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13
長清縣蘭亭書坊
“介甫兄,這是給你的,小心收好。”林萊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卷軸,像是在秘密接頭般塞給了馬介甫。而出現這種特務接頭的氛圍,還真不怪林萊,誰讓他們倆現在避免光明正大見麵嘛,加上馬介甫一開始就是悄悄冒出來,將她引到了書坊來,以至於即使林萊現在是男裝打扮,兩人還偷偷摸摸的,不過是樂在其中的偷偷摸摸。
馬介甫麵不改色地將卷軸收進袖子中,帶著濃濃笑意道:“難為你還想著我了。”
林萊說道:“那是當然的了,這可是我花心思淘換來的。”這幅畫儘管不是名家所作,可畫工與意境俱佳,林萊一看就喜歡上了,還覺得會很合馬介甫的眼緣。
馬介甫老懷甚慰,不禁問道:“你信上寫的語焉不詳的,到底發生了何事?”
林萊湊過去,低聲將那件事言簡意賅地講述了下,末了道:“對了,那隻被我弄壞的木鳥還在我這兒呢,我想要單純修好它,就是問了我們家的工匠,他們都沒這手藝。介甫兄你認識這方麵的人才嗎?”
馬介甫輕描淡寫道:“我就會。”
林萊眯了眯眼睛:“不,你不會。”
馬介甫不看她:“我沒說我現在會。”
林萊不解道:“那你乾嘛逞強?”
馬介甫這才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你說呢?”
林萊:“……我哪裡是見一個學一個了。不然的話,先前我遇到燕赤霞燕前輩,我就哭著喊著要拜他為師了——他就是那個傳授給我劍法的大劍客。”
見馬介甫神色稍霽,林萊就趁熱打鐵道:“介甫兄還有不會的技藝啊,這樣其實挺好的,咱們倆可以共同進步啊。”
馬介甫被哄得通體舒泰,還說了自己認識的那名能工巧匠,他有一手木雕絕活,能讓木雕的小人在機關下做出許多動作來,表演起來和皮影戲沒差了。
林萊讚歎道:“這麼厲害的嗎?”
馬介甫點點頭:“說句巧奪天工都不為過。”
林萊不免心馳神往,但為了照顧介甫兄的小情緒,她沒有多表現出來,又想起來一件事,“你來書坊要買什麼書嗎?”
馬介甫確實是來買書的,他去相應的書架找到自己想要的書,還和林萊說:“我準備參加這一屆秋試。”
林萊立刻會意:“這是你和我爹達成的共識嗎?你有被強按頭飲水的感覺嗎?”
“你以為我是牛嗎。”馬介甫失笑,接著說道:“不完全是。我本來就有去參加秋試的打算,不然我就不會考個秀才功名下來了,那就更不是‘牛不喝水強按頭’了。”
林萊笑了笑:“那就好。”
馬介甫便是不甘願也心甘情願了,還問了出來:“要真是我不甘願呢?”
林萊假裝思考了下才回答道:“那你就忍著唄。”
馬介甫:“……我真不該多問的。”
林萊眉飛色舞道:“你知道就好。”還跑去挑選了一套文房四寶來激勵他,看他鬱悶的樣子,就止不住笑,結果就是樂極生悲了——在從蘭亭書坊出來後,林萊不經意地瞧見了書坊的招牌,上麵就隻有一個字“林”,說明這家書坊是他們家的。
跟出來的馬介甫同樣看到了,再看林萊的樣子他就猜到了什麼,一本正經道:“林兄你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林萊:“……”
太慘了,感覺就像是在偷偷摸摸看片,家長突然闖進來,而你的耳機又正好掉出來,那呻吟聲緊跟著響徹房間一樣。
既視感太強,林萊一捂臉後跟馬介甫說了再見,逃也似地走了。
馬介甫一直看著她人影不見,才回去了。
這件事後,林萊有一段時間都沒和馬介甫見麵,頂多是通通信,美曰其名不打擾他埋頭苦讀,以秋試時榜上有名。
這期間,林萊自己則開始摸索她想要走的路,為了方便行事,她就繼續扮男裝,隻是修飾過後,熟人還是能認出她來。林萊因此回想起了上輩子的化妝術,還有武俠小說裡的人皮麵具,主要是後者啦,因為沒見過而且特彆奇特,林萊就想著能有這易容道具就好了。
可等到她真遇到人皮麵具,她就一點都喜歡不上了。
事情是這樣的,近來萊州府治下發生了幾起駭人聽聞的慘案,受害人都是胸膛被生生撕開,剜去了心臟。這由不得叫人懷疑這並不是活人所為,一時間鬨得人心惶惶。
林萊從金華縣回來長清縣時,長清縣還沒有發生類似的慘案,她那在衙門做捕頭的小舅舅許季駿還在慶幸,哪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滿麵驚恐地來報案,說是他哥哥被人剖腹剜心了!
這種事本就離奇,很快就傳開了。
林萊聽到之後,就騎著馬過去一探究竟。
受害人姓王,是一名布商,家資頗豐,案發現場在他的書房。隻是這時候沒什麼人在書房,就連一乾衙役都呆在外麵,麵色難看,有幾個還沒忍住吐了。這主要是案發現場太過駭人,受害人的腸子都被扯了出來,流在外麵,便是林萊悄悄從後麵窗戶看過去時,都被這一幕驚得撇開了視線。
她從前是見過不少魑魅魍魎,可還是第一次見到新鮮的屍體。
林萊穩定了下情緒,就將眼睛轉了過來,不出意外地發現了屍體上的殘穢,這說明凶手確實不是人類。
林萊正要根據這殘穢追蹤正主,就聽到前麵一名婦人猛然尖刻起來的聲音:“我都說那個狐狸精來路不明,偏生這男人就是迷了心竅,非要將她藏在家裡自己收用了,現下好了,叫這狐狸精給害去了吧!”
林萊停下來又聽了一耳朵。
原來是受害人前幾天收留了一名妙齡女郎,將她收用在書房,將家中的一乾妻妾都忘了。如今受害人慘死,那名妙齡女郎卻不見了蹤影。受害人的妻子就忌恨上了她,非要說她就是凶手,讓衙役們將她抓到打死。
這聽起來就像是她因嫉妒在無理取鬨,不過林萊還是將這段話聽了進來,又觀察了下受害人的書房,發現書房門並沒有任何損害的痕跡。如果是尋常案件,那是能說明嫌犯不是硬闖進來,隻是眼下這個案件明顯不尋常,嫌犯很有可能就有穿門而過的能力。林萊這時候突然想到根據她聽到的議論,受害人都是男性。
再去看那受害人,不去看他被拋開的胸膛,單看他本人,確有身體被掏空之狀。
這麼一來,那個妙齡女郎就很可疑了。
林萊得出結論後,便用了張“按圖索驥”符,利用殘穢去追蹤殘正主。
不想這張符將她引到了一名老嫗麵前,那老嫗看上去慈眉善目,和妙齡女郎是萬萬沾不上邊的。
林萊卻不會懷疑自己製作的符,她楞眉冷對著老嫗:“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那老嫗拔腿就跑,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林萊拔劍去追。
不想那老嫗邊跑還邊喊:“殺人啦!殺人啦!”驚惶之聲那叫一個真切,以至於旁邊那條賣菜的街市上不少人都聞聲看了過來,其中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屠戶還拿著菜刀往外走了幾步,嘴上還喊著“哪裡”。
林萊可不想誤傷無辜,乾脆飛劍出去,軟劍如同箭矢一般,還是那種破魔箭,一下子紮在了那老嫗後心。
這下子好多人都開始喊:“殺人啦!”
然而接下來發生了更驚悚的一幕,隻見那老嫗掙紮之間,竟硬生生地脫掉了一層人皮,化成了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鬼。這時候陽光一照,這惡鬼嚎叫一聲,又想要鑽回到那張人皮裡麵。
不想林萊殺到,將劍帶人皮收了起來,這惡鬼見狀齜牙咧嘴地撲了過來。
林萊拔劍就要迎擊,不想這惡鬼隻是虛晃一槍,他真正的目的是旁邊陰暗的小巷。
林萊可不想放虎歸山,劍比惡鬼快地削掉了他的腦袋,沒想到這還沒完。
惡鬼又化作了青煙,盤旋著似乎想要找到縫隙鑽進去,進而逃之夭夭。
林萊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應對之詞就是“吸塵器”,可她根本沒辦法憑空將某個物體變成吸塵器啊,像她之前化甘露給鬼吃,都是先找到水,接著將“楊枝甘露”符化在水中,將普通的水變成鬼可以吃的甘露。
在這緊要時刻,林萊瞄到了一個攤子上在賣的葫蘆,她二話不說就舀了一個過來,秉承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寫了一道符出來,爾後貼在了那葫蘆上。
林萊將那葫蘆朝那邊一拋,萬幸的是葫蘆上有金光閃過,隨後就將那一團盤旋的濃煙吸了進去,可是等那葫蘆落地後,又有要變成普通葫蘆的傾向。
林萊一咬牙,趕緊又拿出了一張“堅不可摧”符,貼在了那個葫蘆上。
這下子總算可以了。
隻不過林萊卻感覺自己被掏空了,手腳發軟地將葫蘆給撿起來,看著上麵另一張寫著“紫金葫蘆”的符,心情特彆複雜。她是很高興自己竟然關鍵時刻突破了自我啦,可這張符未免太消耗她的精氣神吧,更可恨的是太不持久了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不用拿著這葫蘆對著那厲鬼喊:“孽鬼,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對方連頭都掉了,怎麼可能還會應她啊。
林萊觀察了片刻,確定她實打實地將那孽鬼抓到了,不會再生波折了,她這才鬆了口氣,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兒證明她放鬆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