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道是她造的。
亭是她造的。
她自己還在亭中留下了一幅自畫像。
林小蘇大感興趣:“此畫中人,卻是哪位前輩?為何留下這幅畫?”
長老作了解釋……
此畫,乃是青丘三千年前的一位傳奇女子所畫。
此女,名胡姬。
胡姬有一雙胞胎姐姐離姬,二人從小到大,從未分離,然而,三千年前,離姬江湖中邂逅一蒼淵俊傑,隨他而去,胡姬北樓為她送彆,彈了一曲《人海茫茫》,沒曾想,一曲成真。
從此以後,再也沒見過這位姐姐。
她多方打聽,甚至還進過蒼淵,誰曾想,那位蒼淵俊傑,竟然查無此人,而她姐姐,也就此人間蒸發。
胡姬萬念俱灰返回青丘,造了風花道,打造了這座醉月亭,在亭中自畫一像,置於其中,這或許是一個美好的期待,期待著來到青丘的某個客人,看到這張畫像,給她提供她姐姐的消息,畢竟她的像貌與姐姐幾乎完全相同……
長老講完了這段風花道與醉月亭的曆史,手一起,一根香飛上天空,迎風而燃。
全場安靜如夜。
所有人都注視著兩人的表現。
香燃未半,李承年輕輕一笑,走到照壁之前,提筆寫下……
“風花道上客,夜來醉月眠,千秋猶恨短,陰陽頂上參。誰言北樓彆,此生再無喧?且伴流雲去,執手看來年……”
五言之句,一瀉千裡。
字字珠璣,句句有物。
充滿了對胡姬尋找姐姐的祝願。
也充斥著對胡姬這位傳奇仙子的恭維。
滿場之人,全都點頭加讚許……
“一首長詩,包含風花道,醉月亭,亦融入了‘北樓’,真是落筆成篇,無愧於京城才子也。”二長老道。
大長老拈須而笑:“李公子可是書香門第,其曾祖父乃曾是大荒帝師!”
“尋常人,帝師已是頂峰,而其曾祖,出宮門之後,成江南大儒,真正是名滿天下……”
密室之中,七公主和她三姐眼睛也亮了。
雖然說姐妹倆看男人各有側重點,比如說七公主隻看臉,三姐更看重男人猛不猛硬不硬,但是,身為狐族女子,還是喜歡詩文的。
這李承年一提筆,一行行考究至極的詩詞從筆尖而出,自然流淌,這份文筆流香的瀟灑,這份才華橫溢的姿態,還是讓她們沉迷。
唯有千靈聖女,眼中有了疑問……
這真是他臨時寫的?
我為什麼就那麼不信呢?
比如說,這裡麵有一句:“陰陽頂上參”!
說的是胡姬修的是陰陽法則。
而且已然絕頂。
長老們介紹過她的修為法則嗎?
沒有吧?
你如果是第一次聽到她的故事,你如果不了解她的生平,你怎麼知道她修的是陰陽法則?
她嚴重懷疑,這是大長老跟他唱的一曲雙簧。
提前泄題,提前準備……
那麼,他呢?
他能寫出什麼?
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大夏那邊的人,他飽受大夏文化熏陶,他頭腦中應該記下了一堆的古詩詞,在這個修行為重,詩詞為消遣的荒古界,詩詞這一塊理論上無懼他人。
然而,這裡的背景有些特殊。
跟大夏一個是世俗界,一個是仙俠界,能完美對接麼?
李承年筆一收,最後一句:“何當剪青翼,飄然水上仙?”題上了照壁。
全詩十六句,八十個字。
有地名,有曆史,有讚許,有祝願,亦有最後的那一份勸告:放下。
完整度可以說是相當高了。
大長老一聲歎息:“李公子之詩,相傳在京城千金不換,今日看來,果是高明之至,胡姬若知,當謝公子也!”
聲音一落,那幅畫像突然動了。
嘩嘩一響間,畫上的女子似乎微微一禮。
眾人全都看呆了。
這間醉月亭,難道還真的與那位傳奇女子相通?
李承年的詩,竟然得到了她的認可!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的事情。
李承年興奮了,深深一鞠躬:“謝胡仙子!”
“蘇公子,該你了!”大長老淡淡道:“請吧!”
此時空中之香,已然快要燃儘。
千靈聖女目光一抬,心頭微緊。
他會寫哪一首?哦,不,抄哪一首?她懷裡這本詩集中,似乎沒有特彆合拍的……
林小蘇目光抬起,畫中女這一刻似乎也看著他。
她的麵容,宛若二八佳人。
但是,她的眼睛,卻是無儘的滄桑。
帶著時光一去不回頭的無奈。
帶著成長帶來的憂愁。
林小蘇開口了:“僅以一詞送與胡仙子,此詞名:《唐多令》……”
詞?
眾人微微一怔。
詞在外界,流傳不廣,但一青丘,卻是有傳承的,因為詞這玩意兒,適合演唱,狐族天生喜歡這個……
但《唐多令》是個什麼詞牌?
他們沒聽過。
且不說他們,即便是千靈聖女,其實也不知道,她懷裡這本詩集,是詩,她縱然奪舍現代人,也是個西洋妞,對於大夏的文化,缺乏了解。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三千年重過北樓。柳下係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李承年臉上的笑容陡然僵硬。
他的確是有文化功底的。
林小蘇開口一句詩詞,他就可以輕易判斷此人是有真材實料,還是沽名釣譽的假文人。
林小蘇開口了。
僅僅四五句,他完全呆住。
這才叫字字珠璣!
這才叫詩詞意境!
我的天啊,這是個什麼人?
古門親傳弟子,身體強橫硬碾龍族,詩詞竟然有如此造詣……
更讓人驚奇的是,這畫中人突然變了,她目光慢慢抬起,遙視那煙波之上的北樓,似乎也在盤算:能幾日,又中秋?
林小蘇繼續:
“飛鶴斷磯頭,故人猶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密室之中,七公主猛然彈起,一把抓住她三姐,一頓猛搖:“三姐,你聽聽,你聽聽……這才叫詩詞!蘇哥哥,我……”
三姐眼睛睜得大大的,內心也是一片狂亂,怎麼可能是這麼好的詩詞?她在青樓是常客,見慣了文人的雪月風花,整個大荒最有名的詩人,幾乎都見過,還跟其中好幾個滾過床單,但是,沒有一人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醉月亭中,李承年臉色一片蒼白。
聽到一半的時候,他的臉已經有點白了,全部聽完,他的臉上就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這首詞,從意境到布局,強他十倍!
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我這是出門未看黃曆麼?我真是撞了鬼麼?
怎麼可能在修行道上遇到這種級數的詩人?
而且自己還偏偏在他最擅長的領域,跟他撞個正著,大長老,你這是在玩我嗎?
他的目光投向風華道另一側的大長老,大長老也傻眼了……
他,太冤了!
老天作證,他決沒有玩李承年的想法,他一直在幫李承年!
然而,任是誰都不可能想到,這位以身體強橫作為最核心底牌的蘇某人,居然有如此詩詞造詣……
世人有可能會跨界,但是,這跨界的跨度,也不能這麼大吧?前一刻,你的肉身超越龍族,後一刻,你的文才超越天下文人……
大長老深深吸氣:“詩詞比拚,兩位俊傑俱是一代天驕,相比較而言,李公子之詩詞,更加契合醉月亭之詩意,層次也豐富得多,本座以為,此場比試,該當李公子勝出!”
千靈聖女眼睛猛地睜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密室之中,七公主一聲大叫:“大長老,你個文盲……”
唰地一聲,三姐一隻手似乎無限加長,將她的嘴巴握住了:“已經告訴過你了,這件事情就是個大戰略,不會因為突然的變數而變的。”
場中,千靈聖女一步踏出:“大長老,若是你們青丘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管如何都得與心閣結緣,那還請直說!搞這一曲詩詞比拚,卻枉顧公平優劣顛倒,不怕傳將出去,你青丘斯文儘喪,臉麵儘失?”
這話,才是客觀話。
大長老臉色一沉:“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詩詞之道,亦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靈姑娘這指責,本座可是不敢苟同!”
“你……”
突然,醉月亭中那幅畫輕輕一震。
流光溢出。
眾人目光一落,大吃一驚。
畫中那條河動了,河水流動,上麵的雲霞動了,空中慢悠悠。
畫中女子動了,手輕輕一抬。
畫中空白處出現了一行行的字……
赫然正是剛才林小蘇念的那首詞《唐多令》。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三千年重過北樓。柳下係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飛鶴斷磯頭,故人猶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畫中女子曼聲而吟:“公子萬古才情,寥寥數筆寫儘小女子三千年心事,胡姬深深佩服!”
船上一鞠躬,麵向林小蘇。
全場鴉雀無聲。
兩名才俊入亭比試,不約而同選擇這幅畫作為詩情渲瀉點。
大長老動用裁判權,違心地宣布李承年勝出。
然而,畫中人突然活了,將林小蘇這首詞直接錄入畫中,然後告訴林小蘇,你的才情,才叫萬古才情。
這叫啥?
當麵打臉。
大長老臉色一沉:“胡姬!你要做什麼?”
他是警告胡姬,莫要壞了族中大事。
胡姬淡淡道:“大長老還請放寬心,本座三千年來從不理族中之事,今日亦不會。”
“那就好!本座宣布……”大長老道:“請李公子入桂堂,也請蘇公子和靈姑娘入青丘客房休息!”
一方入桂堂,一方入客房。
這就代表著這次求親的落幕。
入桂堂者,為佳婿也。
入客房者,客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