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
他太聽陸重的話了。
哪怕他不認同,但陸重手把手將他養大。
信任的潛意識刻在骨子裡。
他慶幸的是,他的動作很輕微,更像是無意的錯開。他覺得雲殷應當不會注意。
雲殷說:“躲什麼?”
李昭漪:“……”
他有些震驚地看著雲殷,但雲殷已經眯起了眼。
他問:“不想我碰?”
李昭漪覺得他這話聽著怪怪的。
他懷疑自己是被陸重帶偏了才聽什麼都覺得怪,正要解釋,卻因慌亂不小心絆了一下。即將落地之時,雲殷的手攬住他的腰。
李昭漪猝不及防,就這樣撞進了他的懷裡。
這個懷抱來得太突然。
李昭漪回不過神。他站不穩,撞得暈頭轉向,鼻尖全是雲殷身上熟悉的香氣。
雲殷也沒回過神。這個擁抱的觸感比他想象得還要好,少年皇帝身軀溫熱,不光臉頰肉是軟的,一截腰也軟。陷在他的手上,像是能被任意摩挲和揉捏。
他眸色漸深,摟著人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李昭漪站穩之後抬頭,撞進一片漆黑的深海。
這片海一望無垠,他卻仿佛能看到底下湧動的、危險的暗流。
他的心跳得很快,幾乎有些暈眩。
他說:“……你放開我。”
聲音很輕,帶著無助。不僅對事情的結束並無幫助,反而讓雲殷心底的一把火燒得更旺。
他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底那點兒肆虐的欲望。
然後,他低聲道:“還躲麼?”
李昭漪很蒼白無力地說:“我沒躲。”
雲殷輕笑了一聲:“陛下最好是。”
他放開了李昭漪。
他當然不覺得李昭漪是真心想躲他。
李昭漪乖順、聽話。偶爾也有小脾氣,會害羞。他看起來總是會很害怕他。
但有一點,雲殷很確定。
那就是李昭漪其實很喜歡他。
這種喜歡未必出於風月,畢竟李昭漪乾淨得像是張白紙。
相較於情愛的喜歡,李昭漪似乎像是把他當作了一個尊敬、崇拜的人,向他交付了最大的信任和依賴,並且堅定地覺得他是個好人。
因著這一點,即便感覺到了他和陸重之間似乎有些異樣,但雲殷其實並未放在心上。
也正是因著這一點依賴,雲殷願意暫時克製一些。
當然,隻是暫時。
他不敢保證之後會怎麼樣。
也不會保證。
很奇怪。
原先以為隻是衝動時,雲殷沒少因著這點兒感覺焦躁。
真正確定了他對李昭漪的興趣,雲殷心情反而變得有些不錯。
他陰晴不定的情緒顯然讓李昭漪很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挑著細節刁難,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份刁難最後重重拎起輕輕放下。
他被放開,又被整理好衣領。
然後,他聽雲殷道:“陛下,想不想跑馬?”
坐上出宮的馬車的時候,李昭漪一直在想,出宮到底是誰的願望。
如果是他的——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將學習成果告知雲殷。
但不是他的,難道是雲殷的?
不管是誰的,結果就是。他原先以為的非常艱難的一件事,在雲殷這裡易如反掌,甚至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雲殷其實也不在乎他的意見。
問完那句話,他就叫來了德全,讓他準備衣服。
德全的眼裡閃過訝異,但還是恭敬地去了。李昭漪知道這事很快就會被陸重知道,但是他也很難解釋雲殷的所作所為。
他幾乎有些為難地看著雲殷,但雲殷絲毫沒有“被維護卻自拆台階”的自覺。
在李昭漪換上騎馬專用的勁裝時,他的眼神一直落在人的身上。
一直到李昭漪不安地道:“……很奇怪?”
他才收回了目光。
“沒有。”
“很好看。”他道。
是真的好看。
勁裝勾勒腰線,也極襯氣質。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李昭漪過於秀麗溫柔的容貌。
但這點格格不入,在他因著爬不上馬、被雲殷嘲笑之後眼中迸發小小的勝負欲之後,就悉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少見的驚豔。
雲殷再次確認了一點。
李昭漪不是沒脾氣,隻是不會針對著他。
事實上,小皇帝身上帶著一股不願服輸的韌勁。
這股韌勁藏得很深,對於自己是目前少有的、將其激發出來的人,雲殷很滿意。心底原先因為李昭漪的躲閃而產生的微妙不爽終於消失殆儘。
相反,他原先隻是想找個借口和李昭漪呆一會兒。這會兒見李昭漪的樣子,他也有了幾分動容。
待李昭漪能被他帶著跑幾圈之後,他開始認真地指導李昭漪。
“腰直起來,夾緊馬腹。”他摟著李昭漪,淡聲在他耳邊提醒,“不要晃。”
李昭漪照著做了,效果立竿見影。
他的額上汗濕,眼睛卻亮晶晶的,已經浸滿了興奮。
騎過馬,兩人到了一旁休息。
雲殷道:“喜歡嗎?”
李昭漪點頭。
他很喜歡騎馬的感覺。
自由自在。
騎著馬兒,他好像可以奔向任何地方。
雲殷笑了笑:“那陛下滿足臣一個條件,臣就經常帶陛下來跑馬。”
其實是假的。
看到李昭漪眼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決定了,時不時就帶李昭漪出來騎一騎馬。左右皇子本來也應當有騎射、武藝相關的課程,他做這個老師也不錯。
李昭漪如今也已經知道了他的套路,小聲嘀咕:“你為什麼每次都這樣。”
他說:“我最近很聽話。”
他乖得雲殷心軟,雲殷道:“行吧。”
“那換陛下跟我提一個條件。”他道,“就當是臣給陛下近些日子刻苦用功的獎勵。”
他放水放得猝不及防,李昭漪瞪圓了眼睛。
他這樣子就更像一隻貓。
雲殷——
他垂了眼想。
或許暫時克製也不是壞事。
畢竟,這樣的李昭漪,應該沒人能拒絕。
在他沒想好究竟要將人怎麼辦之前,他還是不要高估自己的自製力。
他等著李昭漪提意見。
左不過就是那些,小玩意、好吃的、或者一幅漂亮的畫。
李昭漪的世界很純淨。
雲殷樂意都滿足,甚至給他更多。
然後,他聽李昭漪小心翼翼地道:“什麼都可以提?”
雲殷挑了挑眉。
這是膽子大了,提前想過?
他沒什麼被冒犯的感覺,反而像是被小貓撓了一爪子,一點兒不重,像撒嬌。
他很乾脆地說:“陛下直說便是。”
大約是看出了他的好心情,李昭漪陷入了糾結。
隻是,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頗有些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的意思。糾結了片刻,他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
“……我不想提條件,我想問問題。”他小心地道,“你也可以不回答。”
他停頓了幾秒,然後小聲道:“我想知道,雲殷,你為什麼,不自己當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