疼自己兒子,可她一個婦道人家,隻能噓寒問暖的心疼兒子,真正的大事還得當家的拿主意。
好在,關鍵時候還是劉大妮這個兒媳婦開口說話了:
“爹,您看咱們來都來了,不如去問問人家領導,這個事情該是怎麼個章程?”
說到這兒,又扭頭給自己男人使了個眼色,陳自強立馬會意,趕緊小聲開口:
“爸,這個事情要真鬨大了,我就要去蹲十幾年笆籬子。要是能私下解決,大概要花百塊錢。”
“什麼?”
剛才還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老陳,一聽到“百”這個數字,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你……你就算把我這把老骨頭全都拆開了賣,也沒有那麼多錢吧?”
陳自強聞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沒有半分血色,抬起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老爹,啞著嗓子問了一句:
“爹,你是準備不管我了是吧?”
老陳一聽這話,頓時就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自己兒子,嘴唇動了動,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母一見這父子二人又頂牛了,頓時一臉著急的看向自己兒媳婦。
劉大妮趕緊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爺們,帶著幾分責怪的開口:
“當家的,你說什麼呢,爸要是不管你,還會來看你嗎?”
陳自強彆過臉不說話了,老陳轉身出去找保衛科的領導了。
……
外賓離開之後,林彥武的生活又恢複了正常,每天上班下班,順便考了中級翻譯證。
原本對他有想法的徐主任,在陳自強的事情發生之後,再沒有來找他。
至於陳自強,家裡頭找了一圈人,最後還是落到徐主任頭上,看在錢的份上,徐主任幫著說了一句話,把他放出來了。
不過,這件事情的影響非常惡劣,領導做出停薪一個月,降一級,打掃半個月廁所的處罰。
這幾天,林彥武在外事部也跟其他人混熟了,甚至,有兩個年輕的女同事還有意無意的跟他來個偶遇什麼的,也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星期天下午,林彥武下班之後跟著大流一出大門口,就看見一個穿著紅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正站在門口縮著身子往裡麵看。
林彥武稍微愣了一下,這個女人不是彆人,正是大半年不見的郝佳。
郝佳顯然也看到了林彥武,原本瑟縮的身子突然變得僵直,怔怔的看著林彥武。
“哎?彥武,你看誰呢?”
一起出來的姚鵬發現林彥武有點走神,隨口問了一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吆,哪來的美女啊?”
姚鵬這話一出,郭飛也順著視線看過去。
郝佳一直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著林彥武移動,心裡頭如同翻起了滔天巨浪。
林彥武,他一個鄉下來的,怎麼可能出現在鋼廠?
而且,看他的穿著,還不像是車間的工人。
“是了,溫教授平反之後就在省城大學負責外語係的工作,林彥武的工作很可能是他給安排的。”
想到這兒,郝佳心裡不免又有幾分苦澀。
現如今的她,已經是省城大學大一的新生了。
在學校的時候,也刻意去見過溫教授幾次,但是溫教授對她的態度生硬而疏離,仿佛雙方完全不認識一樣。
“郝佳,你在看誰?”
驀地,她身邊響起一道聲音。
郝佳一驚,瞬間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來人,臉上也擠出幾分笑容來:
“黃哥,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我先走了。”
黃哥叫黃世昌,是保衛科新調來的保安組長,二十五歲的年紀,穿著一件軍大衣,手裡頭夾著一根紙煙,對於郝佳的態度很滿意:
“放心,我可舍不得你這麼個水靈靈的大美人一直在外麵受凍。”
說著話,他伸手在郝佳腰往下的地方拍了拍,郝佳臉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本能的抬頭朝人群中尋找林彥武的身影。
但是,人擠人,入眼全的是下班的工人,她並沒有發現林彥武的身影。
郝佳說不上來此刻的自己是什麼心思,隻感覺萬分的慶幸,慶幸林彥武已經隨著人群走遠了,沒有看見剛才的那一幕。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又莫名的生出一股失落感,內心似乎又有些期待著,林彥武能在人群中為自己駐足停留,哪怕留下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