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弈星閣的時候,禿筆翁並未見過梁言,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但他認得定光劍,也記得當初那個暈倒在祖師禁地的煉氣期弟子。
“原來是他!”
禿筆翁喃喃自語了一聲,眼中閃過了一絲追憶之色。
當年的祖師禁地一事,的確疑點頗多,他雖然並未詳查,但也覺得區區一個雜役弟子不可能知道禁地外的三重難關,那件事極有可能是被人唆使的。
隻是當時的卓雲天在閣中勢力實在太大,幾乎已經力壓閣主一脈,縱然他有心反駁,也根本左右不了局勢。
況且那時候自己也不過是金丹中期的境界,在卓雲天的麵前著實說不上話。
“沒想到六十年後再遇定光劍,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啊..............”禿筆翁看著半空的飛劍,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與此同時,那湖麵上的東郭道人,也是一臉的驚訝之色。
他剛才的那一招青鸞法相,威力足以匹敵金丹初期的全力一擊,沒想到卻被對方隨手化解,甚至從始至終,連腳步都未移動過一分!
“你果然已經成就金丹!”
東郭道人眼中的輕視之意漸漸褪去,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凝重。
他並非是害怕了梁言,而是覺得此人天賦非凡,整個南垂的所有宗門,隻怕在數百年內都難出這麼一個弟子。
“此子天賦妖孽,倘若真被他成了氣候,將來恐為我們乾元聖宮的一大禍患。”
一念及此,東郭道人的眼神逐漸轉冷,驀的抬起右手,五指虛張,露出了掌心中的一片天地。
隻見這片天地之中,烈陽高懸,紅霞漫天,赫赫炎炎,流金鑠石,一股烈炎光華奔湧而出,瞬間就覆蓋了整個檀溪湖。
沈鈺、苗素問、趙高逸等人見狀,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退到了桃林深處,這種等級的鬥法,根本不是他們可以在附近旁觀的。
此時的檀溪湖上空,無數烈炎彙聚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輪碩大的烈陽,熾熱光芒散發而出,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
這股氣息之恐怖,就連一旁的禿筆翁也是微微色變,暗自忖道:“這東郭道人不愧是乾元聖宮的五大殿主之一,單是這一手‘大日炎咒’,就足以降服不少金丹後期的修士了!”
想到這裡,他又瞥了湖岸邊的梁言一眼,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惜。
短短六十年的時間,此子就已經鑄就金丹,絕對是妖孽一般的天資了。
可惜他的對手是東郭道人,此人已經是金丹巔峰的境界,這一招使出沒有絲毫留手,就算不當場擊殺梁言,也必使其身受重創,說不定根基毀壞,以後就再難寸進了。
此時此刻,檀溪湖旁,梁言正負手而立。
麵對高懸於半空的灼灼烈陽,他的臉色始終平淡如水,眼裡更沒有一絲波動,隻是把手中劍訣一掐,一道青色霞光便從丹田中飛了出來。
這道青霞之中劍意森然,剛一出現,周圍的灼灼烈炎就被劍氣逼退,半空中的重重紅霞也被撕開了一個裂口。
“劍罡!”
東郭道人雙眼一眯,時隔多年再次看到蜉蝣劍罡,此劍給他的感覺已經和當年迥然不同了。
當初的梁言自身修為才不過聚元境初期,在劍道一途上也隻是剛剛踏入劍罡期。那時的劍罡雖然長達百丈,氣勢如虹,但在東郭道人的眼中,卻隻是華而不實,破綻百出。
如今這道劍罡,隻有不足一丈長短,所有劍氣全部內斂於其中,仿佛渾然天成,毫無破綻可言。而且梁言已經完成了“奪劍法”的前十七次祭練,飛劍靈性更甚往昔,幾乎已經達到了劍罡期的巔峰。
還不等東郭道人反應過來,這道不足一丈長短的青色劍罡,就已經破開紅霞,向著頭頂烈陽斬去。
轟!
一聲爆響傳來,半空中無數火焰散落而下,東郭道人以法術凝聚的烈陽,竟被這一道青色劍罡從中斬為了兩半!
“什麼?!”
東郭道人不可置信的失聲驚叫了起來。
“他居然一劍破了我的‘大日炎咒’?不可能的!他一個剛剛踏入金丹境的修士,怎麼會有如此實力?”
這個念頭在東郭道人的腦海中不停回響,仿佛遇到了他有生以來最難解的問題。
然而此時的梁言已經飛上了半空,整個人的氣勢猛然暴漲,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平平無奇的灰衣青年,恍惚間,竟似成了這片天地間的唯一主宰。
半空之中,這個灰衣男子朗聲笑道:
“這就是所謂的‘以日月證陰陽’?哈哈哈,原來東郭道友的陰陽道法也不過爾爾!”
他話音未落,便大袖一揮,三道劍芒從袖中同時飛出。
這三道劍芒一黑、一紫,一銀,分彆正是這黑蓮劍,紫雷天音劍和定光劍。
隻是這三道劍芒並未刺向東郭道人,而是朝著一旁的禿筆翁斬去。
“他居然要以一敵二,同時對付我們兩人!”
這是東郭道人和禿筆翁腦海裡同時冒出來的念頭。
如果在平時,他們定會覺得眼前這人是失心瘋了,否則不會做出如此蠢事。但此時此刻,不知何為,卻沒有一人覺得有不妥之處。
相反的,這兩人的眼神都是凝重無比,根本不敢有一絲輕視之意。
“小心,它來了!”
東郭道人一聲大喝,率先運轉神通,他把右手一翻,又露出掌背的一片天地,隻見這片天地之中,圓月高掛,皎皎清徽,朦朦朧朧。
一股無窮吸力湧出,竟是想要故技重施,像當年一樣把梁言的蜉蝣劍吸入掌中世界。
然而此時的梁言如何還是當年的梁言,隻見蜉蝣劍上劍氣奔湧,僅僅隻是輕輕一劃,就將那股無窮無儘的吸力徹底攪碎。
東郭道人悶哼了一聲,嘴角滲出一絲鮮血,再看向半空中的蜉蝣劍罡時,眼中竟露出了一絲驚慌之色。
還不等劍氣臨身,他就急忙把法訣一掐,整個人的身形倏忽變淡,剛剛好在飛劍斬來的瞬間,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而在檀溪湖的另一邊,紫雷、黑蓮、定光三柄飛劍,此刻正在半空中劃出不同軌跡,以不同的劍術圍攻禿筆翁一人。
當年梁言還在弈星閣的時候,禿筆翁就是七位道主中唯一的一名金丹修士,如今五十年過去,他的境界也已經提升到了金丹後期。
三色劍芒雖然鋒銳無比,劍術也是千奇百怪,但禿筆翁隻靠手中一隻毛筆,在半空中寫下無數符咒,竟然也將他的三柄飛劍給擋了下來。
梁言分心兩用,一邊操控三柄飛劍與禿筆翁相鬥,一邊又放出神識,暗中尋找著東郭道人的身影。
便在此時,他忽然雙耳一動,“八部衍元”福至心靈,讓他條件反射般地向後急縱。
他才剛剛向後退開了三十丈,旁邊就有一道月華之力疾馳而過,將他剛才所在的位置穿了個通透。
“哼!”
梁言冷哼了一聲,單手劍訣一引,蜉蝣劍從天而降,徑直奔著桃林某處的上空斬去。
砰!
一聲爆響傳來,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這一劍斬破了。
下一刻,就看見那桃林的上空,一層透明的結界從中間裂開,緊接著一個人影從中狼狽走出。
此人身穿日月星袍,手裡還握著一張破碎的玉符,正是剛才消失不見的東郭道人。
梁言隻瞥了他一眼,就知道剛才那種消失無蹤的遁法並非是其本身神通,而是他手上那張玉符的妙用。
“看你這次還怎麼逃?”
梁言冷笑一聲,手中劍訣急催,蜉蝣劍如影隨形,追著東郭道人的位置斬去。
“小賊,你欺人太甚!”
東郭道人怒喝一聲,忽的抬手一拍腦門,身後烈陽光華和圓月星光同時出現,二者一陰一陽,圍繞著彼此緩緩旋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陰陽太極圖。
轟隆隆!
隨著一聲悶響,這個由日月組成的陰陽太極圖,瞬間就升上了半空,仿佛磨盤一般,將四周奔湧而來的青木劍氣全部絞入其中。
遠處的梁言瞧得這一手法術,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暗暗忖道:“沒想到這老道還有底牌,果然不愧是乾元聖宮的五大殿主,實力遠非一般的金丹修士可比。”
不過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半點慌急之色,這陰陽太極圖雖然厲害,但也隻能勉強防住他逸散的劍氣,根本就沒有餘力施展反擊。
此時的梁言,一邊操控三柄飛劍圍剿禿筆翁,一邊禦使蜉蝣劍罡和東郭道人的陰陽太極圖相鬥,看臉上神色居然還顯得遊刃有餘,這讓林中的四位築基期弟子都不由得看傻了眼。
“居然是他..........不,不可能的!”
元太極已經認出了梁言,此人正是他的心魔,自己之所以困在築基巔峰無有寸進,全是拜了此人當年的一劍所賜。
這些年他在宗內閉關,幾乎足不出戶,每日磨煉自己的劍意神通,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再次與此人公平相鬥。
五十年來,他設想過無數次,兩人重逢之日會是怎樣的一場惡戰,可如今看來,卻是自己想多了!
“原來我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
一念及此,元太極不由得心灰意冷,對場中的鬥法再也沒了絲毫興致,直接轉身便走,倏忽之間就消失在了桃林深處。
至於苗素問,此時的內心亦是久久不能平靜,當初懵懂之時,便是此人傳她法術,引她入門。
雖然梁言不讓,但苗素問心中早已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老師。
如今五十年過去,再遇自己的啟蒙恩師,卻發現他已經邁入了金丹大道。
傳聞金丹修士的壽元長達八百年之久,世俗王朝的興衰更替,在他們麵前也隻不過是彈指雲煙罷了。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先生一樣,憑虛禦風九萬裡,自在無拘任逍遙!”苗素問看著半空中的身影,仿佛一盞指路明燈,讓她的道心更加堅定了起來。
就在她暗暗握緊拳頭,下定決心的時候,半空中的鬥法卻到了關鍵時刻。
此時的梁言已經將“無相劍經”的劍術發揮到極致,雖然受到了陰陽太極圖的影響,但蜉蝣劍依舊在半空來去自如,不停尋找著東郭道人神通中的破綻。
就在雙方鬥到第六十八招的時候,梁言忽然使了個虛招,緊接著一劍刺出,徑直斬在了太極圖左下方三寸的位置。
隨著這一劍刺出,那太極圖中的烈陽之氣瞬間崩潰,陰陽二氣徹底失衡,再也無法抵禦梁言的蜉蝣劍罡了。
轟!
青色匹練奔騰而下,直接將東郭道人的太極圖斬成了碎片,緊接著餘勢不減,又向著他本尊飛去。
“不好!”
東郭道人臉色大變,急忙掐訣念咒,想要從半空隱去身形。然而這次他沒有了玉符的幫助,又如何能快得過梁言的飛劍。
隻見半空中青色劍芒閃過,伴隨著一聲慘叫,一條鮮血淋漓的斷臂就飛上了半空。
此時的東郭道人披頭散發,身上鮮血四濺,右手手臂齊肩而斷,左手捂在傷口處,整個人的氣息萎靡不堪,和之前初入桃林時的意氣風發相比,根本判若兩人。
梁言一劍斬了他的右臂,卻並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抬手收了蜉蝣劍,冷冷喝道:
“東郭,當年你與我有追殺之仇,若是按照梁某以往的性子,定當把你斬殺在此!”
東郭道人聽到這裡,不由得臉色煞白,以他如今的情況,光是抵禦殘存在傷口處的劍氣就已經難以支撐,如果對方真要一劍把他了賬,那這片桃林就是他的墳場了。
梁言頓了頓,又道:“不過南垂遭遇了千年未有之大劫,如今五大上宗同氣連枝,梁某也算是雲罡宗的弟子,倘若真的殺了你,以後回去倒不好交差了............今日就斷你一臂,姑且小懲大誡,回去以後,我要你自囚於乾元聖宮五十年!”
東郭道人臉色慘然,聞言苦笑道:
“東郭啊東郭,枉你自詡不凡,沒想到今日竟敗於一個後生晚輩之手。閣下放心,此次回宗,五十年內,我都不會再踏出宗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