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的孩子需要被教訓。
也許一次月讀能讓天真又單純的小神官清醒一點?
宇智波泉奈幾乎要按捺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動。
隻需要眨眨眼,隻需要心底念頭一動,隻需要略微調動體內的查克拉,不諳世事的小神官就會掉進他為其精心編織的生死幻夢裡。
他從來都不是好人。
而又有什麼能比染黑一顆純淨的心靈更讓人戰栗愉悅的事情呢?
然而,神林雪見垂眸認真思考的樣子讓宇智波泉奈決定再多一些耐心。
如果小神官現在就認識到錯誤的話……
他就高抬貴手……
“不知道。”
神林雪見搖頭。
他認真想了一下自己死在宇智波泉奈手下可能會引發的後果。
從此事蔓延的可能性實在太多,即便以他的頭腦,也根本無法確定真正的未來。
也許兩族根本不會結盟了,也許他大哥最終還是會說服他二哥,又或者兩族就這麼僵持著最後被藤原大輝一鍋端了……
現實不是漫畫,沒有既定的結果。
荒誕和滑稽的發展永遠是他用理性推衍棋局的大敵。
“這是什麼見鬼的回答?”宇智波泉奈被氣笑了,“你連自己怕不怕死都不知道嗎?”
清越不快的聲音響起,庭院內被刻意營造的殺機倏地消散了。
神林雪見永遠都有辦法讓他一秒破功。
“應該是不怕的?”
神林雪見拉下宇智波泉奈的手,虛虛地握著,感受著宇智波天然要比千手高一些的體溫。
可控的危險從來都不算危險。
會被灼傷的錯覺始終都隻是錯覺。
當他窮極自己那點淺薄的學識也無法讓自己從這一世的幻夢中醒過來時,他便知道:
他活在過去,也終將死於未來。
所以,在死前做些什麼吧。
滅了族的千手,為了木葉堵上性命的大哥,耗費一輩子心血連性命都舍出去了卻在死後還被召出來指責的二哥……
他總得做些事情。
“什麼叫應該?”
宇智波泉奈涼涼出聲。
“如果能死在自己有所預料的時間和地點,那就沒什麼好害怕的。”
神林雪見抬手碰了碰宇智波泉奈的眼角。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寫輪眼的模樣。
猩紅的顏色很漂亮,和人體內流出的鮮血彆無二致。
想來,麵前的小宇智波死的時候,身體也會被和眼睛顏色一樣的鮮血染紅吧?
“就像你們忍者不會害怕死在戰場上一樣。”
神林雪見慢吞吞舉了個例子。
宇智波泉奈抽回手,抱胸靠在石桌上。
他退開了,月光便也適時地灑落進來,襯得方才有了些人氣的神林雪見似乎又變回了無悲無喜的神佛。
“撒謊。”
他慢悠悠地開口。
刻意拉長的語調像一把刻刀,細細地剖開了神林雪見偽裝之下的真實內在。
“你這家夥明明就很怕死。”宇智波泉奈懶懶地出聲,“怕到都規劃好了自己應該在什麼時候死在什麼地方。”
真正不怕死的家夥是絕對不會想這些事的。
不畏懼死亡,便不會對死亡這件事投注任何一點心力去思考。
“有道理。”
神林雪見認真想了想,而後讚同地點頭。
他如果死在其他地方,不,沒有如果。
他隻會,也隻能死在自己規劃的未來。
這麼說來,他的確很怕死。
“所以,你這家夥就是仗著我脾氣好。”見得神林雪見點頭,宇智波泉奈乘勝追擊般地控訴,“知道我不會對你下手,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地拿我尋開心。”
“可是你的脾氣的確很好。”
神林雪見沒有否認。
在沒有將千手和他聯係在一起之前,宇智波泉奈大體上是無害的。
譬如今夜,除卻那些刻意表露出的殺機之外,麵前的小宇智波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苦口婆心地在勸他看好自己的小命。
宇智波泉奈磨了磨牙,一瞬間有種自爆身份的衝動。
宇智波的二當家脾氣好?
神林雪見這話傳出去恐怕隻會徒惹人發笑。
那些死在他手裡的敵人,那些被他打壓下去的勢力,那些斡旋間沒有占到一絲便宜的貴族……
沒有人會相信這話。
就算是寵溺他到沒邊的斑哥,也不會認為他是個脾氣好到隨便什麼人都能評判的弟弟。
所以這家夥憑什麼覺得他——
宇智波泉奈幾乎是本能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和神林雪見相遇以來的一幕幕從他腦海中飛速閃過,最後定格在下午斑哥告誡他的話語:
神林雪見沒有表麵上那麼簡單。
你要小心。
是啊。
誰能在短短兩天內讓宇智波二當家放下防備?
誰能在談笑間讓他嬉笑怒罵皆隨性起?
誰能不消言語便讓他苦口婆心地關心勸誡?
神林雪見做到了。
更可怕的是……
宇智波泉奈感受著自己即便醒悟也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任何問題的思維,心臟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就仗著我脾氣好吧。”
宇智波泉奈歎了口氣。
一個忍足轉到了神林雪見身後,他將手按在神林雪見肩上,止住了其想要回頭的動作。
神林雪見的一頭白發很漂亮,在月色下泛著微光,襯得他整個人都好像被聖光包裹一樣。
這樣的人,即便隻是被觸碰,也有種褻瀆聖潔的隱秘快感。
仗著神林雪見看不見,宇智波泉奈頗有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麵前白發之人的背影。
他脾氣都這麼好了,那是不是得讓他收點利息?
然而——
不能跟普通人計較的心理再一次占了上風。
“外麵有些冷了,要不要回房睡覺?”
鉗製的姿態悄無聲息地軟化,宇智波泉奈唾棄自己又一次的心軟。
“不回。”
神林雪見支著下頜靠在石桌上,懶聲拒絕。
微微晃動的發頂讓宇智波泉奈知道,麵前這個家夥又不乖了。
不對,神林雪見這家夥似乎從來就沒有乖巧過。
“你身上很涼。”
宇智波泉奈先前就發現了,神林雪見的體溫很低,低到他抬手摸上去時總疑心自己是在碰一塊微涼的玉石。
“習慣了。”
神林雪見聲音飄忽,像一陣迷茫的風,不知來路,不知歸途。
他是被鬼之國寒涼的夜月浸染的幽魂。
十數年的雕琢下來,寒涼浸透了他的骨髓,死氣填充了他的臟腑,也就剩麵上這副皮囊還殘留了些活人的氣息和溫度。
“安靜一點。”
他反手扣住搭在肩上的手腕。
闔眸間,跨入藤原城後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在他的腦海裡滑過。櫻花宴上言笑晏晏的賓客那一句又一句的或輕蔑、或試探、或好奇的話語一點點被他揉碎了咽下肚去。
還有宇智波泉奈的表現,宇智波斑的眼睛,他重傷大哥的事情,二哥的到來……
神林雪見腦海中浮現出虛幻的棋盤。
他高座一方,對麵則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落子,對麵的無數人影也隨之出現在棋盤的諸多位置。
棋局一動,漫天人影背後便顯出兩個龐大無比的陰影來。
一個是藤原大輝,是人間皇權最強勢的角逐者,一個城府頗深的野心家。
佩劍在這位梟雄手中還未出鞘,便已經勃發出無數劍氣,釘在棋盤內錯落的棋子之上。
另一個是黑絕,是世間最極致的惡意,一個樂於挑動著天下戰亂和千手宇智波兩族千年血仇的可怕敵人。
精神體身上漆黑的惡意化作傀儡線細細密密地延伸出去,藏在棋子的影子裡,隱在棋盤四周的黑暗中,永遠永遠讓神林雪見抓不住、也防備不了。
對麵的陰影中傳來惡意的輕笑。
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的影子動了動,忽然便反過來吞噬了棋子,並操縱著棋子燃起滔天的大火,點燃芸芸眾生之局,還著意讓那火焰順著絲線燒灼過來。
神林雪見指尖被燙到般欲要縮回。
那點熱意忽然便熾熱起來,化作火焰之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他神經抽動了一下,帶走了臉上那一點點殘留的血色。
“你在發什麼呆?臉色忽然這麼差?”
宇智波泉奈摩挲著神林雪見忽然蒼白下來的臉,指尖在其沒有血色的唇邊遊移。
他想不通。
神林雪見的身體怎麼會差到這種程度?
單隻是在庭院裡坐著,就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耳邊模模糊糊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神林雪見定了定神,望著麵前滿臉關心的小宇智波。
他笑了:“因為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他以身入局。
黑絕又何時才會落子?
他的真實身份會在什麼時候被遞到宇智波泉奈的案頭?
“什麼不好的事情?”
直到神林雪見的臉上被揉出了點血色,宇智波泉奈才滿意地收手。
眼前的家夥還是這副模樣看著順眼。
不過,一個神官能有什麼煩惱的事情?
藤原大輝的賞識足以讓神林雪見在春日神社裡無人敢惹。
宇智波泉奈似乎忘了,他先前才因為氣憤神林雪見拿他當小孩子的事情,準備在神社的事務上找這位罪魁禍首的麻煩。
“有很多。”
神林雪見意味深長道。
糟糕的未來太多太多,他隻能抱著記憶裡那點既定的未來,一點一點地從細微處落子。
有些事情不能被改變,又有些事情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每一夜每一夜,他都覺得自己猶如行在橫亙於萬丈深淵的鐵索之上。
不敢踏錯一步,不敢緩行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