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燒書取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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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德更是邀請嚴向東:“向東,你和我家老人住一個帳篷吧。”

麵對孔家主的好意,嚴向東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年輕火力壯,晚上烤火過夜就成,不礙得!”

孔明德無奈做罷。

有了帳篷還不夠,還得找些柴火,要不然今晚在外麵守夜的青壯們可熬不過去。

於是乎,一幫青壯,又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往林子深處走了一些,尋了不少枯枝敗葉回來。

雖然這些枝葉潮氣有些重了,但倒也不是點不著。

此刻,天已然黑了,火也深了起來。

眾人生了兩堆火,分開圍著坐,倒也剛剛好。

剛才忙著還好,但是這會兒閒下來,反而心裡空蕩蕩的。

即眾人不由得開始為以後擔憂起來。

今天這一夜算是過去了,但明日又該如何呢?

想到這裡,眾人又思念起往日在家裡,各種舒適的生活。

飽食終日,魚肉不缺,夏有涼扇,東有暖爐。

往日裡覺得一樣樣的甚是平常,今日才知道,那是何等的享受啊。

想到這裡,不少人不由得暗暗啜泣起來。

孔明德聽見啜泣聲,本是想嗬斥眾人止聲,但轉念又想,這些時日變故甚大,族人們能堅持到今天也算是殊為不易了的。

便讓他們發泄一番吧。

想到這裡,孔明德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小塊乾糧,這乾糧是船上的士卒們發的。

人人有份,省著點兒吃的話,倒也能撐上兩三天,但兩三天之後,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的。

忽然,孔明德似乎想起來什麼,碰了碰坐在身旁的嚴向東:“向東,你可有乾糧嗎?若是無有的話,我分你些。”

嚴向東連忙亦從話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塊小餅:“有的有的!”

說著,便使勁咬了一口,隻是這一口,便使了渾身的勁去咬,方才給咬了下來,至於往下咽……

實在是太乾了,根本咽不下去啊。

嚴向東家裡雖然條件不好,但也不曾吃過如此難以下咽的乾糧。一時間愣是咽不下去。

“向東,喝些水吧!”孔明德的聲音傳來。

嚴向東正欲苦笑,這會兒哪裡來的水啊。

但隨即就瞪大了眼睛,就見孔明德順手從地上抓起了一捧雪,便往嘴裡塞。

孔明德同樣吃不下去,無奈之下隻能就著血水使勁往下咽。

嚴向東無語的看了一會兒,便隻能有樣學樣的往嘴裡塞雪水。

心中更是瘋狂的對自己催眠著:“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小塊乾糧,省著吃,也不過是一兩口的事情,這點東西抵禦不了嚴寒。

尤其是此處靠近海灣,夜裡刮來的風尤其刺骨。

即便是靠著篝火,能起到的作用也甚是有限。

這時,孔明德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家時的那張凋花大床。

那是張楠木打造的大床,上麵鋪了一層烏斯藏的毯子,又鋪了一層鑲貂皮的猞猁猻,蓋得那更是蘇杭一帶的青絲綢麵,不但保暖更是十分昂貴。

光是那張楠木凋花大床,就夠普通人家,日常開銷二十年!

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現在,自己隻能坐在雪地上,圍著煙火繚繞的火堆烤火……

不信,自己不能老是沉浸在往日的事情裡了,自己應該……對了,還有這些東西!

孔明德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吩咐自己身後的老管家幾句話。

那老管家聽了,卻是一臉的遲疑:“家主,都這個時候了,您還要看那玩意兒乾嘛?!”

孔明德臉色一肅,斥罵道:“你這老廝,懂得什麼?!那是我孔氏一門傳族的寶物!”

老管家無奈,隻能轉身而去。

坐在旁邊的嚴向東把這主仆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好奇心上來了,有些期待那老管家即將拿來的東西。

片刻之後,就見這老管家,廢勁的拖了一隻大木箱過來。

這大木箱,其實在白天嚴向東和孔明德搭話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當時他還在奇怪,發配到此地的人,所有的東西都被朝了,為何這孔家居然還能帶個大木箱來?

嚴向東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問道:“明德先生,這是何物?”

孔明德微微一笑,隻是打開了箱子拿出一物,遞到了嚴向東手中:“你看!”

嚴向東一愣,這似乎是一本書啊。

一邊心裡犯滴咕,一邊接過這本書,借著火光,才看清了封麵上的兩個字:“論語?”

這一刻嚴向東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命運弄人啊!自己來到這個鬼地方,還不是因為聖人的那幾本書嗎!

老實說,來到此時這天寒地凍的美洲,嚴向東不後悔那是假的,可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願意當東山學院的學生,還是願意聲援劉福林、張洪幾人。

其中固然是多少抱著能通過這幾人入仕的心思,但更多的還是心中那份對四書五經的執著,對聖人之學的執著。

畢竟,這是他幾乎大半輩子的堅守啊!

此刻,望著這本論語,嚴向東忽然覺得,這天寒地凍的蠻荒之地,實在有些支撐不住了。

就在他心緒激蕩的時候,孔明德卻是笑眯眯的道:“向東啊,你且打開看看!”

嚴向東有些疑惑,論語嘛,他十歲那年就已經倒背如流了,聽明德先生這意思,這本論語裡麵難道有什麼新奇的東西?

嚴向東犯著滴咕,但還是翻開了書頁,就見一豎豎熟悉的語句夾行之間,居然還有一行行的蠅頭小字!

“這是……這是有人給論語做的注解?”嚴向東看了一會兒,這才認了出來。

孔明德笑著問道:“你且再猜一猜,這注解是何人所注?”

這下可把嚴向東給問道了,他又翻了幾頁,隻見這紙張泛黃,墨跡也有些翻褐,看起來這本論語應該有些年頭了的。

給論語做注解?

據嚴向東所知,南孔祖上倒是有一位……

想到此處,嚴向東腦中一個激靈,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莫非,是……”

“不錯,正是我南孔那位隨著高宗皇帝南渡的先祖,端友公所著,作為一代經學大家,他的手本注解,可是十分難得的啊!”說到這裡,孔明德忍不住得意起來。

嚴向東更是激動的涕泗橫流:“此生能見的端有公的注解手本,向東此生無憾也!”

孔明德嗬嗬一笑,拍了拍身後的大木箱道:“這裡麵還有端有公手本注解的《孟子》、《周易》、《春秋》……”

“凡是我儒家經典,端有公都曾注解過,此番裡流放異域,我把這些都給帶來了,向東啊,你可儘情閱覽!”

嚴向東聽了,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明德先生,此等大恩,嚴向東沒齒難忘!”

說罷,也不多言,向著孔明德大禮參拜之後,便一頁頁的細細看起手中的論語注解起來。

孔明德見嚴向東對自家祖上的大作,如此敬仰,自是心中滿意。

此刻圍著這篝火的其他人,要麼是孔明德的堂兄弟,要麼就是孔明德的子侄輩。

此刻,孔明德也對他們道:“長夜寒冷,火光甚好,你們也看一看端有公的手稿吧!”

南孔家學淵源,那真不是一句空話。

這一代,以孔明德的學問功夫最好。

但他的幾位堂兄,一幫子侄其實也不差,這要是科舉還沒改製,依舊考那些四書五經。

這些人不敢說都能考個進士,但考個舉人絕對沒問題的。

但這科舉一改製,他們學的這些個東西基本上也就沒什麼用處了的。

故而,孔明德此次之所以有攛掇侯方、張洪等人辦東山學院的底氣,這幫兄弟子侄的支持,不得不說起了很大的作用。

此番被流放到這蠻荒之地,有死裡逃生的慶幸,更多的卻是失落、憤滿與絕望。

此刻,聽到家主說,這些先祖端有公的手稿都可以看,頓時大喜過望。

要知道,這些手稿注解,可都是包含著端有公學問的精華所在,隻要有這些東西在,他們就有信心,在這蠻荒世界,重新打造一個孔氏,再興聖人之學。

最關鍵的是,從此再也沒有南北孔之分,是真正的,獨一無二的孔氏!

就在這種興奮的心情下,眾人迫不及待的人手一份書稿。

如饑似渴的看了起來,一時間倒也頗有幾分夤夜苦讀的氛圍。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氛圍也撐不下去了的。

無他,隨著夜越來越深,風也是越來越冷,好似利刃一般,割的人臉生疼。

即便是有篝火,能提供的熱量也頗為有限。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命的是,他們撿來的樹枝似乎有些不夠用!

這下麻煩就大了,沒有樹枝燒火,這篝火用不了多久就要熄滅了,一旦熄滅,他們這些在外麵的人隻怕今晚非要凍死不可!

一想到這裡,頓時眾人手中的書也讀不下去了。

溫度越來越低,寒風越來越凜冽,終於有一名孔家的子侄忍不住了:“家主,咱們再去林子裡撿些樹枝回來吧!”

不等孔明德說話,嚴向東便苦澀的開了口:“最外麵的樹枝咱們已經撿的差不多了,要想再撿就隻能往林子更深處去了……”

“可是這密林深處到底有沒有猛獸咱們誰也不知道,萬一碰上了,那……”

這時,孔明德也點了點頭:“不錯!這會兒風雪更大,隻怕進了林子深處,便會迷路,到時候危險更甚啊!”

此言一出,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還是有人都囔著:“那該如何是好啊,難道今晚真個要被生生凍死嗎?”

這話誰也接不住,因為現在大家所麵臨的就是如此殘酷的情況。

於是,在一片壓抑的沉默中,時間一點一滴的默默流逝著,而麵前的篝火也同樣在緩緩的減小著火勢!

數十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緩慢減小的火勢。

感受著麵前的溫暖,在一點點的消退,眾人的心情都開始焦急起來。

大家不由自主的開始有了個念頭,要是這會兒,能有個繼續燃燒、取暖的東西該有多好啊……

想到這裡,眾人先是一愣,而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書冊,又投向了孔明德身後那隻裝的滿滿登登的大木箱……

不行!

這種心思想都不能想!

眾人紛紛被心中那個膽大包天的想法給驚到了,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啊!

孔明德的兄弟子侄紛紛自責起來,身為聖人血裔,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孔明德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剛才族人們的舉動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現在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若是再沒有處置措施,隻怕今晚真的要發生不忍言之事了啊。

隻是,事關重大,他若是真的這麼做了,日後九泉之下,他孔明德又如何去麵對曆代家祖,如何麵對孔聖?

孔明德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又瞧著臉色愈發青白的族人們,終究是一聲長歎。

而後緩緩道:“諸位,火就要滅了,你們將手裡的書都扔進去引火助燃吧!”

“什麼!”

此言一出,頓時將圍坐在篝火四周的族人們驚得站了起來。

他們雖然心頭閃過這個念頭,但也就真的是閃過而已。

這會兒真的要他們燒書,他們感情上肯定是無法接受的。

最主要的是,這些書,堪稱是這蠻荒之道,唯一的聖人之學啊,這要是燒了,可就徹底沒了。

這其中,又以嚴向東這個外姓人最為激動:“明德先生,何以說此等湖塗話?!我等若是為了存身而燒書,那我等與那科舉改製的昏君奸王又有何區彆?”

“若是燒了端有公的手稿,那我們被流放殷州的意義又何在?明德先生,不可湖塗啊!”

嚴向東的聲嘶力竭,換來了不少孔氏族人的讚同。

“是啊,家主不可湖塗啊!”

“我等死又何惜,但這聖人之學,不可傷啊!”

“家主,萬萬不可啊!”

麵對眾人的勸阻,孔明德依舊是一聲長歎,他雙手往下一壓,眾人安靜了下來。

孔明德先是看向了嚴向東:“我且問你,世間三才,以何最貴?”

嚴向東毫不猶豫的道:“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自然是以人最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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