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山道上。
林間是窸窸窣窣的蟲鳴聲,樹蔭稀疏的籠罩下來,將地上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
匆匆而至的保安隊成員,正在劍拔弩張,與兵痞們架槍激烈對峙。
那一挺挺黑黝黝的漢陽造槍口,大多都是直指向最前方的宋仁、吳真人以及副官三個。
阿威隊長則是憐香惜玉的,到來之後,就先去關心了一下表妹任婷婷。
安撫完,他才轉過身來。
用手提了提身上的軍裝,隨後抽出捆在腰間槍套裡的毛瑟手槍。
他伸手撥開了前麵架槍的幾名隊員,隨後挺身而出,語氣怪味道:“哎~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敢帶人在我阿威的地盤上鬨事!”
隨後,他的視野裡也映出了山林之間的一道道陰影。
卻是稀稀疏疏的百餘名背槍的兵痞,此時正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
阿威顯然也沒料到有這麼多人。
語氣明顯的一頓,但當著表姨夫和表妹的麵,他也不好弱了氣勢,便自依舊強撐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敢強搶他人的棺槨!”
阿威語氣一頓,還欲再表現一番時。
卻見對麵的兵痞中,又緩緩推出來一架油光鋥亮的山炮。
那足有大腿粗的黑黝黝炮口,對準了保安隊的一眾成員後,也將阿威後續的逞強話語,全都噎了回去。
任老爺更是臉色鐵青,麵對這個局麵,也不得不再次開口:“我是任家鎮的任全福,敢問諸位是效力於哪位大帥的麾下?”
副官下意識的看向宋仁。
宋仁:“副官。”
“有!”
“你去同他聊聊,關於支援軍餉的事情。他是想由任家一家來承擔,還是任家鎮上的那些老爺輩的,每家都勻出一點呢。”
“是!”
宋仁則越過其他人,在眾目睽睽下走到柴堆不遠處。
旁的一名兵痞眼尖,剛要的遞過來火折子,卻見到宋仁已在翻手間取出一張黃符,夾在兩指中,唇間翕動一下。
黃符立即燃起一束火光。
剛要用之引燃柴堆時,一抹焦急的身影匆匆衝至前來,其張開雙臂攔在前麵。
任婷婷雙眸微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咬唇死死的盯著宋仁:“我不許你燒毀我爺爺的遺體!”
宋仁隻道:“你爺爺要屍變了。”
任婷婷聞言,頓時氣的不輕,道:“哼,封建迷信,皆是糟粕而已!我爺爺才不會屍變呢!”
話剛說完,她人就已經被兩名兵痞直接架走了。
宋仁都懶得理她。
他的眸底淡然,將手中即將燃燼的那紙黃符扔了下去。
更遠處。
匆匆趕到的九叔從高坡中一躍而下。
他的身手格外矯健,踩在一名兵痞的肩膀上,借力再次翻轉,幾乎是在最後的關頭,輕輕抬手截住了那紙黃符。
麵對驀然闖入的九叔,宋仁並不意外。
反倒是對他這硬朗的身手,稍加讚歎道:“不愧是聲名赫赫的九叔,一把年紀了,身手還是如此淩厲,真是恐怖啊。”
九叔進場之後,隻一眼就大致猜出了對峙雙方的立場問題,
攆滅了那張黃符後,這才拱手道:“道友有些過獎——”
嗖!
九叔那感慨的話才剛到嘴邊,一抹殘影卻隻是一晃眼間,提前就映入了他的眼底。
九叔麵上一驚:什麼!
可他已經來不及閃避,隻能以雙臂護在身前。
隨即就感覺一抹洶湧的抽擊力量,如同鋼鐵砸在了雙臂之間。
嘭!
九叔喉嚨微甜,身體已然倒飛!
直直的橫飛出了十幾米後,又以背脊撞在一棵大樹上。
強烈的撞擊力量,令他壓在口中的鮮血難以遏製,一口噴了出去。
眼底才剛剛湧出痛苦和駭然的色彩時,身前就已經再次籠罩了一抹起躍之間,從天而至的陰影!
九叔愕然抬頭。
一束呼嘯的勁風擦過耳畔!
剛勁有力的一拳,將九叔倚在身後的那棵大樹轟然間打成了兩截。
在一陣陣枝椏轟隆聲裡,大樹在驀然間攔腰倒下了。
九叔目瞪口呆的望著側肩而過的拳臂,額角冷汗都流出來了。
望著麵前已然收手,立在對麵的年輕人。
九叔一時間心態有些複雜。
這年輕人簡直不講武德!
明明前腳才剛剛讚過了我身手恐怖,怎麼後腳就把如此‘恐怖’的我,打成懵逼了。
太離譜了!
場外的其餘人,也皆是驀然無聲的望著這裡。
而原本在兵痞的羈押下,正劇烈掙紮的任婷婷,親眼目睹了有人一拳打斷了兩人合抱的大樹那一幕,也是突然安靜下來。
宋仁則麵對九叔,語氣略帶歉意道:“抱歉,麵對實力恐怖的對手,難免會讓人一時手癢了些。”
“……”九叔抹過唇角的血,勉強站了起來。
雖然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但緩過了一口氣後,他還是選擇繼續開口:
“道友,可否告知在下,為何要將我那顧客強行焚毀掉。”
宋仁回頭望了一眼柴堆上的棺槨,道:
“我在來之前,就已聽聞過任家鎮的九叔大名,本來還想進去拜訪一番,沒想到因緣際會,提前遇到了,倒也是緣分。”
“而大家都是同行,那九叔也該是知道的,那屍體是有問題的。”
“不日之內,必然會屍變。”
九叔聞言,有些為難道:“屍變的問題,確實有些明顯,但此事也並非無法阻攔的,完全不必如此強硬的焚毀他人祖上之屍身啊。”
宋仁:“火葬便是最好的辦法。”
九叔:“話雖如此,可如此行事,是否有些過分?起碼也該過問一下主家的意見吧?”
於是,宋仁扭頭看向任老爺。
對方已經在副官借權勢的逼迫下,讓利讓的臉都有些白了。
此時注意到宋仁投過來的眼神,哪裡還敢反駁,當即連連點頭。
生意人沒有那麼多的禮義廉恥。
在旁邊副官的逼視下,忙不迭道:
“先生所言在理,家父罪惡不赦,其棺槨自是任憑處置的。”
“若是您開心的話,就連家母也可以挖出來一塊燒了。”
宋仁:“……”
任婷婷則是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剛剛還一臉忿忿不平的爸爸,為何突然變得如此軟弱了。
她剛要說話,就被宋仁提前打斷:“把她的嘴給我堵上。”
任婷婷慌道:“你不——唔唔唔——”
宋仁回頭:“現在,道友你還有什麼說的?”
九叔有些無話可說。
宋仁則重新燃起一張黃符,隨後拋入柴堆中。
那地方就仿佛是被驀然間引爆了一樣,轉瞬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剛剛出土的棺木還帶著好些潮氣,但也在片刻之後就開始逐漸被點燃了。
熊熊火光,幾乎要讓動彈不得的任婷婷一顆心都破碎了,淚珠從眼角滑落——
爺爺!!!
那心碎的聲音,仿佛傳進了熊熊大火之中。
火焰裡,突然炸開了一聲巨響!
昏黃的火焰濺開了大朵大朵的火花。
破碎開的棺槨,怦然之間裂向了四麵八方!
將附近的兩名兵痞和幾名苦力都砸傷了。
周遭頓時有些驚慌不已。
卻見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一身穿戴清朝官服,頂戴花翎的瘦削身影,從中一躍而下!
重重的落在地上時,身上的衣衫也沾染了零星的一點火光。
隻不過被周身的陰氣,很快就覆滅了。
任老太爺重現人間!
清時官袍,頂戴花翎。
發福褶皺的老臉,青黑色的尖銳指甲,舉臂雙抬,正用鼻尖嗅著四周圍濃密到散不開的人氣。
仿佛嗅到了無數的美味佳肴,高興的身體都打了一個擺子。
四周圍的兵痞們嚇得已經調轉紛紛槍口。
尚未開槍時,就先傳出兩聲悲愴的驚呼聲。
“爹!”
“爺爺!”
任老爺當即就給跪了。
他以為自家老爺子是因為,自己剛剛說出那大逆不道的話,直接將他氣的從棺材裡蹦出來了。
這個時代還是比較迷信的,尤其是他親眼目睹任老太爺從火堆裡躥出來的一幕。
而任婷婷在國外生活過,更多的則是難以置信。
她的爺爺明明是今天早上才剛剛挖出來的,怎麼可能活得過來!
同一時刻,兵痞中有人扛不住壓力,率先開了槍。
隨後此起彼伏的槍聲,就淹沒了任老太爺。
隻不過劈裡啪啦的子彈,打在他的身體上,卻像是擊中了鋼板一樣。
兵兵乓乓聲,不絕於耳!
任老太爺吐出一口陰鬱之氣,四周圍的人味太重了,以至於讓他都不知道先咬哪一個了。
九叔眉間皺起,臉色一沉。
他還真沒料到,這任老太爺會屍變的這麼快。
此時手頭上什麼家夥什都沒帶,隻能看向宋仁:“道友。”
宋仁嘖了一聲,感歎道:“真不愧是任家鎮的任老太爺,一把年紀了,身手還是如此淩厲,真是恐怖死了。”
九叔:……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隨後他見僵屍已經一躍而起,來不及多想,他轉頭剛準備衝過去時。
餘光瞥見宋仁已經掏出了一杆雙管的……火槍?
隱約間,他聽到宋仁隨口嘀咕道:“這任老太爺,好嚇人啊。”
隨後——
轟!
強烈的槍火聲肆意宣泄開!
九叔本想勸說對方槍械對僵屍不管作用,但下一刻他的話就徹底噎在了嗓子眼裡。
九叔驀地瞪圓了眼,就見跳到半空中的任老太爺半邊胸膛炸開了花,濺出墨綠色血跡和斑斑點點的碎肉。
僵硬的身體也驀然間跌飛出去!
啊,這——
九叔久久無言,他感覺今日的一切都有些顛覆三觀。
宋仁提著雙管霰彈槍,走向倒地的任老太爺。
任老太爺雖然是剛剛屍變,但他屍變的質量還是蠻高的,。
大概是從先前的墓穴中吸收了太多的煞氣,以至於剛一屍變就具備了較高的水準。
裂開的半邊胸膛傷勢似是很重,可這不僅沒有殺死任老太爺,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怒氣。
頂戴花翎早已掉落,綁起的長辮也披頭散開。
驀地,任老太爺直立而起,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遍布凶相。
辨彆出先前開槍的方位和獵物,任老太爺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而壓抑的聲音。
他雙手上的青黑指甲,此刻越發尖銳。
宋仁隻嗤笑一聲:“無知者無畏。”
嘭!
第二槍,將剛要發飆的任老太爺肚皮打開了花,腸道血肉儘數散開。
整個身體再次跌飛出去!
這一下儼然是受了重創,也徹底意識到恐懼感了!
然而,任老太爺想起身逃跑,宋仁的身影卻已經蓋過了他的頭頂。
槍械的威力經過了附魔之後,固然是相當不錯。
但對生命力頑強的僵屍來說,致死效果還是差了點。
再打下去也是浪費子彈。
宋仁一腳跺在任老太爺的胸膛上。
那重如山嶽的力量感,壓迫的任老太爺根本翻不起身。
隻能眼睜睜的等待著宋仁的致命一擊!
曲臂,握拳,張弓!
半步紮馬的宋仁,驀然以右直拳轟在了任老太爺的麵門上。
盤旋的黑霧大麵積纏繞在整個臂膀上,若隱若現的雷光滋滋一閃!
轟!!!
大地都為之顫了顫,山道崩裂開一道道的大裂紋,灰石瓦礫翻飛。
任老太爺的整個腦袋徹底炸開了花,大半個頭顱都碎裂了,靜靜的躺在山石的廢墟之中,場麵格外滲人!
宋仁起身,默默擦拭掉身上、手上沾染到的血跡。
似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小聲嘟囔一句:“現在這樣,可比火葬還要更慘了。”
場間,見證了全程的其餘人,此時一個個的正張著嘴,目瞪口呆的望著那裡。
雖然大多數人,都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僵屍。
但僵屍先前連子彈都傷不到的身體,卻讓人記憶尤深。
可就是這樣一個怪物,卻是被人一拳將腦袋給打爆了。
尤其是任老爺,此刻心情複雜的很。
任婷婷也忘記了替爺爺的再次死亡而悲傷。
今日之事,太過衝擊她過往二十來年的三觀了。
而在另一邊,九叔則是偷偷抹了把汗。
他明確的記得,對方在開槍之前,還曾感歎過這僵屍恐怖死了。
結果真就是恐怖的死了啊。
這道兄究竟是什麼來路?
混跡在軍閥間也就算了,這身手就算是祖師爺附身也做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