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是不想這個家分崩離析,讓人笑話。
而王夫人則是知道,賈璉說的再多,卻從始至終沒說過要將爵位讓出來……
如果真讓賈璉頂著爵位搬出榮國府,她和賈政兩個在榮國府也待不下去了!
到時候,親朋故交的質疑,外人的嘲笑,甚至還有朝廷的質問,都會讓他們承受不住。
想通這一點的王夫人,立馬就知道,賈璉這是反客為主,想借此把他們攆出去。
好一個璉兒,果真長進了!
王夫人心裡暗恨,這麼多年來對他兩個的好,他們竟是一點都沒記得,如今才剛剛得勢,就想要對付他們了?
但是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得逞?老太太還在呢!
可惜,麵對賈母苦口婆心的勸慰,賈璉就像是鐵了心一般回道:“老太太,並非孫兒多心,而是兩邊既然已經分了家,我搬出去不過是早晚之事,總不能真讓孫兒一輩子依靠著叔叔嬸嬸過日子吧?”
一邊的黛玉本來正自傷心,聽得賈璉再次提及“已經分家”這樣的字眼,想起他剛開始說過的話,忽然明白了賈璉的心意。
看賈母等人無可反駁賈璉的話,黛玉就想要提醒她們,又想自己到底是外人,不好插嘴他們的家事,因此偏過頭來,對賈寶玉低聲說了幾句。
賈寶玉聞言,立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於是走上前去,對賈母和王夫人道:
“老太太,太太,璉二哥哥說的有道理的。
若是兩邊早已經分家,他和我們分開住,也是正理……”
“寶玉,彆混說……”
王夫人怕賈寶玉不懂事亂說話,讓這件棘手的事更加難以轉圜,所以沉聲嗬斥。
賈母卻知道賈寶玉是有幾分靈慧之人,且她剛才也看見黛玉和賈寶玉說悄悄話,心想或許他們和賈璉同為“小孩子”,更知道賈璉的意思,知道怎麼勸,因此擺手打斷王夫人,示意賈寶玉把話說完。
賈寶玉便笑道:“可是,我們兩邊分明沒有分家啊,這裡就是璉二哥哥的家,璉二哥哥又何必搬出去?”
賈母和王夫人齊齊一愣,她們猛然發覺她們好像都是燈下黑了,被賈璉的話牽著鼻子走,而沒有發現最根本的問題。
賈寶玉見狀便知道方向對了,果然林妹妹是最聰明,最解人意的。
“璉二哥哥方才說,他想要住在自己的家裡,可是這裡,不就是璉二哥哥的家麼?
就算璉二哥哥和我們隔著一層,但是老太太還在家裡呢,老太太的家,難道不是璉二哥哥的家?
即便我父親和大伯早些年便分開住了,也隻是為了圖方便,暫時分開住而已。
豈不聞,老太太還在,父親和大老爺之間鬨分家的?
所以,璉二哥哥隻是錯會了意,實際上我們從始至終都是親親近近的一家人,璉二哥哥是不用搬出去的,他要認真搬出去,才是對老太太的不孝順呢。”
賈寶玉笑著說,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高深莫測模樣。
王夫人雖然越聽越沉眉,但是最終沒有多言。
雖然在她心裡肯定是分家了的……她和賈政這樣的“君子”,怎麼可能與賈赦那樣的流氓無賴、邢夫人那樣的粗淺蠢婦共存!
可是聽了賈寶玉的話,她也知道,若是如此說,賈璉便再沒有理由借此逼他們了。
如此,占理的人,又成了他們二房。賈璉要是還敢再鬨搬出去,就是對賈母的不孝,以此一點,就能拿捏他了。
賈母立場和王夫人又不同,她幾乎是一下子就回過神來,看著賈璉道:“你寶兄弟的話你可聽見了?
當初你父親和你二叔之所以分開住,隻是因為他們性格不太相合,所以彆院居住。
這就成了分家了?這些年,你可見我招你父親進來說話,他敢不來的?你可見家裡有了大事,你二叔不和你父親一起商量的?
分明是你自己錯會了意,現在反而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來逼我和你們太太,難道這些年,我們當真苛待了你?”
聽到賈母的連番責問,賈璉卻先瞅了邊上站著的黛玉一眼。
果然是旁觀者清啊,賈母和王夫人兩個本來都不蠢,卻因他一下子觸及了她們根本的利益,所以頭腦不清晰,才被他的話蒙蔽。
“老太太的意思,我父親和老爺當真沒分家?”
“自然沒分,他們要是敢提分家,我早讓人把他們腿給打折了!”
在賈母心裡,彆說賈璉如今官運正隆,就算他還是以前那樣的廢材,賈母也不會讓他搬出去。
賈璉作為如今家裡的嫡長孫,誰都可以搬出去,唯獨賈璉不行!
此刻賈母自認為看清楚了賈璉心裡的症結,如何還不知道如何做?
她心裡甚至有點愧意和欣慰。
愧在她認為誤會了賈璉,賈璉或許隻是單純的不想寄居在叔叔嬸嬸家裡,想要自力更生。
欣慰就是,賈璉果然說到做到,絲毫沒有與賈政爭奪家產的意思。
他寧願自己搬出去,也從頭至尾沒有表露出一絲怨念。
於是她站了起來,走到賈璉的前麵,將賈璉扶起來,溫和的說道:“璉兒,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不知道你父親當年做的那些糊塗事,所以才覺得我們不該把你父親分到那邊去另過。
總之在我心裡,你和寶玉一樣,都是我嫡親的孫子,你又要搬到哪裡去呢?
這些年,你捫心自問,是你父親對你好,還是你二叔對你好?”
賈璉道:“二叔待我,勝過父親。”
“你知道這一點就好,若非一家人,將你看作至親的晚輩,你二叔何以做到這一點?
你想想,你方才的話要是叫他聽見了,他豈不寒心?
所以,再彆提搬出去的事了,都是一家子,家裡房子又不是住不下。
你若是再提搬出去,可就真的是在逼我們了。”
賈母最後一句,眼神又嚴厲起來。
很多事,不用說出來,大家心知肚明。
賈璉不可能搬出去,他要真鐵了心要搬,就是在逼賈政和王夫人搬。
賈母不允許!
賈璉裝作看不懂,隻是歎道:“若是真如老太太所言,我父親和二叔從未分家,那我自然沒什麼可說的。
我便是再不知禮,也不敢對老太太不孝,對長輩不敬。
老爺這些年待我,比待寶玉還好,這我是知道的,我心裡也真心敬他。老爺不喜歡處理俗務,我也甘願擔起家裡這個責任。
隻是,孫兒真的不想以後走在家裡,再聽見奴才們說,孫兒是借住在叔叔家,在家裡管家,是幫著叔叔管家了。”
賈母一聽這話,算是徹底明白賈璉的心意了。
於是立馬對左右的婆子們道:“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咱們榮國府,從太祖皇帝下令建造以來,就隻有這一座,從來沒有正院和東跨院之分。
咱們家,也從來沒有分家這一說。
從今以後,誰再敢在家裡提起分家這一說,便是在咒我早死!隻有我死了,他們要分要散,才能遂他們的心意!”
賈母這一說,可就算是下了鐵令了。
咒賈母早死,賈府沒有任何人敢擔上這個罪名。
賴大家的等忙點頭。
王夫人也忙道:“老太太息怒,本來從來也沒人說過這樣的話,這都是璉兒自己多心。”
賈母就深深的瞧了王夫人一眼,把她看的眼神一虛才罷。
然後問賈璉:“你還怎麼說?”
賈璉拱手一拜:“是孫兒的不是,從今以後,孫兒便知道,這就是我和鳳丫頭的家,如此便是我們做再多的事,隻要是為了這個家好,都是義不容辭的。”
王夫人一聽賈璉這話,又覺得有點不對味了。
怎麼感覺,還是掉進賈璉的陷阱裡麵了……
但是她能反口嗎?好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