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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可曾仰望星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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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跪得太絲滑。

脊背挺直,神色剛毅。

配合著他那極其標準漂亮的腔調,頗有一番高風亮節意味。

好像他旁邊既沒有倒在地上喊痛的牛頓,也沒有四仰八叉,被李時珍壓製得死死的秦金……

他的眼中隻裝下了一個人,那就是唯一的陛下、朱厚熜!

他長著舌頭,隻會講陛下想聽的話語。

他長著腦子,隻會想陛下指明的方向。

先現在陛下的心偏向牛頓,那夏言也要偏著牛頓!

嘉靖朝廷文官當狗,才能高升,一步一步爬上去,做閣老!

朱厚熜讚許地看向夏言。

這才是懂得進步的人,他仍然選擇給其他尚書一個表態的機會,抬了抬手道:

“夏尚書啊,你懂得窺探天道的正確路徑,很好,但是這事情,你一個人,僅靠你的禮部,搞不定。”

“這樣吧……出錢的擔子,你來挑。”

君王給的責任,是期許與未來可能的權力。

夏言立即感激地叩首謝恩。

整個表演的完整度很高,教科書一般優秀。

張孚敬不屑地掃過夏言。

他腦子清明得很,上次他被迫辭官回鄉,這位夏尚書夏公謹,也許不是主謀。

但是,今年的這顆彗星,炒作者定有夏言一份。

搖唇鼓舌之輩。

實在讓人厭煩。

張孚敬收起下巴,擺出敵對的肢體語言,將腦袋偏向一邊。

夏言肯表態支持牛頓的理論。

對張孚敬有好處,他看不慣,也默認了現狀,不投反對票。

朱厚熜倒是越看夏言這張,爬著細紋的中年帥臉,越覺得順眼,緊接著就是一道旨意:

“禮部今年還剩幾個錢啊?朕還是覺得不夠。”

“這工部不是剛剛空了個缺嗎?其他人托付著,朕不大放心,你就頂上去,暫管著工部尚書的印。”

工部可是個肥缺啊!

夏言的眼神中劃過一絲驚喜,不過一場奏對,他站對了位置,就身懷兩枚尚書之印,權力影響翻了一倍還多!

權力永遠不會簡單想加。

這便是投機最大的魅力。

大喜大悲,此刻同現。

如同一對糾纏的原子,密不可分,需要從對方處汲取極端的能量。

秦金神色絕望。

他花白的胡須,似乎瞬間因內心痛苦而瘋長了幾厘。

他連聽到朱厚熜罷免他的職務,都沒有減少絲毫戰鬥牛頓的欲望。

反正他一生起落幾次,真不在意這官位。

但是,當他聽見朱厚熜如此輕描淡寫地,把工部尚書的印章,也一並給了夏言這個一直在中樞做官的年輕人。

他便窺見了一絲大廈將傾前,蟲蟻啃食堤壩時顫抖的觸角。

士大夫的精神原鄉……

此刻磨滅了。

秦金霎時卸了力氣,仿佛筋骨皆斷,隻剩下表層皮肉粘連,無法再往四肢百骸中傳遞能量。

“諸公皆盜世蠹蟲爾……”

秦金可以接受——

當他揮起拳頭向牛頓孤勇地衝撞時,在場沒有其他人跟著他的腳步,幫幫場子。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他知道這些出來做官的。

早就忘了自己初讀聖賢文章時,胸中的少年之氣。

可是當夏言諂媚得這麼標準的時候,滿殿官紳,竟無一人反駁。

秦國聲的嘴唇囁嚅著,隻能把臉徒勞地轉向夏言的背影。

他的淚水從他眼眶側麵滾落而過,濺到文華殿冰涼的磚石之上,聚成一攤,冷冷地反射著他的影子。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科舉之途,經年累月,苦心孤詣,始得脫穎而出,蒙皇上於金殿之上,親提殿試,慧眼識珠,恩賜名錄……”

“是為、天子門生。”

“受皇恩浩蕩,沐浴聖澤,安可不思報效朝廷,為國儘忠?”

“豈可但溺於一己之私寵,一味縱容,忘卻君臣大義,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秦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渺小過,說完此話,他躺麵看著文華殿頂部梁上,充滿吉祥寓意的花紋。

這麼複雜、華麗……

像要亂墜下來,把他壓死了。

難以想象,秦金這樣一個英雄人物,竟落得如此下場。

此時官服淩亂,神情癲狂。

被李時珍這個有絲毫官職在身的草民布衣,壓倒在地。

丟人呢,實在是太丟人了。

莫說是青史留名,僅憑這個樣子,秦金覺得自己身後,怕是無言麵對朱元璋他老人家。

人吊著的那一口氣,一旦鬆了,可能也順帶把魂魄吐了出來,機體衰敗的速度,遠超常人的想象。

李時珍瞅見秦金灰敗下去的眼神,立即一個激靈。

他從醫多年的經驗,讓他僅是看秦金一眼,就知道——

老火了。

這這這、這是要氣中風的節奏啊。

李時珍下意識的往自己身上摸索,卻沒有找到自己熟悉的金針。

除了牛頓要他帶的東西,都被他丟在了租住地方,讓藍道行幫忙看管著。

李時珍立即翻身起來,雙手並用地掐著秦金身上的幾個穴位,指頭都快擰成麻花了,如果他在後世,也許是個彈鋼琴的好材料。

醫生的本能,壓製住了他在文華殿的戰戰兢兢:

“這位大人!呼氣呼氣!”

“你冷靜一點啊!”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口眼歪斜,去見扁鵲他老人家了!”

李時珍這一嗓子,把在場所有人都驚得方寸大亂。

朱厚熜更是直接從原本端坐著的姿態,陡然站立。

牛頓離得最近,也緩緩撐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秦金麵前,觀察他的情況。

瞧著秦金跟著李時珍的動作,胸膛起伏和緩下去,眼睛中的神采也重新回籠,

也是淡淡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當他掃了一眼朱厚熜眼神之中,透露出的微妙不忍。

心裡不爽。

怎麼?

朱厚熜想收回成命?

看著這老登可憐,就打算食言而肥,把跟夏言談妥了,答應給他的人和錢,通通都收攏回去嗎?

牛頓不允許。

每次他施展演技的時候,應該得到充足的報酬,他在現場,這老登就當不回工部尚書。

牛頓蹲下身來,冷笑著問秦金:

“秦老一生,有沒有真正地,仰望過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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