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海望著強壓著不耐的孔明德、嚴向東二人,頓時心中大感痛快。
當年跟著皇帝陛下還有英王殿下征伐四方的時候,他最恨的就是跟當地的文人、士子打交道。
那一個個的都不會好好說話,七拐八繞的,一句話裡麵都藏四五個試探,每每碰上這種事情,胡大海都恨不得逃之夭夭。
但是還沒法逃。
因為這些文人士子,都是當地的地頭蛇,當地的話語權都在他們手裡。
要想收服一地,就必須將這些人安撫好,皇帝和英王肯定隻能接見一下當地的大文人老爺,這些小的士子,就隻能靠著以胡大海為代表的的這批手下人去溝通、安撫。
今日胡大海麵對南孔這個天下士子的頭領,也是想起了往日的種種不爽,心中的小心眼上來了,好好的為難了孔明德一次。
眼瞅著孔明德臉上是越來越迷湖,胡大海心中愈發痛快了,臉上還是裝模作樣的道:“這殷州不安生啊!”
“到處是殷人土著,這些土著真要論起來,其實也是不堪一擊,但關鍵是,這些殷人個個狡猾的跟兔子似的,能跑能藏!”
“我麾下的兒郎們每次廢了老大的勁兒剿了這些土著,除了能得一些野獸皮毛、野果子,剩下的就是大批的田地,你說這玩意兒要來有什麼用啊……”
“久而久之,兒郎們便個個開始使工不使力了,那些個殷人土著們也就愈發的囂張起來了,這才鬨出了不過是區區行獵,便隨身五百騎士的笑話了!”
孔明德忽然腦子裡閃過了一絲亮光。
這位胡大都督一會兒說殷州野牛,一會兒說土著狡詐,這二者本是不搭邊的事兒,但孔明德似乎抓住了什麼,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旁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嚴向東,此刻也是眉頭緊皺。
他的腦海裡迅速的閃爍著幾個關鍵詞,“野牛”、“土著”、“田地”……是了!
是“田地”!
嚴向東忽然將這些事情都聯係到了一起。
這個胡大海,先是暗示狩獵不是長久之計,接著又說他們剿滅土著困難,最後又暗示土著手中有可以耕種的田地……
再聯想到,胡大海剛和自己等人見麵,便送了一大堆的武器……
胡大海的意思再也明白不過了,他這是想要南孔族人去幫他們剿滅土著,報酬就是那些當地土著的耕地?!
這個結論一得出來,嚴向東頓時嚇了一大跳,隨即又感覺荒唐透頂。
讓這幫文人去狩獵,都差點兒把小命給丟了,現在讓他們去打仗、廝殺,這不是更扯澹嗎?
想到此處,嚴向東不由得還抱有一絲僥幸,他想再試探一下胡大海的真實意圖。
便小心翼翼的賠笑道:“敢問胡大都督,那些已經被剿滅的土著的田地,如今是否已是無主之物?若是,我等想要前去耕種,卻不知道那些田地在何處?”
胡大海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望著嚴向東:“閣下卻是說笑了,這些田地都是二來二欄兒郎們拿性命取來的,如何是無主之物?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再者說,那些田地,大概據此五百裡之外,俱是部分換防的兒郎們在駐守,爾等想去,卻是要爬山涉河,中間猛獸毒蟲無數,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講道這裡,胡大海才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想要田地,就都自己動手去搶,那誰也沒法說什麼,據本將所知,這附近便有一處實力頗弱的土著,其領地良田不少,就是不知道孔家主可有意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孔明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分明就是胡大海想要南孔的族人們,替他去剿滅土著嘛!
想到此處,孔明德隻覺得滿嘴苦澀,無奈的道:“我等手無縛雞之力,安能行征伐事?”
“哎!孔家主過謙了!”
就見胡大海樂嗬嗬的一指那正在烤的北美野牛:“手無縛雞之力,焉能將這等凶物架於火上炙烤?”
孔明德這會兒是真的有苦說不出,可偏偏他還得說:“胡將軍,這野牛實乃是僥幸……”
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胡大海不耐煩的打斷了:“這樣吧!你南孔全族三百人,八十精壯總是能挑的出來吧?”
“我遣軍中老卒來訓練這五十青壯,教導戰陣之術,待成軍之時,我再撥八十名殷州駐軍士卒,總計一百六十人,哦,所需的甲杖,我適才已經搬給你們了……”
“訓導十餘日,便可粗粗成軍,待得那時,便可征伐土著野人!”
望著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的孔明德二人,胡大海嗬嗬笑道:“放心,出兵之時,不要你們那八十青壯衝殺在前,隻要你們在後麵跟著,殺一些逃出來的漏網之魚即可!”
“如此這般,剿滅三五個野人部落,你們便可正式成軍了,到了那時,我再掉一些其他的流放犯官卷屬過來,以你們為主,組建一個四五百人的大型百戶所,專司征伐土著事……”
胡大海越說越來勁,也不藏著掖著,把自己的計劃全兜了出來,但孔明德和嚴向東臉色,卻是越聽越難看。
八十青壯?
說的輕巧啊!
整個流放殷州的南孔也就三百多人,把下至1歲,上至0歲的人都湊齊了,才剛剛八十人而已。
這八十人走了,剩下的都是女卷、稚童、老弱了,讓這些人怎麼活下去?
胡大海似乎知道這兩人在想什麼,豪邁的大手一揮:“至於南孔的老弱們,你放心,我會遣人把他們帶回船上,溫飽衣食都不會缺,更不會有人去騷擾他們!”
得,這是把人質也抓到手裡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些兵器、獵物、帳篷也都收下了,孔明德還能說什麼呢?
隻能深深的一躬彎到底:“南孔願為胡大都督效死!”
“好!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們今晚把八十青壯挑選出來,明日我便差遣老卒前來,教導你們戰陣之術!”
說罷,胡大海便哈哈大笑著離去,隻留下孔氏族人憂心忡忡的站在原地。
回船的路上,副將忍不住問胡大海:“大都督,此番流放此地的犯人有一萬多人,為何偏偏挑中了這南孔族人?”
胡大海得意的道:“這一嘛,南孔族人多啊,拖家帶口整整三百,這次流放的其他人,誰有這麼多家卷啊?”
“我今天這挑了八十青壯,剩下的二百多老弱婦孺,可就都是我們的人質了,也不怕他們起什麼小心思!”
“再者,南孔的人都是讀書人,還是浙江讀書人的領袖,這樣的讀書人都是有野心的,不會小富即安!”
說到這裡,胡大海的眼睛愈發的亮了:“隻要有野心,事情就好辦了!隨著他們搶來的田地越來越多,他們的野心就會越來越大!”
“到時候,不用我們催他們,他們自己就會追著土著打,等到他們消滅了所有的土著之後,咱們就能坐享漁翁之利,何樂而不為呢?”
旁邊的副將聽了,一臉的欽佩之色,連連豎起大拇指:“高!大都督實在是高!”
……
次日清晨,胡大海便派遣了0名老卒來此,此刻南孔八十名青壯也已經調好了,立刻有人將剩下的老弱婦孺再次送到了船上。
0名老卒也不廢話,立刻對這八十名青壯展開了訓練。
從最開始的令行禁止,背軍規軍紀開始,緊接著,邊框開始了氣體能訓練。
這下,可讓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讀書人遭了大罪了,平時他們時候經曆過如此強大的體能訓練?
一時間個個體力不支,包括孔明德在內,不過是跑了幾圈就癱軟在地!
也就是嚴向東相對而言體能要強不少,這還要拜他平日裡在家中經常做些家務活所賜,但也好的有些。
這些孔家人的表現,都被這0名老卒看在眼裡,頓時個個頭大,皺眉不已。
胡大海隻給了他們十天的時間,但是照這個進度來看,十天根本不夠啊!
無奈之下,立刻派一名老卒,往艦船上彙報。
胡大海也沒轍,隻好再給十天時間,二十天之後,無論訓練成果如何,都必須要這八十青壯與土著開戰。
有了這充沛的時間,0名老卒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於是,前十天的體能訓練,統統減去一半,但即便如此也不是這些南孔族人能承受的了的,不過總算比之前要好了些。
於是,就這麼著,八十名南孔青壯的地獄訓練之旅開始了。
每天上午是體內訓練,下午是武器、戰陣訓練,晚上則是講解一些臨戰之時的基本常識。
每天睡覺的時間隻有三個時辰。
八十青壯叫苦不迭,但也沒辦法,家人都在船上當人質呢,他們想跑也不敢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二十天終於結束了!
…………………………
這是一個小山穀,距離上次南孔族人舉行“大型燒烤”的地方,大約有三十裡路程的模樣。
此刻一百六十名精銳,已然隱蔽在穀外。
八十名精銳老卒,八十名孔氏青壯,通通已做好了廝殺準備。
如果有人能從高處一一掃掠這一百六十精銳,立刻就能發現這些人的不同之處。
小聲說話,甚至說笑、聊著葷段子的,全是那八十老卒。
雖然他們表麵看著放鬆,但是一旦戰鬥開始,他們立刻就能爆發出極大的戰力。
剩下的孔氏八十青壯,則是個個臉色緊張、蒼白,甚至身體都有些微微發顫,雙手更是緊緊握著武器。
隻是因為武器被他們握的太過用力,以至於滿手心都是潮濕的汗水,時不時的要將右手的武器交到左手上,再將右手手掌上的汗水擦拭乾淨。
這也是那些老卒們交給他們的注意點,戰場之上,手上汗太多,很有可能就拿不住武器了,作戰廝殺時丟了武器,那基本上也是就死定了的。
“呼!”
嚴向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他有些緊張,當然,這個時候說不緊張是假的。
畢竟前麵三十年,他的身份一直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士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唯一和舞刀弄槍有關係的,大概就是自己給自己做飯時,切點兒蘿卜白菜了。
現在可好,自從來了這海外殷州,先是狩獵野牛險些丟了性命,馬上還要殺人了!
自己是個文士啊,怎麼稀裡湖塗的就成了自己最討厭的臭丘八了?
嚴向東隻能感慨命運的悲催和捉弄。
“向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現在咱們隻有先活下去,才能再提其他的事情!”不知何時,孔明德悄悄來至了嚴向東的身邊,他似乎看出了嚴向東內心的煎熬。
自從流放到美洲大陸後,雖然一直是嚴向東在給南孔族人出主意生存下去,但是要真論心態改變最大的,還得是孔明德。
從那天晚上,燒了祖上流傳下來的儒家經典注解手稿之後,孔明德心態就開始有了轉變的跡象。
而那日在憂慮南孔日後的生存問題時,他基本上就開始徹底放下聖人後裔的架子了。
他不是忘了重建聖人門第的誌向,隻是將這誌向暫且放下,因為此刻憑他的力量,憑南孔一族的力量根本完不成這個誌向。
積蓄力量,才是他們此刻最該做的事情。
嚴向東一聲暗歎,微不可見的點點頭,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此時,時辰已然將近正午,而穀內也開始升起鳥鳥炊煙,頓時眾人精神一振。
很明顯,這是土著們開始用餐了。
與土著們的無數次交鋒,大明駐軍也發現了這些土著的弱點之處。
最明顯的一處,那便是每當用餐之時,這些土著的警覺性就開始下降的厲害。
因為在這些土著野人的部落之間的攻伐裡,但凡是有一方升起炊煙,那麼另一方就不可以發動進攻,這是所有土著默認的潛規則。
但很顯然,大明駐軍不認這一套。
就見那八十老卒囑咐孔家青壯守住穀口之後,便躡手躡腳的進了穀內。
望著那些背影逐漸消失的老卒們,所有的孔氏青壯都忍不住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的武器。
這八十青壯中,有二十弓弩手,五十長矛手。
他們埋伏的地方,剛好是一塊碩大無匹的大青石後麵,正對著穀口,大概有三十步左右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