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蹄一發力,已然穩穩的落在了陷坑之上!
野牛的四蹄剛一碰到那西戲喜陷坑的表麵,隻聽得轟隆一聲,就見這野牛墜了下去!
隨即便是一陣痛苦的嘶鳴。
兩人大喜,站在陷坑旁往裡麵看,就見兩根血淋淋的長矛,好像大鐵釘一般,將野牛死死的釘子了地麵上。
孔明德長舒了一口氣,但隨即又臉色一緊,卻是那野牛居然還沒死透,甚至還在掙紮中,眼瞅著,那兩跟長矛居然被這野牛給晃動的就要掉了下來。
孔明德頓時一驚,忙轉頭四顧,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急忙對著嚴向東道:“向東!快,拿你手中的長矛,給這畜生再來一個狠的!”
正在發呆的嚴向東猛然一個激靈,隨後又臉色漲的通紅。
原來,他早就忘了,自己手上居然還有一根長矛,剛才跑的時候也沒注意,現在經孔明德提醒才反應過來,萬幸的是這根長矛,他跑了半天居然還沒扔掉。
想到此處,嚴向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緊緊的握住手中那根長矛……
他也是第一次殺生見血,最後一閉眼,一咬牙,狠狠的一矛刺了出去!
噗嗤!
好巧不巧,這一矛正好插進了野牛的眼窩,直貫腦仁,到此,這頭野牛才算是死透了!
“呼!”
周明德和嚴向東,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長長舒了一口氣,最後癱坐在地上。
從昨晚那一小塊乾糧,一直撐到了今天中午那一小塊乾糧。
本來體力就嚴重不足,這一路上又是瘋狂逃命,驚嚇過度,這會兒,壓力驟去,兩個人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此刻就連說話都費勁。
周明德的眼淚再次留下來了,這次不是絕望的淚水,而是希望的眼淚!
終於有了大量的肉食,自己和族人們終於可以活下去了,哪怕這些肉隻可以撐三四天,但他這會兒已經很滿足了。
就連孔明德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腦海中,所謂的聖人之道,聖人之學已經開始逐漸模湖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緩了過來,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
這麼大頭野牛,僅憑這兩個人的力量可弄不上來。
於是,兩人又回到剛開始,族人被衝散的地方,此刻所有的參與捕獵的族人已經聚齊了。
聽說家主和嚴向東已然獵殺了野牛,頓時人人歡呼起來,十餘個人雖然齜牙咧嘴,臉色蒼白,但也咧著大嘴哈哈大笑起來。
這幾個人,都是適才野牛發瘋時被撞的飛了出去,或是被牛蹄踩踏才受的傷。
但萬幸的是,這幾個人居然都是皮外傷,愣是沒有一個傷筋動骨的,傷勢最嚴重的一個,也隻不過是破了皮,漏了肉出來,簡直堪稱是奇跡啊。
聚集狩獵的一眾族人們,一幫人便馬不停蹄的裡來到了那陷坑麵前,將那巨大的野牛弄了出來。
這野牛也是夠能抗的,連中四矛一刀,才算是死透了。
除了陷坑裡麵的那兩根矛,嚴向東刺的那一矛,還有就是當時孔明德為族人解圍的那一矛。
至於那一刀,則是陷坑裡的刀,陷坑裡豎起來的三把刀,有兩把都被這野牛的體重給壓斷了,隻有一把刺了進去。
眾人看了,也隻能感慨僥幸而已!
此時,陰沉多日的天空,也出了太陽。
霎時間,天地間一片光明。
時值下午,陽光正盛,但是孔氏一族聚集之地,已然響起了久違的歡歌笑語之聲。
毛茸茸,厚厚的牛皮,被掛在樹枝上,在陽關下暴曬,這東西,可是保暖的極品啊。
足足一兩千斤重的野牛,被穿在一根粗大的枯木主乾上,架著烤。
金黃色的油脂,緩緩的從冒著熱氣的巨大牛肉上落下,滴在火堆上,不是的激起一兩團爆發的火焰。
所有的孔氏族人手中,都捧著熱氣騰騰的大塊好牛肉,那種飽腹、溫暖,幾乎令人陶醉的幸福感,是之前從未體驗過的。
嚴向東長歎一聲,一臉愜意的坐在了一對枯枝敗葉裡,這是今天撿柴火的收獲,足夠這三百人燒上三四個夜晚的了。
此時的嚴向東大腦一片放鬆,什麼聖人之學,什麼家國天下,什麼自我懷疑,這會兒通通沒了,他忽然感覺,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啊。
就在嚴向東滿心滿足的時候,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就見孔明德坐在火堆邊上,烤著手,也不吃牛肉,就這麼怔怔發呆。
嚴向東頓時有些撓頭,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位南孔的家主,又搞出什麼幺蛾子來,一旦他的情緒不正常,馬上就能影響到整個孔氏族人的心氣。
想到此處,嚴向東隻能暗歎一口氣,慢慢走到孔明德身邊坐下,臉上帶著笑容問道:“明德先生,在所思何事啊?”
孔明德歎了口氣:“我在想孔氏族人日後該當如何,難道從此之後真的隻能以漁獵為生了嗎?”
“這……這與那些蠻夷之輩,又有何區彆?我不甘心!”
嚴向東沉默了……
是啊,不甘心,他當然不願意成為蠻夷胡兒,但該怎麼辦呢?
就這麼會兒說話的功夫,孔明德又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嚴向東。
嚴向東簡直無語至極。
他現在發現了一個很不對勁的苗頭,那就是一旦遇上各種問題,下至孔氏族人,上至孔明德自己,都會下意識的把希望放在他嚴向東身上。
這簡直就在搞笑啊!
堂堂南孔,居然要靠著一個外姓的年輕人才能在蠻荒之地存活下來,荒唐嘛!
但嚴向東,麵對著孔明德的希冀目光,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想辦法,沒轍啊,現在他畢竟是靠著孔氏族人才能活下去,要不然,他孤身一人的話,早就凍餓而亡在這,海外殷州了。
嚴向東這麼硬著頭皮一想,不料還真讓他琢磨出點兒玩意兒來了。
就見他皺著眉頭緩緩道:“所謂天下第一等大事,莫過於稼穡之事!管子曰:倉稟實,知榮辱!人無恒產,則無恒心,所以,如今我等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開荒種糧!”
此話一出,嚴向東自己也愣了,旋即就是一陣苦笑,自己這話說得,也確實有些天馬行空,不切實際了。
果然,就聽見孔明德無奈苦笑:“向東啊,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到處是深山老林,河流縱橫,野獸出沒,又兼苦寒之地,哪裡有合適耕種的土地?”
“再者說,就算有了土地,我們又哪裡來的農具、種子?所謂耕種之事,我也想過,但……實在是不合時宜啊!”
說到最後,孔明德也是滿臉苦澀。
這輩子,他隻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苦讀四書五經。
他雖然不懂得稼穡之事,但是卻明白,一個家族要想長盛不衰,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能夠耕種的土地。
孔端有隨高宗趙構南渡之後,之所以很快便能豎起南孔的大旗,靠的就是兩樣東西,一者經書,二者土地。
但在這北美大陸上,這兩樣都是奢侈。
“謔!好生肥美的烤牛肉啊!”
就在孔明德與嚴向東各自沉默不語的時候,忽然一個粗獷爽朗的聲音響起。
兩人臉色一變,同時往後看去,就見一人頂盔摜甲,斜跨大弓,居然是胡大海。
身後是大約數百名甲杖鮮明的騎士!
這麼多的騎兵,按理來說不可能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來。
但一來,這雪地深厚,馬蹄踏上去聲音本就不大
二來孔氏族人都在狂喜之中,孔明德和嚴向東此時又是滿腹戲心事,故而這麼多的騎兵都來到自己身邊了,竟然無一人知曉。
兩人不動聲色的略略打量了胡大海一行人,就見這數百騎士,人人鞍山都帶著獵物,或是獐鹿,或是野羊,甚至還砍了原木紮了個雪橇,上麵堆著幾頭野豬。
瞧這模樣倒像是出來行獵的,恰好與自己這幫人巧遇。
但這也太巧了吧!
兩人心中心思翻湧,但麵上卻還是趕緊上前大禮參拜:“罪人等,參見胡大都督!”
此刻,四周的南孔族人們也早看見了胡大海,一個個慌忙跪在原地。
胡大海嗬嗬一笑,把手一擺:“這冰天雪地都免了吧,快起來快起來!”
說著,便自顧自的向前幾步,來到了那正在烤著的野牛跟前,抽出佩刀,割了一塊肉下來,塞進嘴中咀嚼著。
胡大海眼中一亮:“果然好肉!”
旋即又轉頭向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孔明德、嚴向東兩人道:“你們不知道,這玩意兒叫殷州野牛,一身蠻力,脾氣暴躁,甚是可怖,便是虎狼碰上,也未必能討得好!”
“我今日行獵,若是碰到這畜生,恐怕也隻能一聲不吭的,離它遠些……”
說到這裡,胡大海又是話鋒一轉:“南孔向來以文采聞時,不曾想居然也有如此武勇之風啊!”
孔明德聽得滿臉尷尬:“大都督說笑了,實在是族人饑餓難耐,又恰巧碰上了這野牛,無奈之下才挖下陷坑,將這野牛捕獲……”
“即便如此,明德今日也險些喪命!”
胡大海聽了,臉上居然露出了欣賞之色:“不錯,能說老實話,身上的那股子腐儒的味道,倒是少了一半了!”
胡大海這話一出,孔明德與嚴向東兩人臉色俱是一滯,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這麼尬住了。
倒是胡大海,依舊什麼都不在乎,隻是笑著道:“你等族人,弄些吃食不易,我這一口肉也不能白吃,這樣吧……”
“我今次行獵帶了不少刀槍、弓弩,還有帳篷,這些便算是補償吧,哦,還有今天行獵打到的獵物,也全部贈與你等了!”
說罷,也不等二人反應過來,就命手下的騎士們,將他所說的這些東西,一樣樣都搬下來。
頓時南孔族人們,歡呼聲一片,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一時間,幾乎所有的南孔族人們,都再一次的跪在地上,向胡大海致謝。
隻有孔明德與嚴向東兩人身上僵硬了起來,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這個胡大海不對勁啊。
這一頭野牛兩千多斤,胡大海吃那一口肉才有多少,居然就值這麼多此刻對南孔族人們而言,都是稀缺物資的東西嗎?
至於他送的那些東西,獵物也就罷了,可是刀槍、弓弩……
且先不說,給流放的犯人發弓弩有多離譜,要知道,他們這一路上在船上,也注意到了,這些換防的士卒們,個個都配有火槍。
照理來說,出門行獵也應該帶著火槍才對啊,可居然帶了這麼多的冷兵器!
最扯澹的是,誰大白天出門行獵還帶這麼多的帳篷?
孔明德雖然這輩子的功夫都花在讀書上了,但也不是真的書呆子,哪裡還不知道,這些東西可不是白白送給他們的,胡大海必然是要他們替他辦事。
心中思量明白,孔明德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拱手道:“所謂無功不受祿,胡大都督贈與我族人這許多急缺之物,孔明德感激不儘,卻是不知可有我等能效勞之處?”
胡大海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到底是南孔家主,果然是聰明人。
隻是,胡大海卻依舊顧左右而言他,他指著正在滴油的烤牛肉道:“孔家主,這頭野牛,你們全族三百人,能吃幾日?”
孔明德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老實實道:“若是儉省著吃用,大概能吃三四日!”
胡大海點點頭:“不錯……可是獵殺這一頭野牛的艱險之處,你等也是知道的,一個不小心可是反要被這野牛踩踏了性命去的!”
“再者說,就算你等次次鬥動鬥動都能化險為夷,可這野牛也不是漫山遍野都是,總有一天會被吃儘,那時……你等又待如何?”
聽著胡大海說著南孔族人即將麵臨的生存危機,可孔明德、嚴向東兩人那真是一肚子的疑惑,完全不知道這位想說什麼。
但還是派配合的向前一拱手:“請大都督教我!”
但胡大海依舊不搭這個話茬,而是又反指身後的數百騎士:“我區區一次行獵,卻帶了五百騎士,二位可知這其中緣故?”
孔明德隻覺得心累,這個丘八,有話直說不完了嗎?
為什麼還非要學著酸文人到處繞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