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此話一出。
周遭的氣氛瞬間凝固。
就連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
世子趙辰神色變得有些驚慌。
如果說提及爭奪皇位一直是王府中的禁忌話題的話。
那蕭妃娘娘的四便是禁忌中的禁忌。
這些年,在王府中就沒人跟提此事。
曾經父親新納了一名寵妾,父親寵愛有加,但就因為想要在自己母親麵前宣示受寵,作死的說了蕭妃的壞話,直接被父親差點沒亂棍打死,之後更是被一紙休書扔出了王府,自生自滅。
而自那以後,十幾年在王府無人再敢提蕭妃二字。
可今日,父親竟然與葉玄親自掰持其來這些事了,簡直讓人驚愕詫異。
不光是他。
趙凝雪也是柳眉輕凝,眉宇中流露出幾許痛苦之色。
當年母親遇刺,她就在躲在自己母親的懷中,她親眼看到母親被一劍刺死,看著鮮血流淌在自己的臉上,看著母親身子緩緩的軟了下去,一臉不舍的望著自己和父皇,自己卻無能為力。
這些年她始終避諱去回憶當年之事,也刻意的不去想自己母親。
但今日,爹爹卻親自揭開了這塊傷疤。
在場的四人,從始至終唯有葉玄一人神色平靜的不沾染任何的情緒。
他望向譽王。
“蕭妃之死?王爺,小子沒記錯的話。蕭妃遇刺之時,陛下已經登基有三年了吧?那時候您?”
“玄哥!”
馬車內趙凝雪急忙喊了一聲。
“嗬嗬,閨女,無妨!今日既然說到這些事情了,自當開誠布公。”
譽王揮了揮手,臉上帶笑,示意無妨。
見此,掀動簾子的趙凝雪才麵色稍好了一些。
“你是想說本王為何在陛下即位之後還意圖染指帝位一事吧?”
“不錯!”
“很簡單,因為本王那時還沒想通,沒想通先帝為何沒將皇位傳給看上去更為優秀的我,沒傳給一個更會籠絡人心的我,沒傳給一個性格更像他的我!”
“而蕭妃的死卻是讓本王幡然悔悟!”
微微抖了抖馬韁繩,讓已經停下來的馬匹繼續向前。
譽王高高的仰起頭望著天,好似在回憶什麼又好似在緬懷什麼。
良久,輕歎一聲,麵色浮現一抹溫柔,看向了趙凝雪。
旋即緩緩道:“你娘是一個極為古靈精怪的女子,總是對於各種事物充滿了好奇。”
“自然,作為九州天下第一城的長安也有許多讓她驚奇的事情。那次朝貢,她雖然為南晉的長公主,但在起初卻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她如此做的目的,一是為了能夠更好的刺探我大靖對南晉的真實態度。二是可以躲開一些眼線如普通人一般在長安城搜尋她感興趣的一些事物。”
“在南晉使團出使我大靖的那些天,她幾乎每日都會偷摸摸的溜出來在長安城內亂逛。而我與陛下也是在其中的一個雨夜與她相識的。”
“本王記得那時南晉使團來我大靖的第五日深夜,秋雨滂沱,雷電交加,本王正接了旨意和陛下分頭拜會各國使團以應對北境突厥可能於秋收之後的來犯,馬匹行至朱雀街的時候,突然與一個弱小的身影撞了個正著,幸虧勒馬及時,才沒撞到那一道弱小的身影。”
“而那弱小身影不是彆人,正是你的母親。”
“那爹爹,母親大半夜出來是所為何事?”
趙凝雪輕聲問道,她沒傻到以為自己母親是為了遊覽長安城。
因為先帝之時,長安城隻要入夜,過了酉時三刻,所有的店鋪都要關門歇業。
雖說青樓會徹夜迎客,可母親乃是女子又怎會去青樓那等地方呢。
“她在為南晉搜集情報!”
“搜集情報?”
一下子,葉玄,趙凝雪,趙辰全部都來了興致。
“不錯!隻不過那時本王並不知她的身份,在那日之前,你母親從未出現在南晉使團的名單內,也從未在金殿上亮相。”
“而且,你母親那日遇到了追殺,腳下的鞋子都已經跑掉,全身的衣服全部濕透,看上去極為狼狽不說,更是我見猶憐,尤其是她那雙無辜的眸子,一下子便讓本王起了保護之心。”
“而就在這時追殺的人也已經趕至,足足有三五十人,幾乎將朱雀大街的兩端全部給封死了,而那時本王也僅僅隻帶了十幾名親衛。戰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爆發,對方根本就沒顧及本王的皇子身份直接出手,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斬了我身邊幾名親衛。”
“直到這時,本王也才反應過來。這些人不僅僅是想要殺掉你母親,也想殺死本王。確切的說,對方從一開始將你母親逼到朱雀大街就是想要與我相見,而後一同擊斃當場,如此便可以製造我大靖皇子私自帶南晉公主幽會被殺的假象,到那時大靖與南晉勢必關係破裂。”
“而那時候,我大靖北有突厥大軍壓境,內部又是各種破事雜事紛繁,若是再與南晉為敵,頃刻間就會麵臨滅國危險。”
“那爹爹和母親最後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
“是陛下?”
這時,葉玄突然開口。
譽王眼神又是一亮。
“你猜的沒錯,的確是陛下!陛下當時剛剛拜會完南詔國,帶著親衛返回,直接撞進了伏殺圈。”
“不對,爹爹,陛下也是帶的十幾名親衛,對方幾十號人,人數還是不占優勢呀?”
趙辰一臉疑惑道。
葉玄抬眸看了一眼他。
幸虧這貨是世子,不抬可能有上戰場領兵的可能。
否則指定要出事。
這貨隻要不是富裕的仗就不會打呀。
“人數的確不占優勢,但戰力卻占了優勢。陛下的十幾名親衛戰力遠遠在我所率領的十幾名親衛之上,甚至比那些刺客還要強,更重要的是,這十幾名親衛會組成戰陣。”
“那一夜,足足半個時辰,陛下親自指揮十幾名親衛組成戰陣,硬生生把對方十幾名刺客給磨死在了朱雀大街之上。”
“而也是從那時候起,本王才意識到,平日裡不卑不亢的陛下,竟然秘密的練就了屬於自己的一支力量。這一支力量對陛下絕對的服從,絕對的令行禁止,根本就不是爹爹身邊那些親衛所能比擬的。”
“而第二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又讓我見識到了他在朝堂內的布局。麵對前一夜朱雀大街之上的刺殺之事,陛下一上來便將矛頭直至黨項和突厥雙方,指責乃是他們意圖破壞大靖與南晉的關係,行嫁禍之事。“
“黨項和突厥自然抵死不認,甚至兩國揚言要讓先帝嚴懲陛下。可接下來,陛下不僅讓大理寺拿出了證據,就連京兆府也拿出了一些昨夜黨項和突厥使團奔走秘密行事的證據,直接讓兩國在金殿之上變得啞口無言,最後憤憤不平的負氣而走。”
“那時,本王才看清楚,在不知不覺間,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大靖的朝堂不少緊要部門竟是已經被陛下收攏。”
“爹爹,你是不是扯遠了,不是說我母親的事情嗎?”
趙凝雪似乎不願意聽這些事情,有些幽怨道。
“嗬嗬,沒扯遠,怎麼會扯遠的。當年的事情本就錯綜複雜且是相互糾纏在一起的。”
譽王有些寵溺的對著趙凝雪一笑。
“那日之後,我見識到了你父皇的真實能力,但我卻並未放在心上。一方麵,因為當時支持我的人依舊占據絕大多數,且都是位高權重者。另外一點便是,見了母親之後,我徹底陷了進去。”
“那日起,我便對你母親念念不忘,在隨後的幾日裡,時常找機會與你母親接近,邀請她秋遊,遊覽滻河、灞水,也參加渭水詩會。”
“在這期間,我努力的表現自己,而你母親也表現出對爹爹極深的情誼。就在我以為你母親愛上我之時,發生的一件事情讓意識到,我是大錯特錯了。”
“大錯特錯?”
趙凝雪微微一怔。
“爹爹,母親他從未愛過你?”
“不,她愛!
"
"那?”
“她愛我,但她不僅僅愛我,還愛著你父皇!”
“我父皇?”
擦,丈母娘腳踏兩隻船呀。
這不是純純的海後行為嘛!
葉玄下意識的想到。
“不錯!我一直以為你母親隻是在與我接觸,後來才發現,她在與我交往的同時。陛下也在與她接觸。”
“隻不過相比於我是主動,在與陛下那裡,你母親卻是主動的一方。”
“相對於爹爹對於這段敢情的執著,你父皇更顯得猶疑不定,亦或者說顧慮頗深!”
趙凝雪語塞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辰則是直接不敢說話。
而葉玄則是一副看戲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陳奕迅的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見三人表情各異。
譽王也意識到了他們肯定想偏了。
於是繼續說道。
“你們一定會以為我在這段敢情之中將是最後失敗的一方對吧?”
三人沒有說話,彼此相視一眼,然後齊齊的點頭。
至少從上麵他說的,似乎的確如此。
“你們錯了,其實在這段敢情之中,我是笑到最後的人。你母親,她最終選擇了我,亦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選擇的是我。”
“可是,爹爹,你不是說她追求父皇嗎?而且是主動的一方。”
趙凝雪更疑惑了。
“那你猜你母親為何會這樣做?”
“不清楚。”
趙凝雪搖頭。
趙辰更是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頭腦的模樣。
譽王則是看向了葉玄。
“你是三人之中最聰明的一個,你應該能猜到吧?”
“王爺,是否是因為蕭妃娘娘已經知曉陛下更有可能即位稱帝?”
他這般一說。
趙凝雪和趙辰二人立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猜的沒錯,正是如此!”
譽王眼神瞬間明亮,含笑的望著葉玄,重重點頭。
“雖說當時我大靖麵臨內憂外患,看似危難重重,但相比於偏居東南之地的南晉卻依舊是不可力敵的大國!隻要我大靖想,南晉儘可取之!”
“這一點,南晉皇室從離開之處便很清楚,因而一直與我大靖保持著極其良好的關係,甚至時常與我大靖通婚,將皇室子女嫁到我大靖來!”
“按理說,本王與蕭妃當時情深意濃,南晉大可以將其嫁給本王,如此南晉可與我大靖繼續修好幾十年,保南晉平安。”
“可是南晉皇室不知從何時得到了消息,確認先帝更傾向於將皇位傳給陛下,於是南晉皇室玩起了卑鄙手段,他們以忠孝二字強逼著蕭妃選擇陛下,就是為了陛下登基之後,能對南晉施加更多的恩惠。”
“可憐我與蕭妃本是情投意合,最終卻成了一對苦命鴛鴦。而自從蕭妃嫁給了陛下之後,我也是心灰意冷,想要徹底放棄爭奪皇位的機會,卻不曾想朝廷那些在我身上押寶的權臣卻不這般想,他們想要將江山重奪回來,所以秘密的慫恿本王。”
“那段時間,本王也的確密謀想要篡奪皇位將皇位和蕭妃搶奪回來。可就在這時,凝雪降生了。她的降生讓本王再次遲疑,本王深愛蕭妃,又豈能做出傷害她們母子的事情呢?”
“於是,這樣,又過了兩年,本王再一次下定了決心,正欲在陛下南下江南巡視之際起事,揚州卻傳來了消息蕭妃遇刺身亡了。”
“消息傳到長安之後,本王三日三夜滴水未進滴米未吃,宛若行屍走肉。而也正是那三日,本王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葉玄問道。
“縱然你擁有這天下最強大的權柄,可以輕易置人於死地,生殺予奪,可當自己心愛之人麵臨生死之境之時,你依舊束手無策,無助的猶如一個嬰兒一樣。”
“蕭妃的死,讓本王徹底看開也徹底的心灰意冷,最終在陛下回京之後,親自入宮請罪,陳述了這些年的種種叛逆之事。”
“我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曾想陛下最終卻寬恕了我。他不僅沒有殺我,更是讓我繼續擔任親王,繼續參政!”
“那父皇為何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