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寨?”
薑燕兒跟著默念了一句,語氣中頗有憂慮,道:“解毒…需要活人的心頭血,會不會有些殘忍?取血之後,那人會死嗎?”
阿奴笑道:“主上無需擔憂這些,鬼醫自會解決,你隻需安心等待即可。”
“好吧…對了,吳叔回來了嗎?”
“已有傳信回來,這兩天便會到。”
“有他的消息嗎?”
“有。首領說了,已有霍青的確切消息。”
“快,催吳叔回來快點!”
“…”
霍青這邊。
次日一早,傭兵團快速集結,早早便拔營出發,直衝五十裡外的徐州縣城而去。
隊伍剛啟程不久,後方大營中的薛芝便得到了通報:“稟大帥,霍青的傭兵團已經啟程,往徐州縣方向而去。”
薛芝坐在主位上,盯著麵前桌上的地圖,開口道:“他往徐州方向?那裡附近還有亂兵兵營嗎?”
傳令兵回道:“之前有,但接到密令後,已然全數退入徐州縣城,等待大帥發落。”
薛芝一笑,“霍青這個狗賊還想借著本帥的威勢,企圖迫使叛軍歸服?哼,殊不知,本帥早有籌謀,密令這些叛軍隻要攜輜重歸入徐州縣城,便可免去一死。他此去,定會撲空!”
“通知下去,全軍待命,不必跟著霍青了。這一趟,讓他碰壁。”
傳令兵應是離去。
身邊的副將這時候卻道:“大帥就如此篤定霍青會撲空?如果他攻擊徐州縣城呢?按照約定,一旦他攻下徐州,整個城池裡的物資都是他的……”
薛芝目光一動,淡然道:“僅憑他手下的三百散勇?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徐州本就駐軍兩千,加上附近受了本帥將令的亂兵加入,城中軍士起碼五千餘人。他如何攻破?且有城牆固守,就是給他同等的兵員,他也不可能輕易拿下徐州。”
副將聽此,倒也並未反對這樣的說法,“是,大帥。但此子頗為乖張,未免意外,還是讓屬下跟去看看?”
薛芝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不過帶一支衛隊即可,隨行不可人多,以免又被霍青這個狗賊狐假虎威。”
“屬下遵命。”
“…”
行軍路上。
屠傾城騎著馬,望向身側的霍青,微微憂慮道:“你當真打算攻城?薛芝已經看破你的計謀,此番並沒有大隊騎兵跟隨。你如何得手?”
霍青淡笑:“薛芝不派兵跟隨,就代表她不會幫忙嗎?”
“什麼意思?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要想讓薛芝自願幫忙,並甘願讓我們進城,就必須得動到一些她在意的東西。比如說…徐州這來之不易的城牆!”
霍青忽然來了這麼一句隱晦的話,得知薛芝不再派兵跟隨,也沒有絲毫緊張之色。
令屠傾城納悶不已。
區區三百人如何能攻下一個比鳳陽還大一倍,人口多達五萬餘的偌大城池?
半個時辰後。
傭兵團抵達徐州城門外,霍青仍舊是先豎起靈州軍的大旗,而後命人陣前喊話勸降,縱然身後已經沒了騎兵團這股威懾力。
徐州城牆之上,徐州縣令與眾多守軍排排而立。
但聽了霍青的喊話後,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反嗆了回來:
“豎子敢爾?區區毛賊,敢來我靈州陣前叫囂?哼!若真是大帥有令,他自會親來!何須爾等犬吠於此?識趣的,便速速退去。否則,後果自負!”
徐州縣令頤指氣使道,滿臉有恃無恐。
薛芝並非蠢材,得知霍青有狐假虎威的意圖後,早已暗中傳令讓附近的亂兵都進入了徐州城。
靈州亂兵自知無法抵抗薛芝的騎兵大軍,在得到她“饒命”的承諾之後,並不會愚蠢到負隅頑抗。
此番全數並入徐州城,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攔霍青的擄掠,眼下定不會輕易歸降。
霍青似乎早有所料,不緊不慢道:“好!那諸位就挺直了腰板,千萬彆出城半步。”
說完,也不猶豫,隨即抬手示意身後的山賊迅速行動起來。
數百山賊分成兩支隊伍,一支負責準備投石車,並做好射程定位;另一支則開始組裝從龍虎山中帶來的幾個巨大熱氣球。
沒多久。
待諸事齊備,霍青劍指徐州城門,冷喝道:“傭兵團,進攻!目標,摧毀徐州城門,火力全開!”
“進攻!”
隨著霍青一聲令下,一名傳令山賊拉著長長的尾音高呼道。
頓時。
隊伍後方一字排開的十幾輛投石車同時開火,無數巨石衝天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拋物線。
徐州城牆堅固,猶比鳳陽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十幾輛投石車若隻是投擲純粹的巨石,倒也無法感動城門處的防禦。
但這一回,霍青選擇了火力全開,巨石之上捆綁了大量火藥,相當於投彈,威力便不可同論。
砰!
一顆巨石擊中徐州那扇巨型鑄鐵城門,發出轟然巨響,但城門隻是微微顫動,並不足以達到毀壞性的效果。
城牆之上的徐州縣令見此,不屑一笑,“就這?簡直是……”
但他的話沒有說完,巨石落地幾秒鐘後猛然炸開,不僅在地上炸出了一個大坑,更將巨石炸裂,碎石四散濺射,形成二次範圍攻擊。
轟!
如果說火藥沒有爆炸之前,巨石擊中城門並不能有效形成破壞力,那麼火藥燃爆之後,便是天差地彆的效果。
城門轟然撼動,雖仍未有破損的跡象,但固定城門的鐵栓已見鬆動。
“什麼?這石頭居然會炸裂?”
徐州縣令與眾多城牆上的靈州將領大驚失色,幡然冷汗。
而這僅僅才是首輪攻擊而已…
緊接著,風向利好之後。
七八艘巨型熱氣球被放飛,緩緩升空,離地約十米左右,朝徐州城上空飛去。
每個熱氣球之上載著五六人,並負重眾多火藥包,以及被捆綁了火藥的弓箭箭矢。
老六站在一艘熱氣球的吊籃上,扯著嗓子大喊:“老大說了,第一目標是城內的縣衙、兵營,以及輜重庫房。給老子狠狠的轟,把徐州城弄得越亂越好!”
“收到!弟兄們,都支棱起來!乾他丫的,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百無禁忌!”
“…”
眾匪士氣高漲,齊聲附和不已。
這些人本就是以虜劫為生的悍匪,彆的不說,說到搗亂攪局的本事卻是無上在行。
冷兵器時代的遠程攻擊手段,主要以投石車和弓弩為主。
而由於射擊角度的問題,城內設置的防禦型投石車,並不能有效的攻擊到浮空的熱氣球。
弓弩倒是可以靈活攻擊,但受限於射程和目標移動性,徐州城內的守軍對正橫壓過來的巨型“孔明燈”,幾乎無計可施。
“投!所有人認準目標後,可自由攻擊。”
領頭的老六一聲令下,熱氣球上的山賊紛紛向下投擲火藥,爆炸聲頓起,硝煙彌漫。
眾匪相互配合,各司其職,或是猛擲“手雷”,或是齊射“火箭”。
前所未見的武器和攻擊方式,令徐州臣民幡然色變,亂作一團。
而城門的正麵攻擊,在一輪投石之後並未停止,反而是加快了攻擊速度和強度,轟炸聲接連不休。
徐州守軍疲於應對,陣腳大亂。
但畢竟有人數和資源上的優勢,此時若出城應擊,短兵相接,非但還有一戰之力,甚至有擊潰霍青所部的可能。
霍青手下隻有三百山賊,原則上並無後援,徐州軍卻多達五千眾。若是出城衝鋒,倚杖人數優勢不惜代價摧毀霍青的遠程攻擊手段,局勢可瞬間明朗。
隻是,徐州守軍似乎有所忌憚,完全沒有一絲主動出擊的欲望。
半個時辰後。
徐州城門已然千瘡百孔,厚達數米的城牆在承受了無數巨石炮彈的轟炸後,竟似有龜裂的跡象。
投石車攻擊極有針對性,隻轟擊城牆與城門,卻沒有一顆“炮彈”落入城區內的民居中。
霍青似乎在對徐州城內的百姓留手,攻勢雖然猛烈,破壞力卻隻集中在重要的軍事目標。
傭兵團陣營前,霍青淺笑著,看向屠傾城,道:“七姑娘且在此鎮守,我去去就來。”
屠傾城皺眉道:“你要去哪?若徐州守軍衝出,我部必敗無疑。你還有心思離開?”
“無妨!徐州守軍不會出來,也不敢出來。”
說完,霍青也不多做解釋,一轉馬頭就帶著何青往後方奔去。
同一時間。
徐州縣令在一隊衛兵的保護下,倉惶跑下城牆,邊跑邊大喊道:“快飛鴿傳書給大帥,就說城牆將破。若再無軍令出戰,徐州將淪陷…”
傳令斥候應是,急衝衝跑去。
不久。
後方大營中收到消息的薛芝徒然一驚,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徐州城將破?這怎麼可能?霍青僅有三百人,如何能攻下有穩固城牆據守的徐州?徐州守軍都是些飯桶嗎?”
傳令兵低著頭,將徐州方向傳來的戰報逐一通報給薛芝。
薛芝聽後,一臉暗沉之色,驚訝不已:“會爆炸的石頭、能載人的巨型孔明燈、雷火箭矢…這個狗賊到底是什麼人物?哪裡尋來的這些詭異武器?”
這個問題顯然不是傳令兵可以回答的,此時詢問道:“大帥,傭兵團的武器和攻擊手段雖極具破壞力,但短板在於近戰。徐州守軍欲出城殲敵,請大帥定奪。”
薛芝聽此,臉色更加凝重,舉棋不定之色。
站在她的角度來講,本無需顧及霍青所部的生死,而徐州守軍一旦出戰,霍青就必敗無疑。
此時卻是兩難之色,不外乎是因為害怕傭兵團被殲滅後,霍青震怒之下會泄露她的秘密。
但若阻止守軍出戰,徐州城破的話,損失又極為嚴重,儼然是薛芝無法接受的。
相比於整個靈州府來說,徐州縣雖隻是一個中小城池,但地理位置極為特殊,戰時具備極好的戰略意義。
薛芝此前數度下撥銀兩,將徐州的城防徹底鞏固了一遍,便是要始終保持這座城池的穩固,可見對其重視。
誰知,霍青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偏偏選擇去毀壞徐州的城防和城內的重要設施,令薛大將軍肉疼不已。
那可是大將軍在整個州府全境都極為拮據之下,硬生生擠出來銀兩,才剛修繕過的“嶄新”城池呀。
如果城破,雖然霍青最終也得歸還,但薛大將軍要一個滿目瘡痍的城池有何用?
薛芝仿佛難以抉擇,本想將亂兵都集合進徐州城,據以城池的穩固,令霍青望而卻步,不能再以平叛之名大肆搜刮亂兵的物資。
哪曾想,這廝頗有手段,竟似乎有能力摧毀徐州的城防…
如今,擺在薛芝麵前的選擇並不多。
其一,允許徐州守軍出戰,擊潰霍青所部,保住城防不失。
但這個決定,顯然伴隨著巨大風險,霍青可能會以曝出秘密相要挾。
其二,她親自帶兵,阻止霍青繼續進攻徐州城。
隻是,霍青盯上了徐州城這塊肥肉,即便薛芝親自出麵,怕是也無法讓他輕易罷手。
要知道,按照此前二人的約定,霍青隻要攻下徐州城,城中物資便歸霍青所有,人則交由薛芝處置。
一座城池的物資,如此巨大的誘惑之下,霍青豈會輕易妥協?
正當薛芝猶豫不決之時,大帳外突然傳來了霍青爽朗的笑聲:“大帥似乎遇到了難題?不如讓霍某為你分憂?”
話聲剛落,人已走進了大帳。
此前薛芝曾當眾宣布霍青是他派駐民間的心腹,帳前的守衛並不能強硬阻攔。
薛芝一見他那張笑臉,心裡的氣便不打一處來,冷聲道:“你還敢來見本帥?哼,趕緊讓你的人住手!本帥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彆逼我對你動手。”
霍青一臉淡然,完全不受威脅的樣子:“大帥可否先屏退左右?有些話,我們還是自己說就好了。”
對此,薛芝並未拒絕,揮手令退了帳中的侍衛。
霍青倒也直接,開口便道:“大帥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那霍某便不拐彎抹角了。你要是讓徐州守軍出戰,那你的秘密…明日便會傳遍整個靈州府。而你若想讓我自願退兵停止進攻,就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否則,縱然我無力剿滅城中亂兵,也會毀了你的城池。”
薛芝肅然道:“哼!先說你的條件。”
“城中的物資歸我,派一隊人幫我把物資運回冀州。”
“不可能!”
薛芝大怒道:“一城的物資,你未免胃口太大。本帥不可能答應你,即便你曝出本帥的隱秘,也斷不可能。而你若敢透漏半個字,天涯海角,我也必屠你滿門!”
她聲色俱厲,說完一掌拍在麵前的案上,顯然動了真怒。
霍青聽此,像是早就料到薛芝會拒絕一般,微微擺手道:“哎,大帥莫急!這不是在商量嗎?大帥若覺得不適合,還可以再談的。”
“哼!”
薛芝怒甩長袖,背過身去,“做人要學會見好就收,這半個月以來,你已搜刮了我軍中不少物資。識趣的,就趕緊讓你的人滾回冀州吧。馬上停止對徐州縣的進攻,遲則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霍青道:“可以!徐州便是我的最後一戰,可好?大帥不允許帶走一城的物資,那……讓我搜刮一天,總歸可以吧?畢竟這是在為大帥平叛啊,我的人出力了,又豈能無功而返?”
“讓你搜刮一天?”
“對,僅此一天。我能帶走多少,算多少。怎樣?很合理吧?”
薛芝沉思,心中暗道:本帥是女子的秘密不可暴露,否則軍中生變,便再難複返。而這廝手下隻有區區三百人,晾他也帶不走多少東西。我再暗中指使城中將士多加阻撓,一天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他定然帶不走多少物資!
思慮至此,薛大將軍故作遲疑後,倒也“大方”道:“你自己說的,僅此一天?”
霍青點頭:“絕無虛言!”
“好,本帥答應你了,馬上收兵!”
“遵命!”
霍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令薛芝心中頓感一寒,恍然有種已然被算計到的錯覺。
而不久之後,她當真會為自己現在這個決定而後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