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時,小家夥不曾哭泣。
受傷時,小家夥不曾哭泣。
害怕時,小家夥不曾哭泣。
偏偏想到他的父皇時,小家夥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而明熙帝躲在柱子後麵,連呼吸也不敢泄露。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在你的麵前,卻不能與你相見。
聖上撫著心口,麵上無比的掙紮。
他多想站在兒子麵前,告訴他,爹在這,那不是夢。
可他不能。
晏寂淵,你是皇帝,你冷血無情,你心狠手辣,你應該拿出皇帝的氣魄來
鑽心的痛讓明熙帝喘不過氣來。
他強撐著示意地支的人進來,才飛速地遠離了這裡。
再多待一刻,明熙帝便再也走不了。
聖上不曾流一滴淚。
可吳中和卻知道,這個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的帝王此生最痛便是此刻。
明明雙方都好好的,卻不得不分離,還是自己親手去謀劃的一切。
他甚至不敢想象,陛下做這些決定時心裡該有多疼?
也許是情緒太過激蕩,聖上背後劃出的刀痕又滲出血來。
暗衛們有些為難地看著吳中和。
可吳中和全當做沒看見,
有時候疼痛也是緩解痛苦的一種方式,此刻他不應該去打擾陛下。
塵土飛揚,策馬揚鞭。
聖上好像身後有猛獸追趕一般,片刻不停,頭也不回。
日出霧露餘,青鬆如膏沐。
小胖崽醒了以後便沒有再睡了,他已經休息夠了。
小家夥正坐在門檻上,漸漸看太陽升起,看太陽的光輝撒遍大地。
看枝葉上的霧氣正在消散,他小小的一團,就這樣靠著門,仰著頭,一直看著遠方。
趙太醫來時,看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細小的絨毛被微風吹動。
他可真是太像一顆水蜜桃了。
趙太醫這個歲數,是最喜歡小孩的。
昨日那般嚇唬他,已經是克製自己了。
可今日見著,他卻硬不起心腸“你在看什麼?”
小家夥回過頭,他的眼睛那麼黑,那麼亮,仿佛有燃不儘的希望。
有著蓬勃的朝氣與生機。
“窩在看父父,他要來接窩了。”小家夥說到這裡時,眼睛更亮了。
“真的?”趙太醫順著他說。
小家夥點頭,連腮幫子的肉肉也在抖動“是呀,他愛窩~最愛窩~”
“他會找到窩。”
他對自己的父皇是如此的信任,如此的毫無保留。
不知為何,趙太醫有些心酸。
他不會來找你,也許你會在這裡待一年,也許你很快就能回去。
也許你再也見不到你的父皇了。
可是誰忍心對待這樣滿懷期望的孩子說這樣殘忍的話?
即使認為自己快死了,毫無牽掛的趙太醫也不能。
於是他故作輕鬆,說“那我就等著你的父父來給診費。”
小胖崽見老大夫相信自己,心中更是開心“他給你好多,窩也給你好多~”
窩父父是皇帝!他是全天下最有錢的人。
窩長大後也是皇帝,比窩父父還有錢。
小家夥從白天等到黑夜,等到趙太醫叫他用飯,他卻以父父找不到他的理由拒絕了。
直到趙太醫說,餓壞了,你的父母都會心疼。
他才機械化地吃了飯。
他吃飯的時候還固執地說“窩父父會來的。”
不知道是告訴趙太醫,還是告訴自己。
趙太醫也順著他說“是是是。”
小胖崽恨不得連覺也不睡,坐在門口等。
還是暗衛將熟睡的他抱到床上。
小家夥醒得很早,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時,他看了看自己,又跑出去看看正撿藥材的趙太醫。
“爺爺,辛苦你抱窩。”小胖崽很羞愧,他知道自己的體重,圓圓的自己。
老大夫怎麼抱得動自己呢?
趙太醫被他喊得一怔,隨即麵不改色地說道“不辛苦,爺爺身體好,抱你輕鬆。”
他覺得自己要好好養身子了。
某地支暗衛:老頭真不要臉啊,明明自己抱不動!是他抱得小殿下。
小家夥抓了抓自己的臉,很是不好意思地給趙太醫幫忙。
但是趙太醫見小家夥心不在焉的樣子,便說道“這裡我一個人忙就是,你偶爾去看看你哥哥。”
小胖崽應了,去甲一所在的房間給他喂了水後,又學著宮女伺候他的樣子給甲一擦了擦臉。
“哥哥,你快點醒來,帶窩去找父父好嘛?”
小家夥看了一會甲一,又跑到門前坐著去了。
他甚至穿上了紅色的衣服,這是趙太醫給他買的。
小家夥說,這樣更顯眼,父父不會看不見他的。
於是他又從白天等到黑夜,還是沒等來自己的父父。
屋簷上,子黍看著眼淚鼻涕雜在一塊的畫師有些無語。
“你能不能好好畫,這畫了三天了,你是一幅也沒給陛下啊!”
那畫師給自己擦了擦眼淚,又嗚嗚道“另請高明吧!我做不到看著小殿下受苦,而且你不也哭得稀裡嘩啦的。”
半斤八兩,誰也彆說誰。
兩人對視一眼,又默默地看著小胖崽流眼淚。
小胖崽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問趙太醫,能不能帶他去鎮門口。
趙太醫神色複雜地歎氣“你為什麼想去?”
小胖崽戳了戳自己手上的窩窩,低下頭“窩父父沒來,可能是因為窩在這裡,他看不見窩。窩去最高,最顯眼的地方等,他就看見窩了。”
趙太醫頓時眼淚就下來了。
他背過身子“明天帶你去,今天你好好休息。”
陛下啊陛下!你於心何忍啊!
他自詡心硬如鐵,也不能不為這赤子之心動容。
小胖崽難道會不知道,不是因為這個嗎?
他的心裡知道自己父皇非常厲害,怎麼會好幾天過去了還沒找到他呢?
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深愛他的父皇對他不聞不問。
不願意相信,他的父皇會在自己遭遇危險後不管不顧。
他想,也許是父父很忙,魚兒知道的。
魚兒要懂事。
紫宸殿。
明熙帝已經怔怔地望著燭光許久了。
“裕兒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嗎?”
“昨日便傳了信件來,隻是沒有畫像。”
聖上的目光如炬,待著焚儘一切的瘋狂“畫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