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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指向另一台屏幕,“看這個燒製溫度曲線圖,每一個節點都對應著不同的燒製階段。從素胎到釉燒,每一步的溫度控製都恰到好處,才能燒出和真品完全相同的色澤和質感。”
陳陽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件虛擬的三羊尊上,屏幕裡的模型隨著溫度曲線的波動微微閃爍,仿佛正在經曆一次真實的燒製過程。
“當然,光靠機器還不夠。”周青山忽然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真正的核心還在於我們的化學配方。”他轉身走向右側的展櫃,手指拂過玻璃,“來,給你看看我們的得意之作。”
展櫃的玻璃門緩緩開啟,數十件汝窯瓷器靜靜躺在柔軟的絲綢墊上,每一件都散發著溫潤的天青色光澤。周青山在其中挑揀片刻,最終小心翼翼地托起一件三羊紋尊,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某種稀世珍寶。
“這件,清乾隆 仿汝釉三羊紋尊。”他側身讓開一些,方便陳陽更仔細地觀察這件瓷器。
陳陽立刻認出這是清乾隆仿汝釉三羊紋尊的造型,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這件三羊紋尊造型端莊典雅,瓶口沿微微外撇,如一輪初升的月牙,弧線流暢而溫潤。瓶頸雖短卻顯拙趣,凝聚著古匠人掌中力道與溫度。
肩部圓潤飽滿,豐腴若女子曼妙腰肢,承接著頸部與腹部過渡處的自然弧度。自肩部向下,瓶身逐漸收緊,至底部形成一圈精致的台階狀圈足,穩固地托住整器重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肩部巧奪天工的三隻羊頭浮雕裝飾,雖說隻是浮雕,三隻羊頭隻有其形,卻無其他細節,但
三隻羊頭卻讓人感覺栩栩如生,看著三隻羊頭浮雕,令人幾乎能聽見它們無聲的嘶鳴。
通體施以仿汝釉,天青色中略帶微妙的灰紫調,在不同光線下變幻莫測。釉質溫潤如玉,開片細密均勻,如同冰裂紋般層次分明,卻又比真汝窯更顯沉穩內斂。
外底以青花料勾畫出“大清乾隆年製”六字篆體款識,筆觸遒勁有力,青花色澤曆經歲月沉澱,暈染出淡淡的蟹爪紋。六字分列三行,每行二字,布局規整,彰顯皇家氣派。
故宮藏
單從外觀上看,幾乎與他在故宮見過的真品一模一樣。
“來,上手瞧瞧!”周青山雙手捧著那件三羊紋尊,指尖微微發顫,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藏著按捺不住的期待,“這可是我們耗了整整兩個月的心血結晶,最新一批的得意之作!”
陳陽下意識屏住呼吸,雙手接過這件沉重的瓷器。冰涼的觸感瞬間傳遞到指尖,卻讓他精神一振。職業習慣讓他立刻進入了鑒定狀態,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每一個細節。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釉麵。在展廳明亮的燈光下,天青色的釉色暈染得層次分明,開片如蜘蛛網般細密均勻地蔓延在器物表麵,每一道紋路都自然而靈動,沒有一絲刻意雕琢的痕跡。他湊近了些,眯起眼睛觀察釉層深處,密密麻麻的氣泡分布均勻,大小適中,宛如夜空中點綴的星辰,散發著古老而沉穩的光澤。
“這感覺……”陳陽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釉麵。
指尖傳來一種獨特的觸感——細膩滑潤,卻又帶著些許阻澀,似乎可以感受到千年窯火淬煉的痕跡。這種微妙的感覺,絕不是現代技術可以輕易複製的。
“怎麼樣?”周青山站在一旁,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見陳陽專注的模樣,他忍不住開口解釋道,“這釉料可是照著古法配製的,專門加了瑪瑙末!”
他頓了頓,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瑪瑙末是汝窯的關鍵,不僅能賦予釉麵這種溫潤如脂的特殊光澤,還能在燒製過程中形成獨特的開片紋路,可不是隨便用什麼材料都能替代的。”
陳陽沒有接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瓷器上。他將器物輕輕翻轉,仔細查看底足。露出的胎體呈現出柔和的香灰色,修足乾淨利落,不見一絲毛糙。底款的“大清乾隆年製”六字篆書刻工精妙,筆畫遒勁有力,與器物的整體風格完美契合。
他微微用力,將器物輕輕叩擊,清脆悠長的聲音在展廳內回蕩。胎質的致密程度遠超他的預期,聲音渾厚而不沉悶,帶著汝窯特有的空靈質感。
“胎土用的是河南寶豐的原料。”周青山適時地補充道,語氣中滿是自豪,“我們團隊跑了多少次寶豐,就是為了找到最正宗的胎土!”
“每一批原料我們都經過了嚴格的成分檢測,按照分析出來的比例調配,連燒製時的升溫曲線都絲毫不差,完全複原了清代龍窯的數據。”周青山頓了頓,像是怕陳陽不相信似的,又強調了一句,“這可是真正的'七分原料,三分火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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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沒有應聲,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器物上。外觀、釉色、胎質、聲音,所有表象特征都近乎完美。但當他將器物在兩手間輕輕掂量時,一種微妙的不協調感從指尖傳來。
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感受手中的重量分布,後世的時候,故宮裡那件真品乾隆仿汝釉三羊紋尊,他曾親手捧過,那種重量感他至今記憶猶新——整體沉穩,但重量分布均勻,無論握在哪個部位都感覺平衡。
那一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故宮文物庫房裡的昏黃燈光,空氣中彌漫著古老的黴味,白手套包裹下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舉著曆史的重量。那件真品在他手中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完美的陀螺,無論如何旋轉都能找到自己的平衡點。古代工匠的智慧和經驗凝聚在那均勻分布的胎土中,每一寸厚度都經過了精心的計算和調整。
而手中這件......
陳陽的眉頭幾乎察覺不到地皺了一下,重心似乎過於偏向上半部分,就像是一個頭部過重的不倒翁,雖然依然穩定,但缺少了那種天然的和諧感。這種差異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毫無察覺,但對於他這樣經驗豐富的鑒定師而言,卻如同黑夜中的一點星光般清晰。
陳陽突然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將器物轉了個方向,改為握住頸部。他的動作看似隨意,實際上是在驗證內心的猜測。
果然,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更加明顯了,這種失衡感讓他想起了劣質的保齡球——外表光鮮,但內部重量分布不均,影響了整體的穩定性。
多年的鑒定經驗告訴他,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絕不能大意。陳陽相信,隻要是贗品,一定就有破綻。他又試著單手托住底部,發現需要額外用力才能保持平衡。這個發現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疑惑的鎖——現代仿品往往在追求外觀完美的同時,忽略了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
“重量有問題。”陳陽食指無意識摩挲著三羊紋尊敞口的邊緣,緩緩開口說道。
周青山臉上原本因得意而泛起的紅光驟然凝固,像被冰水澆滅的火苗,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乾澀發緊:“你說什麼?”
陳陽沒急著回應,手指沿著三羊紋尊頸部緩緩下移,直至抵達肩部位置。他先是輕輕叩擊兩下,指節與釉麵碰撞發出的悶響在空曠的展廳內回蕩。
“整體重量控製得很好,”陳陽雙手托起瓷器,將它舉至與視線平齊的位置,目光在釉麵上來回掃視,“接近乾隆年製的真品水平。”
陳陽側頭看了一眼周青山,“你注意看......”隻見陳陽左手穩穩托住底部,三羊尊在手裡看似平穩,可周青山注意到,陳陽托著的左手在尋找平衡。
隨後,陳陽用右手兩根手指輕輕捏頸部,三羊尊被陳陽兩根手指捏著,在半空中一晃不晃,形成鮮明對比。
“問題就出在這兒——”陳陽將三羊尊中間部分,橫著托在手裡,三羊尊瓶頸部分明顯有下墜的感覺,“重量均勻性差太多了。”
“真品無論怎麼拿,重心都居中如一,”陳陽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就,“故宮有一件,我曾經親眼看過,上手摸過。”
“而你燒製的這件......”他將瓷器倒轉過來,左手托著瓶口,刻意讓肩部朝下,三羊尊居然平穩了,“倒過來明顯比正立著平穩,說明頭重腳輕,瓶頸以上的部分重了。”
周青山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繼而漲得通紅,嘴唇顫抖著,最後整張臉竟詭異地泛出一層青色。
“不可能!”他猛地撲過來,一把奪過三羊紋尊,雙手死死攥住,拿在手裡仔細看著,“我們用的是最精密的電子秤和激光測量儀!每個部位的壁厚、密度都精確計算過!”
他聲音拔高,帶著明顯的顫抖,卻又戛然而止。
因為他自己也察覺到了手中的異樣——紋尊在他手中竟顯得格外輕盈,尤其是頸部位置,輕得讓他掌心發涼。臉上的怒容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懼。
“見鬼了...... ”周青山喉結滾動,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陳陽保持著專業的平靜,但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製住心中的震撼——這種程度的仿製水平,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這個細節太微妙了,微妙到連他都差點被蒙騙過去,若非他當年在故宮裡因為好奇,曾經仔細看過這物件,將每一寸質感都深深印在了記憶深處,根本不可能察覺到。
周青山確實厲害,能將贗品燒製到這種地步,可以說,這件三羊尊拿出去,百分之九十的專家,都得打眼,這還是收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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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用什麼方法控製重量?”陳陽狀似隨意地開口,目光卻緊鎖在周青山臉上,試圖捕捉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周青山還在注意著著手裡的三羊尊,絲毫沒有任何戒備,開口就說,“胎體各部位的厚度都經過計算機精確計算……”
話一出口,周青山整個人猛地一顫,扭頭看了陳陽一眼,看到陳陽的目光盯著自己手裡的三羊尊,這才重新組織語言,像是要掩飾什麼,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你看,比如頸部、腹部、足底的瓷土層厚薄,甚至內胎和外胎的比例,都是嚴格按照乾隆時期工匠的拉坯手法模擬的。”
陳陽注意到他刻意避開了“仿造”這個詞,而是用了一個更為曖昧的“模擬”,心中暗道這群人還真是心思細膩。
周青山像是越說越順,甚至帶上了幾分專業術語的自豪:“我們用了一種特殊配方的輕質材料做內胎,減輕了整個器物的重量,但又保證足夠的強度。外麵再覆蓋一層高嶺土製的傳統瓷土,經過反複燒製,力求做到與真品彆無二致。”
說到這裡,周青山停住了,他知道,不能跟陳陽說的太多了。他目光銳利地掃向陳陽,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你認為是哪裡出了問題?”
陳陽神色不變,隻是微微頷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原來如此。”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心中卻已了然。
“一般造謠的人,因為用新瓷土,根本就沒注意過重量的問題,”陳陽緩緩開口說道,“因為瓷土密度不同,所以往往重量會整體偏重。”
“而你們,為了避免這一點,減少了新瓷土,當拉坯成型乾了之後,又在外麵塗抹一層老瓷土,”說道這裡,陳陽一邊嘴角翹了一下,衝著周青山豎起了大拇指,“你已經做到了極致,但是你忘記了一點。”
“是什麼?”周青山一臉狐疑的看著陳陽問道。
“工匠的手藝!”陳陽抱著肩膀看著三羊尊說道,“即便是同樣級彆的工匠,手藝上也有不同。”
“你終究無法完全複製古代工匠手工拉坯時,因力度、速度、角度的微妙變化而形成的獨特平衡感。”陳陽指著三羊尊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已經做到了極致,這一點根本沒有辦法。”
說完之後,陳陽心裡不由暗暗感歎了一下,這些造假者雖然能精確控製整體重量,甚至不惜用高科技手段和特殊材料,但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是現代技術也難以逾越的鴻溝,除非你讓當年製作這件三陽尊的工匠,跟自己一樣重生,即便這樣,做出來的物件,也有不同。
周青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之後伸手摸摸三羊尊的瓶頸,之後好像想到了什麼,苦笑著點點頭,“有意思。”
周青山扭頭衝著陳陽咧嘴一笑,那笑容像極了烈日下暴曬的皮革,僵硬而虛假,帶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寒意。
“不愧是陳大老板啊,”他走到展櫃前,將手中的三羊紋尊重重地放了回去,力道大得讓展櫃微微震動,瓷器碰撞發出清脆卻刺耳的聲音,“連這種細枝末節都能發現。
“不過,”周青山的聲音突然變得不再低沉,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這種程度的'瑕疵',恐怕全世界能發現的人不超過五個。”
他與陳陽相對,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而市場上 99.9%的買家,甚至連真品都沒機會上手,無妨!”
隨後,周青山帶著陳陽穿過了他的展廳,從另一側穿了過去,跟來的時候一樣,又上了一長段台階,等出來之後,陳陽才發現,此時已經到了山的側麵,抬眼望去,前麵大概有十幾座小洋房。四周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周青山帶著陳陽向前走了過去,直接走向中間最大的那棟小洋房。
“請吧,陳大老板,”周青山笑著一伸手,身後張遠和李強上前打開了大門,“這就是我家了。”
當陳陽走進去之後,看到豪華的裝修,和一眾家用電器,尤其是周青山笑著讓陳陽看看自己家的洗手間,那熱水器既然是米國的大牌子,比自己家的都好,陳陽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艸,我這不是嘴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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