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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融入野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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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身在不算逼仄的橋底下,夢獨的心裡竟然產生出驚喜和一陣暖意,橋底下有著細細的砂粒,還有十幾株乾了的雜草,他當即決定,這裡就是他的棲身之所,就是他暫且避風擋雨的臨時之家。

夢獨坐在橋洞的最中央位置,這位置真是好極了,不僅不會挨雨淋,竟然還感覺不到外麵的寒風。他抓了一把腳前的細砂,鬆開,細砂在他的手掌上竟給他一種溫潤之感。

但他知道,漫漫寒夜很快就會來臨。他的衣著很不厚實,必須想法兒禦寒。

他鑽出橋洞,在乾溝裡尋一些乾草,並將溝壁上的乾了的荒草薅下來,一會兒過後,懷抱裡便滿了,他放到橋洞下;繼續撿拾乾了的荒草,他想起夜裡寒氣襲人,需拾些木柴,倘能生起火來,則可取暖驅寒。於是到了溝上,甚至到了近處的似嶺似小山的緩坡上,既撿拾乾草又撿拾木柴。

天暗下來了。夢獨鑽入橋洞,他要在橋洞裡熬過接下來的這個漫長寒夜了。

夢獨將乾草鋪成一個窄窄的鋪麵,躺在“鋪”上,身上蓋著薄薄一層乾草。他想他近些年來似乎與“鋪”有著不解之緣——在新兵連睡的是炕上的鋪位,到了警衛連睡的仍是炕上的鋪位,偶爾外訓時則是打地鋪,哪怕是在家裡,由於苟懷蕉的生硬闖入,他不得不在灶屋裡睡地鋪,還有,前段時間,為父親母親守靈,仍然是睡地鋪——而今,在橋洞裡,他躺在上麵的則是最為貨真價實不折不扣足可讓他牢記一生的地鋪。

他兜裡的烤饅頭已經乾冷乾冷了,他舍不得地掰開一個,一點一點地塞入嘴中,緩緩地咀嚼著,因為饑餓,因為寒冷,此刻,經過牙齒的咀嚼,經過津液的滲透,烤饅頭在他的嘴裡抵得上任何山珍美味。他在心裡計算如何最大限度地讓身上的幾個饅頭發揮價值為他提供熱能。他本來隻打算吃掉一個,可是青春的軀體需要熱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吃掉了一個半,另一小半塊,他實在舍不得吃掉了,便隨手放到一塊不大的石頭上。現在,他隻剩下了三個半又乾又硬又冷的饅頭了。

夢獨躺在真正的地鋪上,茫然地想著心事,他想不明白命運何以走到了這一步。橋洞外,一陣陣風聲貼地掠過,發出一聲聲聽上去有些尖利的呼哨,偶爾的某一聲風吼,竟像極了一頭受傷的狼的哀嚎。夢獨想,他現在就是那頭無影無蹤卻在荒原上遊來蕩去的受傷的狼,舊傷添新傷,他預感到,他的傷痕還將繼續出現,以至用累累傷痕組成他的奇異人生。

他睡著了,在荒野上的橋洞裡,睡在堅實的大地上,安如磐石,沒有危險。

可是深更半夜不知何時,他被凍醒了。坐起來,好想在溫暖而熱烈的火焰上烤一烤啊。可是,他沒有帶打火機,也沒有帶火柴——雖然他撿拾了許多柴火。

他重又睡下,側躺著,緊貼橋洞底部的內壁,身體蜷縮著,像個在母體裡等待出生的嬰兒。他告訴自己無論多麼寒冷,必須睡著,隻有睡好覺,才能神補回失去的精力。

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回到了遼闊的華北平原上,回到了闊彆已久的警衛連,他站在哨位上,身背鋼槍,警惕地守衛著機場及身前身後的殲七、殲八等多種類型的戰鬥機。他站在哨位上,迎來了黎明,迎來了紅彤彤的朝陽,他的臉在初生的太陽的照耀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夢醒了,睡在橋洞裡狼狽不堪做夢的夢獨也醒了過來,雖未起身走出橋洞,但他通過橋洞裡透進來的光線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天是個晴天,與夢裡一樣,太陽剛剛出來,可是光芒卻並沒有照在他的身上。

他仍蜷縮著身子,眼睛萌萌地看著近處,心裡想著該如何得到食物,如何熬過剛剛開始的新的一天。這時,他卻聽到橋洞裡有一種怪異的聲音,很輕,悉悉索索的。他動作極其輕微地抬起頭來,循聲探看,便看到了究竟,原來是一隻小鬆鼠在偷吃他放在一塊小石頭上的小半塊烤饅頭呢,一定是烤饅頭的香氣吸引了它。他無聲地笑了,看著小鬆鼠繼續一小點兒一小點兒地啃食饅頭,他多想把它抱入懷裡,親切地喂食它啊。

儘管夢獨確信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可是警覺機靈的小鬆鼠還是發現了他在悄悄看它,便瞬間如飛一般地逃走了。夢獨坐了起來,歎一口氣,感覺到深深地對不起小鬆鼠,他決定就把那小半塊饅頭放在那裡,興許下一個夜裡,小鬆鼠還會再來,接著吞食它記得的那份美味兒;倘若那隻小鬆鼠能帶來幾個同伴,那該多好啊,哪怕自己挨凍受餓,他也願意把兜裡的饅頭再分一半給它們。

夢獨從乾溝之床上從大地之床上坐起,弓腰出了橋洞,躍到乾溝岸上。有著小山包的原野很開闊,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驅走了夜間滲入他體內的寒氣。他伸了幾個懶腰,打了一套軍體拳,全身的氣血便開始燃燒起來。他感覺到了一陣奇妙的尿意,在無人的原野上,掏出他的頗為顯赫的男人標誌,很舒暢地撒了一泡尿,從上而下的尿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射出金燦燦的光芒。

他早就發現也感覺到了,這裡地處開闊,但卻遠離村寨,少有人來,他決定就暫時在橋洞裡安營紮寨了。當然,在大白天,他可以在並不太高起的勉強可稱作山野的原野上轉悠,頗有著蜇伏的意味兒。

為小鬆鼠,夢獨樂意為自己的一閃念而想到做到,他果真隻吃了一半饅頭,而將剩下的一個半饅頭放好,他盼望著小鬆鼠能繼續來與他作伴,盼望著它能帶來更多的同類與他為伴。

但,接下來的這一天,他該如何裹腹呢?他腦子裡翻騰著這個巨大的疑問,這是關乎到他能否生存下去的重要問題。

可是他知道,目前,他不敢,也不能接近人群;哪怕接近了人群,他又能做什麼,打一份短工?人家憑什麼相信他?伸手向他們討要?他高傲的靈魂讓他斷斷不會做出將來想起卻會後悔萬分的事情。

夢獨暫離橋洞之家,走上茫茫原野,他向著小山包走去,而在近處的小山包後,還有稍大點兒的小山包。小時候,他聽大人們說,這類小山包,原本是有生命的,它們生長著,但是由於天上的神鳥落到上麵,受到踩踏,就停止了生長,沒能長成巍峨大山,便屈抑成了比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山包,可是小山包上也長了鬆樹和雜草,夏秋時節,也偶爾會有豺狼出沒其間呢。

他懷著好奇和探索的心情向著小山包走,正好經過一小片連一小片農人曾經耕耘播種收獲過的田野,雖然夢家灣多少人罵他不安心吃莊戶飯,但他還是很清楚,這一小片一小片的田野裡,曾經種下和生長過的是紅薯——紅薯是他們這裡的農人們的主食,秋天和冬天吃紅薯,春天和夏天則吃紅薯乾——他還很清楚,種過紅薯的田地,是要閒一季的,以免地力被拔得太過,地氣兒上不來,而不能很好地滋養莊稼。

如今,這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便閒著,像是撂荒著。

夢獨的眼光有時四下裡巡視,有時則瞄一眼腳下,躲開地麵上較大較堅硬的坷垃。可是他的眼光忽然拉直了,青春的心臟一陣有力的勃勃跳動,他狂喜著,連嘴巴也呈“啊”字型地張開來合攏不上。他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地麵上有兩個埋在土裡的挺大的紅薯,露出紫紅色的頭部,哦,這是哪個農人的百密一疏,現在,則將成為他的果實。他用腳跟踢了踢,並不能輕易踢出來,便知道他的果實較為碩大。

他找了一塊棱角一端光滑而另一端較為尖利的石頭,在埋著那兩個紅薯的土壤裡掘著,掘著,隻是片刻,便將紅薯掘了出來。他一手拿著一個紫紅紫紅的大紅薯,樂嗬嗬地看著,一張臉也興奮成了紅薯的顏色,如一朵盛開的紫色牡丹花。他將紅薯放下,眼光在地上尋覓,果然仍有收獲。約摸半個時辰過後,他的腳下就靜靜地臥有六個紅薯。

夢獨懷抱紅薯,懷抱滿心的喜悅,向小山包走去。

到了小山包前,他將紅薯放至隱僻處,並做了個記號,以免回時忘記。而後,他便在小山包轉悠起來。轉悠得累了,他躺下來,躺在陽坡上,曬著冬日暖暖的太陽,嘴裡銜著根乾乾的茅草。太陽可以毫不吝嗇地把光和暖灑在他的身上,而他的周圍稀疏地長有一棵棵不大的、似乎永遠不會長大的鬆樹,在這清幽的小山包裡,他像是待在沒有任何風險的避風港裡。

天晌午時,他多想烤幾個紅薯一飽口福啊,可是他沒有火柴也沒有打火機,他還想,哪怕身上有火柴有打火機也不能青天白日裡在這種寬闊地帶生火,免得暴露目標,更免得在小山包上引發火災。所以,他隻能生食紅薯了。紅薯涼津津、甜絲絲的,沁潤著他的口腔,更沁潤著他的心田。

但想到如果頓頓生食紅薯,任青春熱力無限,他也還是生出一點兒畏難的心緒。

怎樣才能吃到熟了的紅薯呢?他想了又想。

忽然,他想到了還在他極小極小的時候,母親曾用兩塊白色的火石在灶底下生火的情景,他的眼前頓然間亮了一下,好似心中生出了一片大光明。

天傍黑時,他懷抱紅薯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睛在地下搜尋著合適的白色的可以打出火苗兒的火石。他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幾塊火石。

回到橋洞——他暫時的棲居之家的時候,天已黑透了,北風貼地刮起來,寒夜降臨。

夢獨敲響兩塊火石,火石上先是發出不多的火星星,隨著他動作的越來越快,隨著兩塊火石的碰撞頻度越來越繁密及力度的越來越重,火石迸發出的橙紅色的火星星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越來越大,驟然間,一抹希望的火苗迸發出來,焦乾的茅草被燃著了……

夢獨簡直要跳躍起來,但低矮的橋洞拘抑著他的想飛翔的身體,令他無法跳躍而起。

好在,他可以唱,看著茅草一篷篷地燃燒,他將原來就撿拾的樹枝放上去,樹枝畢畢剝剝燒起來,他還將紅薯放在火苗兒的近處,他知道,再燃燒一些樹枝過後,他可以弄熄明火而留下暗火,他不僅可以隨時利用暗火,還可以將紅薯埋入暗火裡,他呢,即可以靜待紅薯被暗火烤熟,他便可以將一塊塊甜潤的、香氣彌漫的紅薯塞入嘴中,咽入腹內。

他還驚喜地想到,這一個夜晚,不,還有再接下來的夜晚,旭熱的暗火將為他驅趕夜的寒氣,讓他在溫暖中安然入眠。

多年後,夢獨回想這幾天的時光,恍然若夢,他不知究竟是如在夢中還是把夢當真?他一直沒有讀過《魯濱遜漂流記》,但聽說過這部小說的大致故事,他想,魯濱遜在荒島上的生活經曆大抵如此吧?

這樣的既浪漫又殘酷的生活,夢獨一連重複了三日。但,以橋洞為家,究竟不是長遠之計。他估摸著,那些尋找他“走一趟”的人的警惕性大約有些鬆懈了,他決定冒險回家一趟,把他的寶貝物件兒取出來,然後逃之夭夭。他推斷,哪怕他的破家裡設了所謂的暗崗,但依他的了解,民兵們大多訓練無素,各方麵的素質與真正的軍人相比有著天壤之彆,即使他們站崗等著讓他“走一趟”,但他們一連幾天幾夜沒有擒獲他,可能會“再而衰三而竭”的。

第四天上,他決定離開橋洞。站在乾溝裡,他對著橋洞看了又看,看那幾塊打火石,看那一堆熄滅的灰燼,看一個石塊上的那個饅頭——他竟再未看到小鬆鼠的光臨,但是烤饅頭卻少了兩個半塊,興許是田鼠或老鼠拖走了?

攀到乾溝岸上,夢獨依然戀戀不舍地向著橋洞看了又看——啊,這個為他遮風擋雨的家,這個佑護了他的家,這個比他一生中彆的家還要重要的家,它將留在他的心底,還將刻在他的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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