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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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陸重話音落下的刹那,李昭漪就條件反射地顫了眼睫。

隻是很快,他就回過神。

他有些迷茫地問:“……什麼,關係?”

陸重盯著他。

麵前的少年下巴尖俏,稚氣褪去了七七八八,變得愈發明豔秀麗。他繼承了母親的所有優點,漂亮、乾淨,在宮裡,這是最不安全的特質。

從李昭漪年少開始,陸重就因為這事沒少私下動過手。

這養成了他十分敏感的神經。

他道:“小殿下,說實話。不要護著他。”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李昭漪的人。

李昭漪一下子漲紅了臉。

他忍不住反駁:“我才沒有護著他!”

“真的沒什麼關係。”李昭漪不知道他要問什麼,“之前,他來了冷宮說要讓我當皇帝,然後就,他幫我處理政事,我呆在澄明殿,我們一般不怎麼講話。”

陸重緩緩地道:“不怎麼講話,他讓你陪他出宮?”

李昭漪張了張口。

“那是……”他小聲道,“講好的。”

他把雲殷跟他的約定講了一遍。

然後,他終於意識到了陸重的意思,沉默了一瞬。

“他沒有對我做什麼。”他輕聲道,“他……之前就不太喜歡我,還想過要殺了我。師父,不是你想的那樣。雲殷他,也是沒辦法,他人挺好的。”

陸重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雲殷是什麼樣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選中對方做他的靠山。

但他也不會懷疑自己的敏銳。

那雙眼睛裡含著的欲望太濃重,他絕不會看錯。也就是李昭漪看不出來,還以為對方隻是把他當傀儡。

……可是。

若是事實真是如此。

他又能如何?

陸重閉了閉眼。

片刻後,他啞聲道:“可以聽他的話,但不要讓他碰你。小殿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李昭漪張了張口。

他原本還想替雲殷說兩句話,觸到陸重的眼神,知道對方應當是完全沒信。

沉默了片刻,他道:“我知道了,師父。”

多年的依存關係,他和陸重能說話的機會很少。如何最快速地理解對方的意圖並且達成短暫的意見一致,是他學的最多的東西。

陸重摸了摸他的頭發:“乖。”

他站起身:“我走了。”

李昭漪瞪大了眼睛:“……就走了嗎?”

他是真的舍不得陸重,很想跟他再呆一會兒。陸重沉默了一瞬:”有事的話,告訴德全,我會找機會來見您。”

李昭漪眨了眨眼睛。

他輕聲道:“我知道了。”

陸重往外走。

隻是臨到門口,他突然道:“小殿下,師父答應你的,都會做到。”

李昭漪愣了愣。

再抬頭,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

陸重的最後一句話讓李昭漪恍惚了好一會兒。

說實話,陸重跟他交流得並不多。但承諾卻也不少。

他承諾過李昭漪會護著他,承諾過李昭漪會將他母親安葬,也承諾過……李昭漪的思緒一頓。陸重對他作的最後的承諾,他想起來,應當是最後的那幾天。

那個時候先帝病重,所有人都以為儲君之位塵埃落定。

陸重說,等李昭鈺繼位,就想辦法帶他出宮。

……陸重說的,應該不是這個吧。

李昭漪想。

現如今他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且不說雲殷現在需要他這個擋箭牌,一定不會放他出去。客觀上,陸重也很難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換出去。

他胡思亂想著,另一邊,德全悄悄地拿著熱毛巾走了進來。

“陛下。”他道,“擦擦汗。”

李昭漪看著他,默默地:“您都不跟我說。”

他其實懷疑過,但德全是雲殷挑的人。他想問,卻不敢問。

德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也是陸掌印吩咐的。”他道,“他更想確認安全之後親自來見您。”

李昭漪道:“你跟我講講陸重吧。”

他隻知道陸重行走在宮中,卻從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同時又暗地裡照顧他,又是為什麼,居然到了雲殷的麾下。

重逢的喜悅催生出好奇,好在這次他問對了人。

這一晚,德全跟他講了許多。

他知道了陸重原本跟著的是原司禮監掌印聞子璋,且認了他做乾爹。

聞子璋為人陰毒,卻權勢滔天。陸重花了幾年的時間,終於博取了他的信任。聞子璋做夢也沒想到,他最信任的、甚至以為會為他養老送終的乾兒子,最終會背叛他。

陸重投靠了雲殷。

他成了雲氏在宮中最隱秘的那顆棋子。

一直到潛龍殿一夜,這顆棋子才真正發揮了作用。

李昭漪聽得幾乎入神。

饒是德全儘力描畫,他也聽出了其中的艱險,隻是……

他道:“所以,師父為什麼又要投靠雲殷?”

德全隻道“陛下,陸掌印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隻是多的,他卻不願再說。

這一晚李昭漪睡得很好。

和陸重的重逢讓他心底最隱秘的角落終於暫時安定下來。

少有的,他一夜無夢。

他本想在第二日繼續再問問德全一些陸重過往的細節,隻是剛下了朝,宮人就通報,說雲殷來了。

李昭漪隻得換了衣服,去了前殿。

雲殷一身朝服。

他今日在朝堂之上懟了好幾個人,其中以戶部尚書駱沉山尤甚。

李昭漪這兩天雖沒見雲殷,但一直在跟著顧清岱上課,對於最近的朝事也略有耳聞。

西南旱災,朝廷撥了賑災糧。隻是仍有流民暴動。糧發了,百姓卻仍舊餓得找不著吃的,很顯然是有地方出了問題。

戶部首當其衝,但鍋卻不止是戶部。

拔出蘿卜帶出泥,燕朝世家彼此沾親帶故,早已是同氣連枝的大樹。

這裡麵的學問大了去。

要不要查,該不該查,怎麼查。

都是問題。

李昭漪聽顧清岱講課,字裡行間隱隱透出徐徐圖之的意思,但實際行事,雲殷卻遠不是那麼回事。

平日裡彈劾他,他一笑置之。

但關鍵時刻,他的手段狠戾決絕,滿朝文武一時竟無一人敢出聲質疑。

顧清岱沒有多說,但李昭漪看得出他眉宇間的隱憂。隻是今日見雲殷,對方卻神色如常。甚至還有閒情逸致玩李昭漪桌子上擺著的撥浪鼓。

李昭漪一見那個撥浪鼓,腦子就一緊。

他衝過去,撥浪鼓被雲殷舉高,李昭漪漲紅了臉:

“……你彆動。”

“原來陛下最喜歡的是這個。”雲殷笑吟吟的,“怎麼當時不說呢。”

他輕聲道:“害羞麼?”

李昭漪悶悶地說:“不喜歡。”

雲殷問他:“真不喜歡?”

撥浪鼓的一角戳一戳李昭漪皺成包子的臉。

李昭漪瞪他。

雲殷看他,若有所思:“陛下還真是越來越不怕臣了。”

他把撥浪鼓還給李昭漪。

李昭漪接過去,想看一下撥浪鼓有沒有被弄壞,又不敢表現出珍視讓雲殷笑話。他站在原地猶豫,雲殷看他認真地煩惱的樣子,眸色漸深。

他原先以為隻是一時衝動。

出於漂亮得炫目的色相,出於那點全身心的依賴。

雲殷年少離家,於京中那幾年,身邊被通過各種方式送來的男男女女不斷,嫵媚的,聰慧的,嬌憨靈動的,他從未產生過任何興趣,怎麼來的就怎麼打包送走。

他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娶妻生子,也不會產生任何諸如欲望般的情緒。

直至他遇到李昭漪。

時隔數日,那點因時間間隔而沉寂的欲望因李昭漪一個眼神就重新死灰複燃,他發現,無論李昭漪的舉動有多平常,在他眼裡,都可以用一個詞代替。

那就是勾人。

氣鼓鼓地說不喜歡,口是心非的樣子是勾人。

瞪他的樣子是勾人。

珍視他送的東西並愛護的樣子……

雲殷突然伸出手,觸碰到了對方柔軟的側臉頰。

那裡沾了一點兒淩亂的發絲。他想替對方整理乾淨。

隻是,在他觸碰到李昭漪的那個刹那,李昭漪突然像是受驚的小獸一般抬起頭。

然後,迅速地躲開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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