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醒了,不僅皇宮沉默死寂的氛圍一掃而空,京城也放起了鞭炮。
可這熱鬨與安王府毫無關係。
安王向聖上告假,後來又遇上小太子昏迷,聽說還是聖上自找的。
一聽消息安王就又去稟報自己病情加重了,他要等到小太子好了才回去當值。
若是太子昏迷不醒呢?安王就沒想過這個可能。
這位小太子,就是天降紫微星,逢凶化吉,天人轉世,完全不帶怕的好吧。
所以安王在府裡一連躺了半旬,畢竟抱得是身體抱恙,不在床上躺著裝樣子,被皇兄抓到了他可擔待不起。
這好不容易等到小殿下醒了的消息傳來,安王是樂得崩了起來。
再躺下去,他可要發黴了。
還是去瞧瞧女兒吧!
說來也怪,他們晏家這代人,他到了中年才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平王作為他的兄長,也隻有一個兒子。
皇兄就更慘了,幾年前盼星星盼月亮才生出一個寶貝疙瘩。
所以安王一開始才一直教導自己的大兒子,他出生時,自己也是高興得整晚都沒睡覺。
一年過去了,安王也不敢去瞧晏澤禮怎麼了。
他一向是做了決定便不會後悔,不然當初把女兒趕出家門的時候,他也不會送上一千兩就再沒問過。
對於這個女兒,他是愧疚的,到了如今,他更是想和女兒修複關係。
雖然有一層原因是因為溫回的親生父親已經登基了,還有一層是因為溫回和小太子關係甚好。
除開這些,他也是愛這個女兒的。
不然一開始發現的時候,也不會想著瞞下,把女兒嫁給那個人。
安王心中忐忑,走到女兒的院子裡,發現她正教自己的外孫讀書。
“父王不是為回兒請了老師嗎?”思語在家中可沒讀過什麼書,若是教錯了,溫回又教給小太子怎麼辦?
安王都不敢想聖上是不是會剝了他的皮。
晏思語見父親來,隻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
卻是不回答他的話。
安王有些心酸“思語,為父也是有苦衷的。如今你苦儘甘來,讓父王好好彌補你不成嗎?”
晏思語放下書,示意溫回去彆的地方讀書寫字。
看見兒子走遠,晏思語挺直的身板略微彎下。
安王這段時間做得努力她都看在眼裡,但是破鏡怎能重圓呢?
她的臉上浮現出悲慟“父王,女兒一直養在深閨。一開始我也曾埋怨過您為何執意將我趕走,令府中下人輕慢女兒。
隻是他走了後,女兒一個人養著回兒。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您的心思。”
“女兒未嫁時便與人私通,懷有身孕,這是女兒的不是。您打死我,我也無怨言。隻是當初,晏青雲那個小畜生,知道我這個姑姑的存在。來我家裡,嫌回兒吵鬨,直接毒啞了回兒您知道嗎?”
“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錯,他憑什麼這麼傷害我的孩子?”
晏思語的臉上滿是淚水,她說到動情處,聲聲泣血。
“女兒在王府門前常跪不起,隻求您給一點銀子,能讓我帶回兒治病。您是怎麼做的呢?讓下人把我這個瘋婆子拉開!叫我如何不怨恨你,回兒那麼小就知道心疼我,可我這個母親讓彆人傷害了他,還沒有任何能力去報複,甚至沒有銀子為他醫治。”
說到此處,她目光如炬,幽幽地說“女兒早已想好,等回兒長大。便以同樣的法子和晏青雲同歸於儘!您知道,我在這府中生活這麼久,我可以做到。”
初懷孕時,她怨恨父王將懷孕的自己趕出家門。
生下孩子後,那個男人也不見了蹤影。她連月子都沒坐,就爬起來,四處找活兒乾。
由此落下個病根,她恨父王,更恨那個男人。
後來,她也想開了,不再怨恨安王,那個男人隻當死了。
晏思語隻想好好地撫養孩子長大,為什麼這點小小的希望都要被碾碎呢?
風言風語,苦楚苦果,她都一一認下。
因為這是她自作自受!
但是千不該,萬不該,父王由著孫子欺負她的孩子。
安王聽到此處,心中既是心虛又是愧疚,當初他聽見女兒跪在門前時,心中隻想著彆受牽連。
至於女兒求銀子,他以為是找個筏子回王府。
他給了一千兩,已經能使女兒好好生活了。又怎麼會相信,她是為了十幾兩銀子上門的呢?
“是父王對不起你,如今青雲已經送走了,回兒也好了,咱們父女還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晏思語露出一絲冷笑“若不是殿下開恩,回兒這輩子就是個啞巴,是個傻子!這世道你讓一個又傻又啞的人怎麼活得下去?禦醫說了,再拖一年,他此生都不會好了。父王覺得,有這般深仇女兒可以冰釋前嫌嗎?”
安王急切道“這是晏青雲做得,與父王無關呐!”
“嗬嗬,您是裝的還是真忘了?女兒想方設法告訴過您,您卻像兒時晏澤禮將我踢下池塘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咬牙切齒道。
安王默然不語。
他是怎麼想的呢?兒子是嫡子,思語是庶女,若是懲罰大兒子,傳出去對世子名聲有害。
後來女兒告訴她青雲毒啞了溫回,他也覺得不以為意。
一是因為晏思語被他趕出去了,二是覺得溫回同他一點關係也無。
就算是死了,他也懶得管。
“您覺得,還可以彌補嗎?”若不是陛下想要讓晏澤禮生不如死,此生安王會認她嗎?
晏思語冷冷地問。
她十幾歲被趕出家門,如今帶著六歲的孩子回王府。
府上的姑子奴婢,見著安王對她噓寒問暖,處處關懷。
而她這個與人無媒苟合的小姐卻愛搭不理,故而處處說她閒話。
有說她不知好歹,自作自受的。
有說她故意拿喬,抬升自己的。
旁人覺得她是何等苟且,不識抬舉,父親待她這樣好,她卻充滿怨恨。
可當那些人遭受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難道會比自己做得更好嗎?
若不是自己的孩子被毒啞了,她甚至都不會記恨安王。
總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總有人喜歡為難女子,就如同自己成了寡婦的時候。
說三道四指指點點的也是那些婆子。
究竟何時,女子才不會被流言蜚語打倒呢?
想到自己為了那個男人拋棄一切,為了那個男人生兒育女,甚至在他走後都癡癡地等待。
晏思語想,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日日夜夜的勞作中,她終於明白,她能靠的隻有自己。
愛不是一天就有,恨也非隨風就長。
安王突然發現,自己那個柔弱的女兒,那個哭著要爹爹抱的女兒,已經變了。
“你很好。”
“我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