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丹的療效果然不錯,我漸漸恢複了大半元氣。
半個月後,都盧依在幽木大殿內宣布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那薇兒將於淩晨出穀,此行的任務是尋找格木的下落。”
“平安歸來!平安歸來!平安歸來!”
我不知道他們事先有沒有經過演練,反正就是挺整齊的,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難不成這麼重大的決定,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雖然在此之前,都盧依向我透露過一絲口風,但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感覺挺突然的,因為都盧依說過,等熬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再說,很明顯在時間上差了一大截。
緊接著,大殿內響起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我麵無表情地接受了都盧依的決定,我根本彆無選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緘口不言,我不能加入到他們歡呼的隊伍中,這是我最後的倔強。
這聲音仿佛讓我回到了十年前,我當選赤焰傳人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歡呼的,氣勢如虹,尖細的聲音劃破長空,仿佛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呐喊。
對於都盧依宣布的每一個重大決定,幽木大殿在列的所有人都會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都盧依說這是神的旨意,但我隱約感到這是三巨頭的決定。
不管是尋找格木還是去昆侖山,最終的結果都是讓我走出幽木穀。
我從未走出過幽木穀,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在這裡生活。幽木穀就是我的一切。
遠方有什麼?烏次爾跟我說過很多很多,有金壁輝煌的廟宇,縱橫交錯的街巷,一望無際的稻田,浩浩蕩蕩的江水,還有形形色色的人。烏次爾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曾經想著跟著他一同遠遊,我從未想過獨自遠行。
我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可是,都盧依沒有給我安排同伴。淩晨出穀的,隻有我,隻有我那薇兒一個。
都盧依告訴我,她已經儘力了,為我爭取到了這半個月的喘息時間。
尋找格木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去昆侖山。當然,都盧依告訴我,如果能先找到格木,然後我們倆一起去昆侖山,那是最好的。
“所以,我先去尋找格木?”
“嗯,我覺得這樣最為穩妥,畢竟你一個姑娘,獨自去昆侖山不太妥當,事實上,如果格木遵照我的吩咐去了昆侖山的話,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但是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格木根本沒去昆侖山?”
“傳言或許並不是空穴來風,薇兒,你儘量勸勸他,勸他回到幽木穀,畢竟你們的關係並不一般。”
我並不願意提起我與格木的關係,雖然那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我知道了,左祭司大人,我會帶他一起回來的。”
“但願如此吧,這些你帶著,以備不時之需。”都盧依遞給我一個包裹。
我雙手虔誠地接過,很明顯有些沉重。
“打開看看,我告訴你這些東西的用處,這些東西你一定要保管好,一個都不能丟,否則性命堪憂。”
“性命堪憂?都盧依,我是去尋人,不是去征戰。”
“出了穀,沒人罩著你了,薇兒,萬事小心,切忌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是地圖,上麵有昆侖山的位置,這個是羅盤,不至於迷路,這個是夜明珠,你出了穀之後去換成銀子,再用銀子換成銅錢,就可以花了。”
“銀子不可以直接花嗎?”
“當然可以,不過日常用度,銀子沒地方使,據烏次爾說,現在的人族世界裡,五兩銀子就可以買一個奴婢了,還是上等奴婢。”
“奴婢這麼不值錢的嗎?”
“不是奴婢不值錢,是銀子太值錢。這個紫色蓋子的是紫金丹,你得繼續服用,直到身體痊愈,這個紅色蓋子裡麵是沙棠醉,每個月圓之夜,你必須用這個塗抹你的全身,記住了,必須這樣做。”
“沙棠醉?”
“你知道你的死穴在哪裡嗎?”
“知道。”
“知道就好。對於大部分生靈來說,水是生命之源,但是我們不一樣,火才是我們的生命之源。我們幽木穀這裡常年乾燥少雨,根本用不到這個,這是因為族長莫都爾想了一些法子,但是出了穀就不一樣了,莫都爾不能再罩著你了,這個沙棠醉有辟水之效,還能收斂你身上的光芒,很珍貴的,但是請你牢牢記住,不要讓雨水淋濕你的眼睛。”
“好,我記住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明年夏至之前,你一定要回到幽木穀。”
“會的,我會回來參加浴火節,履行我的赤焰傳人的職責。”
“並不完全是這個意思,我給你準備的沙棠醉隻有這一瓶,大概隻夠一年用的,你不回來的話,可能麵臨巨大的風險。那薇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再給一瓶可以嗎,此去昆侖山路途遙遠,萬一,我是說萬一中途耽擱了,還有緩解的餘地。”
“沒有了,沙棠醉的製作極其複雜,況且原料已經所剩無幾。你知道的,沙棠樹原本生長於昆侖之巔,我們的先祖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一棵沙棠樹,但是三千多年前的那次紛爭,我們已經失去了我們沙棠樹,而我們帶走的種子,培育起來十分艱難。”
“我明白了,都盧依,我會儘快回來的。”
“上神會保佑你的,”都盧依拿過法杖,在我麵前晃了晃,再次囑咐我說,“不要讓雨水淋濕了你的眼睛。”
我回紫雲閣收拾行囊。馬上要離開幽木穀了,竟然有些舍不得。不過沒什麼好傷感的,一年之後,我會重新回到這裡,一定會的,我會將格木帶回來,還會帶回來自昆侖山的好消息。
隻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自信來源於哪裡。
一個小腦袋從門縫裡探進來,眨巴著眼睛偷窺我屋裡的動靜。
“進來吧,小問號。”
“薇兒姐姐,你怎麼知道是我,我的身子都隱藏起來了。”
“難道你以為我們是以身子來區分彼此的嗎?”我笑起來,“小問號,你這發式可得換一換了,不然隱藏得再深也是徒勞。”
“那可不行,這是阿娘給我紮的。”
“噢?你阿娘的手藝可不怎麼樣。”
“哎,我是說這個發式是阿娘教我的,她不知去了哪裡,這一年來我都沒有見過她了。”
“她沒有跟你說過要去哪兒嗎?可能她出了遠門,過陣子就回來了。”
“薇兒姐姐,你也是要出遠門嗎,聽族長爺爺說,你要去很遠的地方,你還會回來嗎?會不會像我阿娘一樣,去了就沒有音訊了。”
“不會的,小問號,姐姐明年夏至就會回來,姐姐要參加浴火節的呀。”
“真的呀,那我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哪裡學的?什麼上吊,花裡胡哨的。”
“烏次爾告訴我的,拉過勾了,就不許反悔。阿娘走的時候,我還沒有聽說過這個事情,沒有拉勾,所以她不見啦。當時,她還生著病呢,我看她咳了好幾天,地上吐了好大一灘血,她的帕子上,也已經被血水浸透。”
我想起都盧依跟我說過的話,心裡湧起一陣酸楚。
“小問號,來,咱拉勾,姐姐答應你,會回來的,還給你帶好吃的糖果。”
小問號伸出她白嫩嫩的小手,小指頭笨拙地勾上我的指頭,又說了一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終於心滿意足地蹦躂著回去了。
李花兒在枝頭綻放
布穀鳥在白楊樹上歌唱
布穀,布穀,那是春天來了
大地不再荒涼
藍藍的天空
潔白的雲朵
還有那高高的山崗
還有那熱烈的太陽
還有,還有
還有那迷人的赤焰之光
這是我熱愛的家鄉
是我熱愛的家鄉
……
是小問號在唱歌。歌聲婉轉悠揚,像百靈鳥在歌唱,久久回蕩在紫雲閣的上空。
我不能告訴她,她的阿娘已經回不來了,對於小問號來說,這是一個殘忍的真相。
我又檢查了一遍我包裹裡的東西,一切收拾妥當,靜靜地等待著莫桑克的鐘聲響起。
烏次爾一定知道我要出遠門,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可他沒有來看我。我心裡竟然湧起一絲淡淡的失望。
在幽木穀這裡,烏次爾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不來,那我要不要去跟他道個彆呢。
還是不了吧,幽木穀這裡這麼多人,跟他一個人道彆總顯得有些怪怪的,況且,我一年之後就會回來的,時間就像是幽木穀後山奔跑的小白兔,一眨眼的功夫就會過去。
我決定靜悄悄地離開這裡,隻等三更的鐘聲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