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士狠狠“警告”了一番,二百像隻落在水裡的幼貓一樣瑟瑟發抖離開她的房間,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臥室裡一關上門立刻蹦躂到鏡子前麵欣賞新造型。
害怕?開什麼玩笑!想她二百從小到大刀鋒貼在脖子上的境地沒走過八1九回至少也有五六次,深知越是生死攸關的時刻越不能怕,穩住就是苟住,越亂動越容易送人頭。
再說了,【女士】隻是嘴巴上凶狠又放出氣勢嚇了嚇她,實質性的傷害一概沒有。
那還怕個屁啊!
所謂“顫抖”隻是針對羅莎琳女士那番恐嚇行為做出的回應嘛,人家堂堂一個執行官紆尊降貴的發力警告自己這個小嘍囉,一點反應都沒這也太不給人臉麵了。
哪怕一眼就被看穿偽裝,該給的情緒價值也一定要表演到位。
羅莎琳果然在房間裡無奈的翻白眼冷笑,這小滾刀肉!
“滾刀肉”本人貼在鏡子前美美的轉了好幾個圈兒,摸摸頭上的寶石蝴蝶發夾又捏捏自己的劉海。這會兒功夫她心裡已經對“如何與八席執行官相處”打出好幾份腹稿——隻要不碰觸到底線,或者說哪怕碰觸了底線但至少表麵上及時認錯順從乖巧不被抓到,美豔的大姐姐根本就不稀罕收拾她。
這不就更妙了麼?
她凶她的,我乾我的,誰也不耽誤誰!
二百在臥室裡美得冒了一中午泡,吃過午飯就拉著伊凡重啟買賣大計。【女士】壓根兒不在乎這些小事,那還怕什麼?再說了,雖然天領奉行厲兵秣馬的就要出門“討逆”,但老百姓日子該過還是得繼續過。就眼下這鎖國令越收越緊的架勢,今後怕是人人都會摻合進類似的交易中來。
對於外快來源重新打通這件事伊凡接受良好,稍微對“二小姐”的新形象表達了些許驚豔後就默默跟著她去了萬國商會。
如今離島的街道上,閒散漫步的人越來越少。
間隔了一個多星期,久利須會長見到她比見到親姑娘還激動,他告訴了二百一個古怪的消息。
——勘定奉行要求今後的商稅都必須以“晶化骨髓”的形式上繳,不再直接繳納摩拉。商人們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詢問,上麵解釋說是因為岩神隕落且鎖國令的緣故稻妻境內摩拉儲備不足……
乍一聽上去好像有幾分道理,可是等大家回來後關上門再細細一品,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晶化骨髓”並不是貨幣,也不是天然的貴重金屬。這玩意兒對人體有害,而且隻在稻妻境內大量存在。
被困在離島上的商人們不可能自行組隊前往八醞島收集,那就隻能從“礦工”手裡購買晶化骨髓然後再上交給勘定奉行。
笑死,哪個礦工手裡能有大量礦石?早在開采出來的同時祟神怨念所化的晶石就儘數交給監督官了。
所以商人們根本就是在被稻妻官方左手套完套右手。柊慎介這是一裡一外一筆稅要扒兩次甚至多次的皮啊!
“如果隻是鎖國,我們還能慢慢消耗存貨活下去,可是現在天領奉行大量鑿毀私人船隻,連舢板都不放過。勘定奉行既不讓我們走又強迫我們用晶石繳稅……求您幫忙疏通一下吧,交錢沒事,可也得讓我們有條活路呐!”
中年男人的哀求格外令人同情,不過二百也沒有傻乎乎的被他求一句就給自己攬事兒。作為在稻妻經營許久甚至給自己起了個本地風格名字的楓丹商人,他手上肯定不止一條路。
“我可以幫你們問問,或是求求情……效果嘛,不要抱太高的期望。還是實話告訴你吧,僅憑稻妻境內的稅收很難支撐起一場戰事,天領奉行大軍開拔在即,所有人怕是都得出點血。”
她坐在厚厚的墊子上,看了圈萬國商會如今的情況。
很多小商人貨物一脫手就想法子溜了,會館內冷清了不少。
“唉……我知道,我就是怕啊。之前那幾天稻妻城天天都往城外發喪,有名有姓的本地家族都跑不掉,我們這樣的異鄉人真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回家去。”
久利須的消息相當靈通,天領奉行在鳴神島大開殺戒抄家斂財的動靜把他給嚇壞了,生怕讓人找到由頭登門找茬。
二百:“……”臉有點疼。
商會長歎了好一會兒氣,取出一方雕工精致的檀香木盒子推到她麵前。
“我們現在已經是徹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隻求苟延殘喘。這是問候奉行大人的小禮物,啊,還有您的。”
他又摸了隻稍小些的盒子出來:“請您務必笑納。”
久利須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救命稻草真的成了“救命稻草”。
兩隻盒子二百都收在手裡,哪怕自己沒有趁火打劫的愛好,也知道隻有拿了東西才能讓商會長放心。她不覺得能說動柊慎介,不過還是要試試,稻妻突然來這麼一下子萬一異國人圈子裡因此鬨出人命,將來就算鎖國令解除了商人們也會對這個島國心有餘悸。
拿這一點懇求他稍稍把稅收金額放低些應該還是可以講一講的。哪怕割韭菜呢,也得給韭菜留點根才能長出第二茬第三茬來,一下子挖到死絕今後這日子是不過啦?
“眼看已經是下午了,今天肯定來不及,我明天一早回趟勘定奉行府。”二百朝窗外瞧瞧天色,轉回來對久利須道:“放心,官府的路子要是走不通,咱還可以想想民間的辦法。不管消息是好是壞,稻妻人肯定不會讓你們完全沒有活路。”
這些異國來的商人們在離島來來去去這麼多年,托他們的福很多住在離島的人家生活比鳴神島上的村民還要更滋潤些。大家雖然嘴上不說臉上也不敢露,心裡多少還是為他們的境遇感到惋惜。
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是時候央求大家回饋一下老朋友了。
久利須除了相信她彆無他法,如今就連曾經一手扶持過的年輕人都會掉頭狠狠給他一口,反倒是滿口“經濟利益”看上去刁鑽又市儈的稻妻小市民關鍵時刻卻願意拉他一把。
這人生的際遇,實在是說不清楚啊……
“一切就全都仰仗您了。”他心灰意冷的撤出抹苦笑,送二百出門時才提了一嘴韋爾納的事,“那家夥最近跟著征稅官乾,您出入的時候當心彆被絆到腳。”
還好之前交易時大家存了個心眼沒有暴露,不然現在二百身上就有個明晃晃的把柄被小人握在手中了。
所以,這家夥是個扯後腿搶生意的?
“噢……這樣啊……”二百臉上仍舊是笑吟吟的模樣,久利須和一直跟影子一樣沒什麼存在感的伊凡卻同時感到有股寒意擦著脖子掃過去。
抬頭再一看,明明也沒起風呀?
勘定奉行府的“二小姐”帶著股涼意離開了萬國商會的會館,附近的街坊鄰居經常見她在至冬人護送下出入此間,也隻當是她借著東風揩油水。
什麼東風?
當然是勘定奉行府吹出來的東風呀,沒瞧見二小姐手裡拿著盒子走得麼?而且第二天早早地還有人看到學著至冬人穿起洋裙的二百姑娘又帶著盒子進了勘定奉行府。
這一出一進的大家親眼目睹,肯定是異國商人請二小姐居中說和,求柊家主饒命給條活路。
二小姐既然吃了人家商會的好處,自然也應該出出力氣居中調解一下子。真把異國商人們都給逼死了稻妻臉上就很有光麼?
事實上二百也確實是把那個雕工精美的盒子穩妥送進了勘定奉行府,隻不過不是送到家主手上,而是塞給了大小姐柊千裡。
從納塔來的寶石是沒辦法打動奉行大人的,但可以打動大小姐的心。
柊千裡見到闊彆了一個多月的“妹妹”心情自然格外好。二百已經不是她的寵物貓了,至少在表麵上她們都是柊家的女孩兒,因此她也就不必再守著比丘尼光華院要求的戒律。
“我一直都好擔心你呀,奶媽說那些至冬人長得和熊一樣,說話做事還很粗魯,有沒有人欺負你?”她還是那樣天真且單純,善意是純然的善意,就是有時候不合時宜,“要是有人欺負你,我就讓父親派家臣去收拾他!”
二百看看守在旁邊一臉警惕的比丘尼,詫異的表情很快被關懷所取代:“我過得還不錯,看在家主的臉麵上至冬人也不會為難我。倒是光華院大人,短短一月而已,您怎麼憔悴成這樣啦?”
她看上去確實不太好,皮膚蒼白眼底青黑,臉頰也瘦得帶了些凹陷。
“二小姐有心了,換季的不適而已,您不必掛懷。”
不管怎麼說這家夥現在都是家主親口承認的“二小姐”,光華院就是有一百個看不上也不會直接表現出來。
她挽起瑩潤的骨質數珠,虛咳了兩聲:“這樣不是節日的時候突然回來,您有什麼事嗎?”
在場也就千裡大小姐沒聽懂了,二百眯著眼睛從比丘尼身上收回視線:“哦,勘定奉行府……可是我的家呀。”
輕柔的聲音微微壓低,異色瞳的姑娘不軟不硬的給了光華院一顆釘子。
“我不能回家嗎?”
比丘尼:“……”
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