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泉奈掩飾般地輕咳一聲,視線盯著石桌上刻著的棋盤再不肯挪動。
“既然珍惜自己的小命就做出點實際行動來,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乾嘛?”
這家夥又不是忍者,沒有他們幾天幾夜不睡覺的精力,昨夜還落了水,今天又失了那麼多血……
宇智波泉奈想著想著便愈發覺得神林雪見應該乖乖躺在床上,而不是大晚上的拉著他在庭院吹冷風。
“睡不著。”
神林雪見吐出三個字,見宇智波泉奈望著石桌上刻畫的棋盤不挪眼,便打開旁邊的暗格,從中拿出兩盒棋子來。
“會下棋嗎?”
“……會。”
宇智波泉奈隻覺自己被小看了。
他怎麼可能不會這種東西?
宇智波慣常和貴族們打交道,他身為宇智波二當家,又豈會少了接觸棋盤的機會?
“來一局?”
神林雪見撚著一枚黑子落在棋盤正中。
觀棋見性,就讓他看看宇智波泉奈此人的心性如何吧。
宇智波泉奈不可置信地瞪著石桌中央落在天元的黑子,又抬頭看了看神林雪見,確認他是正兒八經的落子,而非不慎將棋子掉在這個位置。
不會下棋的其實是這家夥吧!
哪有上來就下在天元位的?
抱著神林雪見好歹是貴族,就算當了神官應該也不會丟掉圍棋這類貴族技藝的想法,宇智波泉奈耐著性子跟子。
而後他就木了。
這家夥先占了天元,而後又陸續占了棋盤上八個星位,根本就是看哪裡順眼下哪裡!
所以,他把這家夥當對手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望著棋盤上被白子切割得七零八落的黑子,宇智波泉奈已經不準備繼續認真下去了。
“我們再來。”
神林雪見笑眯眯地出手撫亂已經無力回天的棋局。
幾盤過後,宇智波泉奈也琢磨過來了。
神林雪見不是不會下棋,他隻是喜歡亂下而已。
天元,星位,他似乎對這幾個點情有獨鐘。
隻要先控製住這些位置,神林雪見就願意為了搶回這幾處位置認真起來。
神林雪見對很快反應過來的宇智波泉奈隻有一個評價:
悟性上佳。
麵前的小宇智波既敏銳又果決,隻要讓其抓住了敵人的行事特點,便一定會從中找上破綻並加以利用,而後狠狠反擊回去。
想要百分百贏過這樣的人,隻有一種辦法。
“我們重新來。”
神林雪見出手撫亂麵前廝殺得難解難分的棋子。
“動不動就悔棋!”宇智波泉奈陡然被打斷思緒,瞪著神林雪見道,“像你這樣悔棋耍賴的家夥,除了我之外,恐怕沒有幾個人願意跟你下棋。”
“所以我才拉著你下棋。”
神林雪見不以為恥,反而鎮定自若地反駁道。
“最後一把。”他笑著給出承諾,“之後我就不拉著你下了。”
“你最好說話算話。”
宇智波泉奈嘟噥著將白子一顆顆丟回棋盒。
明明這家夥的水平不差,卻偏偏不和他正麵廝殺。
這種每每圍殺上去卻被忽然叫停又或者轉移戰場的事情,讓宇智波泉奈鬱悶得要吐血了。
然後,棋盤重開不過數十秒,宇智波泉奈就被神林雪見一聲“我贏了”的宣告給砸懵了。
在他控告神林雪見睜眼說瞎話之前,神林雪見點了點棋盤上連成一線的五枚黑子。
“先成五子連珠者勝。”
“這是什麼奇怪的規定?!”
宇智波泉奈暴躁地要掀棋盤了。
他怎麼沒聽說過圍棋還有這種贏法?
“五子棋啊。”神林雪見挑眉,“沒玩過嗎?”
他就是欺負宇智波泉奈沒見過五子棋。
想要贏下宇智波泉奈,就得在其全然陌生的遊戲規則下行事。
否則,勝負難料。
“再來!”
宇智波泉奈開始擼袖子了。
他的勝負心被徹底激了起來。
五子連珠這種簡單的贏法誰不會啊!
隻要早點告訴他,他能把神林雪見殺得片甲不留!
“不下了。”神林雪見壞心眼地提醒著麵前勝負欲爆棚的小宇智波,“我剛才就說了,我說話算話,說最後一把就最後一把。”
宇智波泉奈隻覺眼前神林雪見誌得意滿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可惡,手中的白子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明明是你這家夥故意算計我!”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愚弄過!
“對啊。”
神林雪見仍舊笑著。
他又不是什麼絕世天才之流,想要贏宇智波泉奈這種多智近妖的人物,不靠算計怎麼行?
“你——!”
宇智波泉奈鬱悶得要吐血了。
如果麵前這家夥是個忍者,那麼他絕對會用月讀給這家夥來一套全方位的精神打擊,讓這家夥知道膽敢愚弄宇智波二當家的後果!
但偏偏這家夥隻是個普通人!
還是個弱得連一點自覺都沒有的家夥!
他覺得自己就算一個最淺顯的奈落見之術下去,恐怕這家夥都得在床上躺好幾天才能緩過來。
宇智波泉奈越想越氣。
在神林雪見唇角的笑容愈發擴大之時,他腦子裡的神經驟然崩斷。
手心的一把白子被他隨手碾成粉末。
“不準笑!”
忍足一點,宇智波泉奈已然出現在了神林雪見身後,五指捏住他的下頜,強行合上了他的牙關。
神林雪見沒想到宇智波泉奈會跟個小孩子一樣撲上來和他理論。
欲要說話的唇猛然被捂上,舌尖磕到牙齒,他冷嘶一聲,本能地抬手去碰傷口,卻搭上了另一個人的手腕。
“我傷到你了?”
意識到自己似乎闖了禍,宇智波泉奈匆忙低頭。
“沒事。”
神林雪見偏頭。
他喜歡在刀尖上跳舞,喜歡將自己的性命壓在於生與死之間搖擺的天平上麵,但前提是這一切都由他主導。
如今這種突然被鉗製的姿態,非他所願。
即便麵前的小宇智波根本就是無心之舉,但神林雪見緋色的眼眸中也泛起一層薄冰。
他是不是表現得太好說話了一點?
“我看看。”
宇智波泉奈卻在這一刻表現得異常強硬。
屬於少年的好強和執拗一點點加重,悄然過度為久居上位的傲氣與強勢。
在這一刻,他似乎變回了那個在族內說一不二的掌權者。
他五指微一用力,便迫使神林雪見薄唇微張,滲了血顯得格外殷紅的舌尖正小心翼翼地蜷縮在淺粉色的口腔裡。
像含苞欲放的玫瑰,沾了點殷紅的露珠,顫顫巍巍地立在枝頭。
宇智波泉奈眸色深了許多,溫潤的貓瞳在在月色的陰影下褪去無害的偽裝,屬於頂尖掠食者的無聲壓迫悄然流瀉出來。
麵前不諳世事的瓷娃娃是真的很漂亮。
他在心下無聲地歎息。
也是真的對忍者一點防範心都沒有……
帶著些微老繭的手輕輕巧巧地伸出,壓在淡粉色的唇邊,帶著想要破壞又強行隱忍的力道,慢吞吞地拭去神林雪見唇瓣滲出的鮮血,卻有意無意間在其細嫩的皮膚上留下一抹紅痕。
“傷勢不重。”
宇智波泉奈拂過神林雪見的側臉,手指滑動在白嫩的皮膚上,指尖的觸感細膩,仿佛在最名貴的絲綢上遊移。
“本來就不重。”
神林雪見掀起眼皮掃了麵前有些不識好歹的家夥,緋瞳內的不快幾乎要滿溢了出來。
宇智波泉奈沒有退讓,反而變本加厲地捂住那雙泛著情緒的眼眸,沿著臉側滑動的手掃過下頜,輕輕巧巧地反手按在了神林雪見搭上來的手腕。
那裡有一圈青紫,是下午斑哥出手留下的痕跡。
拇指帶了些力道揉在淤青上,在察覺到掌心的眼睫受不住疼似的顫了顫時,宇智波泉奈不可否認,他內心泛起的愉悅不亞於在戰場上宰了一個礙眼的敵人。
“忍者都是些極度危險的家夥,不要隨便招惹他們。”
他俯身,幾乎要吻上月色下纖薄到幾乎半透明的耳垂。
輕聲的呢喃也不知是在告誡神林雪見下午對他斑哥出手的愚蠢舉動,還是在譴責其方才製定奇奇怪怪的規則贏過他的挑釁之舉。
亦或者……
是在自言自語。
月光流水一樣淌下,將二人的影子斜斜地映照在白牆上,顯出親密無間的姿態。
“沒看出來。”
神林雪見聲音淡淡。
明明擁有著至強的武力,在千年前也是站在最頂端的人群,卻落到如今在普通人手裡搶剩飯吃的下場,還用什麼忍者的榮耀和工具論來自我洗腦,將利爪和尖牙對準弱小的同類……
他不知道這樣的忍者究竟哪一點算得上危險了。
“如果我不攔著,下午的時候,我的哥哥就會殺了你。”
宇智波泉奈壓低了聲音,還刻意帶上了些微的殺氣。
斑哥看人總是那麼精準。
神林雪見的確對忍者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這點無知即無畏的盲目,在與世隔絕的鬼之國無關緊要,卻會在權力的漩渦中心藤原城裡要了神林雪見的小命。
“但是我現在還活著。”
神林雪見不適地動了動。
身後的小宇智波體溫有些高,高到神林雪見甚至能感受到溫熱從身後的身軀一絲絲蔓延過來。
他的神經在朝他示警。
再靠近下去,他可能會被那灼熱的溫度傷到。
宇智波泉奈移開手,偏頭對上了含著不快的緋色眼眸。
手心殘留的石粉沾染在麵前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上,掩去些微豔色,卻無端讓宇智波泉奈想到了匠人手下雕出輪廓後被細細打磨的石像。
他一直覺得神林雪見身上沒什麼人氣。
許是神官當久了,整天和神社裡高高在上的泥塑神佛待在一起,神林雪見便於無知無覺中也成了這些泥像的一員。
他行在人間,卻像神佛一樣,坐在無形的高台之上,冷眼俯瞰世人掙紮一生,神態無悲無喜。
但與泥塑的神佛不同的是,神林雪見會笑,會發自內心的笑,但那點情緒淡到讓人幾乎不可察覺。
就算是拿他當小孩子哄的那些溫柔又善良的舉動,對其來說,恐怕也和喂路邊的一隻螞蟻沒有什麼區彆。
“那是因為你碰到的是我宇智波。”
宇智波泉奈有些頭疼。
他該怎麼讓麵前的家夥多一點防備心呢?
他喜歡神林雪見身上透出的平和,喜歡神林雪見待他和待鄰家小孩沒有什麼兩樣的態度,也喜歡神林雪見直白到有些天真的言行……
但是,這樣的神林雪見活不了多久。
這是一個需要防備和心計才能活下去的時代。
藤原城也是一個需要雷霆手段和玲瓏心思才能活下去的權力漩渦。
他伸出手,輕輕巧巧地卡住神林雪見的脖頸,卻又在有心恐嚇的前一秒鬆了手勁,隻用拇指在眼前細膩的脖頸上輕輕按壓。
修剪齊整的指甲從頸動脈和氣管處有意無意地劃過。
“生命是很脆弱的東西。”宇智波泉奈的五官在月色下有些模糊,“隻需要輕輕一劃,豔麗又漂亮的血花就會從這裡綻放。”
“那你會殺了我嗎?”
神林雪見沒有被嚇到,緋色眼眸中的不快褪去,反而帶上了些躍躍欲試的好奇與挑釁。
“沒準。”
宇智波泉奈含糊地嘟噥了一句。
他今夜說的話有些多了。
但現在看來,麵前的瓷娃娃根本就完全沒有聽進去。
思及此,宇智波泉奈笑了。
“你希望我殺了你嗎?”
溫柔的語調無端帶了些繾綣的味道。
背著月光,溫潤的黑眸一點點染上猩紅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