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出來議事廳,便有兩個昭陽公主身邊的宮女前來傳召。
賈璉點點頭,跟著她二人往昭陽公主的行宮而去。
甘寧關內,不比中原城鎮,不論是道路還是四周的建築,都顯得古樸、蒼涼,兼之廣闊。
整個關隘內,隨時都有成隊的兵丁往來巡視,顯示出此處的軍紀嚴明。
唯有靠近昭陽公主的行宮,才多了幾分安寧的生活氣息。
說是行宮,論莊嚴威儀,自是和京畿之地的天家彆院完全不能相比。也就是一個巨大的官邸,內外重新裝飾過一番,看起來奢華一點而已。
走至昭陽公主的寢殿之前,宮門口侍立的四個年輕靚麗的宮女,立時委委下拜。其中兩人,盈盈跪於賈璉腳下。
賈璉出身公府,此時倒也不會看不懂此間禮儀。
在左邊的宮女小心的伸出雙手的時候,倒也沒有為難之意,任由她將自己的腳抬起來,將官靴替自己脫去,換上一隻布鞋。
而後右邊的宮女,亦然如此。
另外兩名宮女,適時將門簾展開,露出裡麵的場景來。
雖然還是上次昭陽公主初臨甘寧關時居住之所,但是裡麵的布置,卻大有煥然一新之感。
新添了不少的陳設,裝飾也更加明亮,一眼看去,綾羅鋪地,馨香滿室,端的是奢華非常。
看得出來,昭陽公主的居住品質,比起上一次,又上了一個台階。
就比如門口的脫靴之禮,賈璉可記得,上次到此,可沒有這麼講究。
不過細想賈璉倒也不覺得奇怪。
上一次昭陽公主不過路過此地,而這一次,卻會在此停留不短的時日,直到上麵的旨意抵達。而且公主此番飽受磨難,所謂主辱臣死,吳世維等人,自然會想要儘心的服侍,以作彌補。
至於在這等苦寒之地擺弄這般陣仗,賈璉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因為這陣仗可不單單為昭陽公主一個人而擺,而是為整個大魏國的威嚴而擺。
一個為國家舍身和親的公主,自然代表著整個國家的榮耀和威嚴。
否則,也不會至昭陽公主出京以來,除了護衛的官兵,單是專門用來服侍照顧她的宮女、太監、仆役,就近千人。
這些人待在關隘之內,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使喚使喚,還免得他們閒著生事。
踩著鮮紅的地毯走進昭陽公主的寢宮,另有一名姿色更上一層的宮女前來指引。
寢殿內,一切如賈璉所預料的那般,到處都是衣袂飄香,身姿曼麗的宮女。
在賈璉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她們除了盈盈行禮之外,還會趁機偷瞄賈璉兩眼。當然,無一人敢明目張膽,否則必定被教養嬤嬤狠狠責罰。
“臣賈璉,拜見公主。”
轉入暖閣,在一架精致的絲質半透明屏風之前,引領她的宮女退立一旁,賈璉就對著上方一個隱約可見的女子拜道。
雖然已經是他的女人,但是明麵上的功夫,還是不得不做。
“其他人退下吧。”
隨著昭陽公主的吩咐,其他宮女魚貫而出,隻剩下裡麵長榻兩邊的兩個高挑宮女。
這兩個宮女也沒有閒著,待其他人退避之後,她們便上前,從兩邊將擱在賈璉和昭陽公主麵前的屏風拉開。
賈璉倒是沒料到,這架繡著完整山水鴨戲圖的屏幕,竟是兩架拚成。
隨著屏風中間的打開,昭陽公主那側身端坐,莊重而美麗的身影便顯露在賈璉的麵前。
此時的昭陽公主,完全盛裝打扮。
一身華麗的宮裙,秀發高高攏起,頭頂落霞鳳冠,甚至連一雙疊放在雙膝之上的玉手,無名指和小指之上,破天荒的都帶了金燦燦的指套。如此莊重的打扮,再配上昭陽公主高挑纖細的身量和白皙的皮膚,將一個天家公主的威儀和美麗,完完整整的展露出來!
即便是已經對昭陽公主全身熟絡無比的賈璉,此時此刻,也不禁神色大亮,多瞅了兩眼。
許是看見賈璉的目光,昭陽公主微微一笑,輕啟朱唇道:“此番本宮能夠安然脫險,全賴將軍舍命相護,昭陽尚未答謝將軍,故請將軍今日前來一敘。”
賈璉拱手回道:“微臣分內之事,不敢當公主之言。”
“嗬嗬。”
“將軍何不上前敘話?”
昭陽公主輕笑著,一抬手,示意賈璉上去。
賈璉眉間微皺,掃了一眼四周。此間暖閣倒是不大,除了他二人之外,也隻有邊上侍立的兩個宮女,細細一瞧,賈璉倒是看出來了,這兩個好像正是當初昭陽公主安排來伺候他沐浴的侍女,應是其心腹無疑,難怪她如此隨意。
不過,昭陽公主此時側坐於長榻之上,身前也沒有彆的凳子座位。
難道讓他近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話?
還是……
賈璉倒也發現,雖無座位,倒是那宮裙覆蓋之下,昭陽公主的雙膝之前的長榻,是可以坐人的。
賈璉便上前來,果斷的挨著昭陽公主的雙膝坐了。
昭陽公主見狀,眼中笑意更甚,“此番勞將軍相救,更兼千裡護送,如此大恩,昭陽銘記於心。
本想報答將軍,隻是將軍已然身居高位,官爵富貴一樣不缺,本宮雖是公主,隻怕也拿不出什麼能入將軍法眼之物。
倒是聽聞,此番將軍出京,身邊隻攜帶小廝一人,如此隻怕無法妥善安排照料將軍起居。
正好本宮這裡倒是服侍人員不少,不如我就送將軍一人如何?”
說著,昭陽公主隨意的一揮手。
立馬旁邊侍立的其中一個宮女,便在另一個人的羨慕眼神中,款款的走上前來。
“將軍且看,此人可能入得將軍之眼?”昭陽公主笑問。
賈璉眉頭緊皺,轉頭看著昭陽公主。
作為他的女人,竟主動給他送女人?
看昭陽公主公主澹定的看著他,賈璉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過他知道,昭陽公主並非王熙鳳,而是一個行事大方有度,頗有君子之風的人。
此舉,絕對不會是單純的為了試探他而已。
因此賈璉轉頭掃了身前的女子一眼。
粉麵含春,娥眉澹掃,身姿高挑纖美,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隻怕在昭陽公主的百餘服侍宮女之中,美貌也是名列前茅。
但賈璉看了兩眼之後,還是搖頭道:“臣多謝公主美意,隻是臣此番不但肩負使臣之職,還要統帥官兵,身邊實在不便攜帶旁的美人,公主心意,微臣隻能心領了。”
昭陽公主道:“以將軍的地位功勳,身邊有人照料才是理所應當,更何況此美人還是我送與將軍的,料想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罷了,我知道將軍是個嚴於律己之人,也就不勉強將軍了。
既如此,本宮先替你保管,待回京之後,將軍再將人帶回府去,如此將軍便沒話可說了吧。”
昭陽公主似是想要勸言,不過在看賈璉麵有不悅之後,又如此笑道。
見昭陽公主如此堅持,賈璉倒也不想與之爭執,隻道:“那便多謝公主恩賜了。”
反正兩府占地廣闊,倒也不愁裝不下一個侍女。
昭陽公主看賈璉一臉不爽的樣子,心裡暗覺好笑。
要知道宮中的宮娥,每一個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精挑細選之後才送進宮服侍貴人的。
雖不說個個貌美如花,至少沒有醜陋和有明顯生理瑕疵的。
所以,彆的臣子,若能得到宮中貴人賞賜宮女,都會當做是天大的榮耀和恩賜,何如賈璉這般,倒像是她逼著賈璉要似的。
不過她也早知道,賈璉並不是一個好色之徒。
當初賈璉醉酒那日,她特意讓身邊最親信的兩個美貌女子服侍對方沐浴,何嘗不是想要借機探探賈璉的品性。
若說賈璉當真醉倒人事不知就罷了,偏偏她已經知道賈璉是裝醉的,所以,那等情況下,賈璉尚且對唾手可得的美貌宮女秋毫無犯,可見心性。
招手示意女子退下,然後昭陽公主方瞅著賈璉,輕聲問道:“說起回京,我倒是隱隱聽聞,朝廷似有意,再與瓦剌和親?”
說話間,昭陽公主轉頭靜靜的看著賈璉,顯然,她貌似漫不經心,實則很是關心。
賈璉沉吟了一下,倒也沒打算瞞他,點頭之後,將雙方談判的事情,以及之前在議事廳,訓斥眾屬臣的事都與昭陽公主簡單說了一遍。
昭陽公主聞言後,沉默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有我,定不會再讓你去和親的。”
畢竟是自己的女人,賈璉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安撫了一句。
昭陽公主便笑了起來:“有二郎這句話,我便放心了。之前我還擔心,二郎會順水推舟,將我這個麻煩從此踢掉呢。”
儘管昭陽公主說的俏皮,但還是讓賈璉一下子麵色不好看起來,沒好氣的瞪著眼前的女人。
什麼叫做踢掉她這個麻煩?
難道這個女人覺得是她主動獻身的,自己就會毫不珍惜她,將她視作一個麻煩和包袱?
好吧,他之前的確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才對堂堂公主的示愛不為所動。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對方已經得逞了,卻說這話,這讓他這個大男人覺得很不爽。
“給你一個機會,重新說一下方才之言。”
既然昭陽公主已經自然而然的拋棄了身為公主的威儀,一口一個二郎的稱呼了,賈璉也懶得再偽裝,拿出了男人的態度。
反正看屋裡兩個宮女雖然眼神微微有些變化,但是並不太顯得吃驚,顯然是都知道些什麼的樣子。
昭陽公主雙眼彎成了兩彎月牙,掩嘴笑道:“怎麼,二郎還生氣了?誰叫你之前對我百般不搭理,一次次傷人家的心,人家有這個擔心,不是很正常的嘛。
好了,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是個能夠保護自己女人的偉男子,不會做出始亂終棄之事,算人家說錯話了好吧?”
昭陽公主,竟和賈璉像當初在大漠上一般,隨意的調笑起來。
看她如此伏低做小,賈璉也就不好意思和她計較,隻哼道:“本官為你之事,不辭辛勞,不顧得罪人,費心籌謀,結果你這女人反而質疑本官,實在令人覺得寒心。”
“好了好了,知道大人辛苦了,小女子給大人賠罪了。”
昭陽公主拉著賈璉的手臂搖了幾下,然後坐到賈璉身邊,伸手給賈璉按揉起肩膀來,以示賠禮。
許是側坐著不太方便,昭陽公主索性踩掉鞋子,縮身上榻,然後跪坐於賈璉身後,很貼心的為賈璉按摩捶背起來。
這是她以前,拿來討好太後的招式。賈璉,是第二個享受到這個待遇的人。
而昭陽公主乖乖的跪在賈璉身後為其按揉肩膀的這一幕,就讓旁邊兩個侍立的宮女瞪大了眼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早從當初公主安排她們伺候賈璉沐浴,她們就已經意識到公主和賈將軍之前不太對勁。
這次賈將軍帶著公主平安從大漠返回,她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就發現回來之後的公主,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來時的憂鬱和深沉完全消失不見,整日裡,除了看書、學琴,大多數時間都坐在妝鏡台前試著裝扮自己,偶然還輕哼幾段優美的旋律……
當然,偶爾也派她們去打聽一下賈將軍在做什麼。
總之,和之前相比,公主整個人都顯得輕快了許多。
有聰慧的,已經大概猜到原因了。
果然,今日公主盛裝打扮之後派人去請賈將軍,她們就更懂了一些。
但是再懂,也理解不到這般深刻的境地啊。
堂堂公主,天之嬌女的殿下,竟在賈將軍麵前像個乖巧的小妻子一般,這……
隻覺再待下去或許會有不必要的麻煩上身的兩個女子,互相對視一眼,然後悄然躬身退守閣門。
既然侍女乖覺的退下,昭陽公主更無顧慮,隻管認真給賈璉活動筋骨。
她知道,賈璉並沒有誇大其詞。儘管賈璉是正使,但是要力排眾議,否決瓦剌再度提出的和親之策,還是要頂著巨大的壓力和風險的。
既要壓服自己這方的同僚,還要能讓瓦剌方麵口服心服。
最重要的,還不能因為拒絕和親,而損害大魏既得的利益。否則,那些使團的官員們回京之後,一定會聯合彈劾賈璉的。
所以,聽到賈璉的計劃之後,她很感動,所以她給賈璉按摩服侍,也是很真心的。
但是過了一會之後,她還是問賈璉:“若是,那瓦剌使臣不肯讓步呢?”
“我會讓他知難而退的。”
“若他們堅持呢?我聽說,這是那瓦剌王的命令。”
昭陽公主問的很客觀。
雖然賈璉在這裡可以一言九鼎,全權代表朝廷。但是他管不到瓦剌,也控製不了瓦剌使臣。
若是談不攏,很有可能生出彆的變故,到時候,或許就不是賈璉可以控製的了。
彆的不說,若是和瓦剌的談判遲遲不能落定,大魏朝廷或許都坐不住,說不定會變換使臣。到時候,賈璉自己是否能夠全身而退都難說,更彆說保護她了。
賈璉沉默了一下,眼中冷光一閃,“你放心,以目前瓦剌的局勢,他們不敢得罪我們大魏。
當然,若是那宋野王真是鐵了心咬住這對他們而言,根本沒有多大好處的和親……
那麼,就讓他和那三王子一般,永遠的留在甘寧關吧。”
昭陽公主聞言一驚,有些詫異的看了賈璉的側顏一眼。
她明白賈璉的意思。
若是那瓦剌使臣當真軟硬不吃,賈璉的意思就是,暗中除掉他。
相信接連兩位瓦剌王室、瓦剌使臣死在大魏的手中,那瓦剌和大魏的結盟,也就很難再談起了。
既然連結盟都無法談了,那和親自然更不用說。
如此一來,她倒是無虞了。
隻怕不論是大魏還是對瓦剌,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雙方就算不立刻爆發大戰,隻怕也會讓邊關的局勢,越發緊張起來。
而作為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旦東窗事發,可想而知,朝廷會如何處置賈璉。
可以說,這麼做很不理智,也不符合昭陽公主心目中賈璉的行事風格。
若是作為旁觀者,她會讓賈璉三思而後行。
可是,賈璉這麼做,是為了她!這令昭陽公主,心中沒有太多彆的想法,隻有感動和愛意。
她將按揉的雙手慢慢垂在賈璉的身前,從身後抱住賈璉,在她耳邊輕聲道:“青染很高興,沒有做錯選擇……
不過,如此冒險的方法,不到萬不得已,二郎還是不要嘗試。
如二郎所言,瓦剌得罪不起我們大魏。原本的和親,也隻是那瓦剌三王子的陰謀罷了,相信瓦剌也並不會太堅持這一點。並且我相信,二郎有能力讓對方知難而退。”
賈璉笑了笑,抬手撫摸著昭陽公主光滑的柔荑,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