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切的地位正是在這些地方上取得的。
他要麼正麵擊敗了自己的對手,贏得文學罵戰!
要麼行常人所不能!
世上有那麼多人真的懂文學嗎?
文學家的地位怎麼奠定的?
四十年後,內地的文學教授們一起做了個“中國百位作家名單榜”,其中張艾玲、魯迅和沈聰文排在前三名(沒有先後,都是百分),評委們考慮到作品的質量、數量、文學風格等諸多因素,以為自己的評選已經很公正。
結果榜單發布後引發軒然大波。
除了魯迅,大眾一個也不承認。
評委們急了,開始從創作手法,文學創新等諸多層麵分析,證明自己不是胡亂評選的,但一切說辭都被大眾一句話打回來:
如果他們是文豪,那麼,他們為我們這個民族做了些什麼?
是的,反過來也可以這樣問,如果世界上沒有張艾玲和沈聰文,是否會對這個民族造成什麼影響?
把這個問題拿去問魯迅呢?你有答案的。
他們憑什麼和魯迅相提並論?
這種情況在管謨業將來獲得諾獎後再一次發生了,人們驚愕於中國第一次的諾獎給了管謨業,一些人毫不客氣的說:“如果管先生可以拿到諾獎,他是這樣的水平的話,那麼建國以來,中國至少能數出來十個人不比他差。”
可見作家走到一定程度,文學技法已經不是使其脫穎而出的關鍵了。
餘切說:“馬爾克斯今天因為《百年孤獨》獲得很多讚譽,但你我都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那種有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麵,隻管扔出好作品就等待著收獲一切榮譽的情況,在現實中並不存在。”
卡門明白了,餘切並不是忽然發癲,要去挑戰智利的軍閥政府,而是因為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無回頭路,在他心中有更長遠的抱負。
但卡門很擔憂餘切現在的處境:“你應當低調一段時間,你明天跟我去巴塞羅那怎麼樣?或者是巴黎?”
“在一切未能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方便離開這裡。”
卡門氣得跳腳:“你是個固執的人!你不願意聽大媽媽的話,她是真心為了你好!”
“大媽媽”是卡門的昵稱,這些拉美作家在私下裡當然不會叫卡門“羅馬教皇”,而是稱她為“大媽媽”,意思是她像自己的親人一樣,是這個大家族的掌舵者,為大家遮風擋雨。
她是個性情中人,馬爾克斯有篇短篇《大媽媽的葬禮》(一譯《格蘭德大媽的葬禮》)就是寫的卡門,並且還稱呼卡門為“淚人兒”,因為她一讀到喜歡的作品就會忍不住流淚。
這讓馬爾克斯、略薩等人想到自己孩童時的母親形象。
那時候他們對文學一無所知,母親把那些鼎鼎大名的文豪名作,作為自己的床前消遣讀物,並啟發了他們的文學之路。
現在無論是“教皇”還是“大媽媽”,無論哪一個身份,都拿餘切沒有辦法,卡門忍不住哭了。
她說:“你身上有種著迷的氣質,你相信你是天命之子,世界上其他人都會被你的魅力傾倒,當我站在你麵前時,我有時也會產生這種想法……但當我離開你,我又清楚的知道你是血肉之軀,隻需要一顆子彈就可以終結你年輕的心臟。”
“子彈不會命中我的!”餘切說,“在越南我死過一次,子彈打中我後背的竹簾子,那個竹簾子收藏在軍事博物館中,其實子彈擊穿竹簾子時碎片擦過了我的耳朵,我懷疑流了血,但我當時激動得一無所知。”
“餘切,你差點死了,你激動什麼?”
“因為全世界隻有我知道,我改變了什麼事情。”
那一個高地因為餘切的緣故,提前被我軍占領,而寧克這些原本大概率要犧牲的戰士,如今有了新的前途。
他怎麼能不覺得激動?
卡門見無法勸說餘切,隻好任由他繼續寫下去。
她私人再安排了幾位保衛,住在馬爾克斯家外麵,和原先的安保構成兩道防線。
“從現在開始,你要儘可能減少出門,也不要向彆人透露你的行蹤。智利畢竟是一個國家的政府,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強攻進馬爾克斯家裡麵把你打死,那會引發巨大的輿論風波。”
“但是,如果你出去了就不好說了。他們真會動手的。”
餘切雖然膽大,卻也不是傻子,在這點上他讚同卡門。
餘切的行為也引起了國內的關注,王濛打電話找到餘切:“這裡是馬爾克斯先生?”
“是我,餘切。”
王濛不僅是《人民文學》的總編,還是主管文化部門的老大。餘切去哥倫比亞和美國,就是他來安排的。
“你啊,餘切!”王濛苦笑道,“你寫寫就得了,還當起了偵探。惹出一些國際事端我們怎麼辦?雖然智利是個軍閥政府,但他們和我們的關係還行。”
餘切說:“你看過聶魯達的詩嗎?”
“看過。他是個大情聖,現在國內流行的版本,都是你來翻譯的。說起來,《人民文學》還按照五元每千字給你計稿酬,快回來拿稿酬……”
王濛知道餘切要說什麼。
在餘切所翻譯的聶魯達詩集裡麵,除了少數的情詩,大部分都是他對革命和社會建設的詩句。
果然餘切說:“王總編,聶魯達冒著巨大的風險,在我們成立早期的時候,多次從遙遠的智利來拜訪我們,宣傳我們。我現在所處的哥倫比亞,是全世界離京城最遠的國家之一,其實智利還要遠一些。”
“王總編,在京城的《人民文學》雜誌社向地麵射出一道光束,假如它能穿透地心到另外一邊,那就是阿根廷,而阿根廷的海岸就是智利。聶魯達走了這麼遠的地方才見到我們!而他來了三次。”
王濛啞口無言,隻好道:“餘老弟,你就算不同意,也用不著叫我王總編。雖然我確實姓王……但我是你的朋友呀。”
餘切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你被人陷害了,隻要我還活著,我也會為你說話的。我要是死了,我的骨頭也要替我朋友說話!”
這話迅速地打動王濛。
因為王濛早年有過一段坎坷的經曆,使他嘗遍了人情冷暖。今年王濛五十多歲,有多少人知道王濛曾是個超前於時代的年輕作家?
他的成名作《青春之歌》,是五十年代時,他十九歲時寫的,塵封了數十年後才得以發表。
在王濛的人生關鍵時刻,每次他都遇到拯救他於水火之中的人,使得他的文學之火沒有熄滅。他一分錢沒有的時候,靠寫情詩把發妻追到手,結婚時啥也沒有,隻有一碗炸醬麵;下放的22年間,有十六年在邊疆地區,朋友紛紛疏遠他,而老婆卻放棄了京城的中學教師崗位,跑去和他在邊疆勞作。
這時間甚至漫長到了王濛成為一個維語專家,在他以為必然在邊疆呆一輩子的時候,有人看上了他的,提拔他來京城。得知他高升後,幾十個人圍在車站歡送他,但王濛隻感謝他最真心的朋友。
然後王濛平步青雲,開始拿走他過去錯過的所有榮譽。
這下,王濛也忍不住了:“朋友啊!我本應該支持你的!”
掛斷電話後,王濛作為《人民文學》的總編召開會議,會上要求選出一些聶魯達的詩介紹給讀者。
編輯問他:“聶魯達可是個大文豪!選哪些詩?選哪些版本?”
“就選餘切翻譯過的。”王濛說。
這一篇篇的詩很快在國內得以轉載。
翻譯者是餘切,原著又是諾獎大文豪,自然很受歡迎。但人們發現,餘切所翻譯的詩集,除了那些“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這樣的情詩,還有為數眾多的抗爭詩集。
“墨水,一滴一滴守衛著我的理性和非理性的印跡。”
“當華美的葉片落儘,生命的脈絡才曆曆可見。”
……
原來聶魯達竟然是個戰鬥詩人!
“管老師!”又來京城交稿的餘樺,在《十月》碰到了管謨業,當即大喜過望:
“餘切近期新作很多!他翻譯的聶魯達,讓我簡直看到了另一個人!他在哥倫比亞呼風喚雨,竟然和加略、馬爾克斯在一塊兒,你不是崇拜加略嗎?你說他是作家中的美男子!那你也該更崇拜餘切啊!”
管謨業道:“我對餘切的感情太複雜了。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授課教師,但有時我覺得我在他的手掌心,我一個跟頭飛了十萬八千裡,卻看到了五指山。”
“我曾在夢裡麵,夢到我成了魔幻現實主義的第一人,那個夢太好了!但是夢醒了,大家談論的是拉美現實主義,那是餘切的說法。”
餘樺有同樣的感覺。但是,他不覺得這有啥不好。
“天塌下來有人頂著,這不是被智利封殺了嗎?新聞上都報道了,人家大使來我們這抗議了,餘切肯定不好受啊。”
華人作家中,也有人討論起這件事情。
餘切和智利八竿子打不一塊兒,現在卻莫名其妙對上了。
李傲這段時間談了個新女朋友,然後他前妻胡茵夢因主演電視劇《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在島內爆紅,讓李傲很不爽。
世人都以為李傲是個拋棄胡茵夢的渣男,卻嫌少有人知道,李傲之所以離婚,是因為胡茵夢誣告過李傲,李傲氣得當場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離婚。
李傲寫了個支持餘切的文章,發在《中國時報》上麵:“人們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覺得讀書人還是有義氣的,餘切就很仗義!但是美女卻很會騙人,而且越是漂亮的,越是蒙騙人,這裡我要提到我的前妻胡茵夢……”
順帶陰陽怪氣一下他的前妻。
餘光鐘在這事兒上沒寫文章,因為他忙著準備去大陸,參加《星星》詩刊在蓉城舉辦的“十大現代詩人”活動。因為“融冰之旅”,寫詩不多的餘光鐘被讀者投票進了榜單。
但是,他也通過采訪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讓學術的歸學術,聶魯達到底怎麼死的?科技已經很發達了,開棺提取一部分組織,就能知道沾染了什麼毒素。”
另一邊的哥倫比亞,餘切現在已經幾乎不出門。
一旦出門,就會有好幾個和他裝扮相似的人一同出門,餘切身高體長,和政府派來的保衛體格相似。
為了取材,他先後到訪貧民窟數次,其中有一次,他再次見到了向導卡洛斯。
卡洛斯很激動:“餘先生,我之前不知道,您竟然是這麼偉大的人物,您這樣的人就在我的麵前,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餘切善意的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
這個貧民窟的年輕人,帶著餘切去到貧民窟更深層次的地方,當天下了一場暴雨,在這裡餘切聞到了一種熟悉的臭雞蛋味道。
之前在哪裡聞到過?
似乎是在哥倫比亞的波哥大機場。那地方位於波哥大市區十五公裡之外,原先是個軍用機場。
總統貝坦庫爾正在爭取資金,對機場進行擴建。由於波哥大的高原坡地地形,這個市區外的機場,就成為山坡下的山坡。
一有暴雨,機場容易被淹沒,發出那種腐鏽的味道。
根據卡洛斯所說,當地的黑幫把人殺了後,會埋在土裡麵,或是扔進河水裡,這樣屍體可以迅速降解。
這麼說,豈不是機場也可能有大量屍體了?
那氣味當時簡直是衝天啊。
餘切問起一個江湖傳言:“會把人灌進水泥裡麵嗎?這不是很方便?”
“不可能,水泥凝固的時間慢於屍體腐爛的時間,屍體腐爛時會不斷向外滲水和泄氣,而水泥有人眼所不能辨彆的很多微小孔洞,氣味就會從這些孔洞裡麵出來,到時候會惡臭難聞。”
“如果非要灌進水泥呢?”
“那得用好幾層塑料袋包著,構成一個密閉容具。”
卡洛斯是老江湖了,餘切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