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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惡與謊的通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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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獨的眼裡心裡,蘭健勇永遠是他的連長,無論蘭健勇是飛黃騰達還是被貶降級。但為了講述的方便,在這部小說裡,從現在開始,需要對頗受夢獨尊重的蘭連長直呼其名了。

儘管是麵對自己帶出來的兵,但蘭健勇還是需要克製自己的心情,不能把什麼話都對夢獨說出來,以免引發夢獨情緒上的強烈波動而難於收場。但有些疑問他還是想弄清楚倒究是怎麼回事。於是,他問夢獨:“你真的為了當兵修改年齡嗎?”

“我沒有啊。連長,我是你接的兵,你當初肯定是知道的呀?”

“那為什麼你的檔案年齡跟派出所登記冊上的還有戶口本上所登記的不一樣呢?”

夢獨說:“哦,我想起來了,是苟懷蕉還有我家裡的人一起搗的鬼,他們想讓我儘快結婚,但是我還沒有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就想辦法作了手腳。”

“哦,我明白了。”

說完,蘭健勇對夢獨微微地笑了笑,沒再多跟他說什麼,隻是讓他注意休息,注意愛護好身體。

夢獨卻一時並未參透蘭健勇微笑裡的意思,那微笑含著安撫,還含著一點鼓勵,但這些的背後,其實恰好說明了學院對夢獨的處理意見已經是板上釘釘不可更改;既然木已成舟,蘭健勇當然一時不願意也不敢激化夢獨的情緒,畢竟,他還要將夢獨安安全全地帶回部隊呢。

除了林峰,沒有人知道,夢獨心裡已經厭倦了這所軍校,他渴望回到原來的部隊,所以有意無意地很配合蘭健勇的微笑,哪怕是離開學院之前麵對瞿冒聖對他最後的沉重一擊,也沒有表現出過激的行為。他尚未意識到,一旦他有了過激的行為,他的狀況將會有兩種很慘的可能,一種可能是學院會派人將他押回部隊——押他的人極有可能是瞿冒聖——瞿冒聖必會自告奮勇——而在回到原部隊後,無論他曾經多麼優秀,無論多少人仍對他寄予希望,但他極有可能麵臨著提前退伍的命運,被部隊派人遣回原籍;而另一種可能就是學院會直接通過合理合法的渠道,將他送入監獄勞教或勞改。

一切皆有可能。

好在,一切皆有可能到最後都沒有變成活生生的現實。

兩天過後,在塗州開往北京途經昌州的夜行列車上,夢獨與蘭健勇麵對麵地坐著,聽了蘭健勇並不全麵的講述,他方才明白,他用良知選擇的苦果並不隻是由他一個人來吞咽。為了能夠讓他繼續留在學院裡深造,場站專門開了常委會,特彆是陳參謀長,不相信夢獨會犯錯誤,所以經過全麵斟酌,派了對夢獨的成長過程十分了解的蘭健勇來到學院協調夢獨的事情,主要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力爭讓夢獨繼續留校而不是返回部隊。

雖然蘭健勇據理力爭,列舉了夢獨在部隊的種種優異表現,可是學院裡就是不認可,特彆是瞿冒聖。

瞿冒聖說:“夢獨是個濫竽充數的兵,他為了當兵修改年齡,欺騙了你們。”

“不可能!”蘭健勇很肯定地說道,“夢獨是我接的兵,我們的政審把關極嚴,不僅要走訪他所在村的村民,還要去他曾就讀的學校,更不要說派出所的各種記錄了。這一點,我敢打包票,夢獨沒有為了當兵而修改年齡弄虛作假,一定是你弄錯了。”

在雙方略顯僵持的時候,學院方麵將瞿冒聖“外調”回來的一遝蓋了大紅公章的材料及夢獨與王超的照片放在蘭健勇麵前,瞿冒聖反戈一擊地說道:“你看看這些材料吧,都是蓋了公章的。這就是你們送給學院的好學員?為了當兵修改年齡;為了追求虛榮的生活,不惜拋棄與他已經形成了事實婚姻的鄉下姑娘;並且,就是你們眼前的這個優秀的夢獨,毆打百姓,還跟地方小流氓鬼混在一起,等等。他不隻騙了我們,更騙了你們!”

麵對那麼多蓋章定論的材料,蘭健勇驚住了,一時無話可說。

瞿冒聖又說道:“哪怕他沒有修改年齡,可是他打人的事兒總是有吧?還有,他竟敢把軍裝借給地方上的小混混穿,就憑這一點,足夠開除他的軍籍!”

蘭健勇弄了個灰頭土臉,隻好接受現實,答應將夢獨帶回部隊,還答應配合學院方麵穩住夢獨,以便學院方麵完成對夢獨開除學籍的必要手續。學院個彆領導還大言不慚地說這是為了保護夢獨,以免夢獨在過早得知下場後一時衝動做出過激之事。他看到瞿冒聖的臉上漾出得意與得勝的傲嬌神情。

“你知道我最後跟瞿冒聖說過一句什麼話嗎?”在回昌州的火車上,蘭健勇問夢獨。

夢獨搖了搖頭。

“我說,桔生淮南則為桔,生於淮北則為枳。”

“其實,我早就做好了被退學的心理準備;但是我確實沒有預料到,瞿冒聖最後竟然導演出那麼一出戲來,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為了在精神上徹底擊垮夢獨,再難有翻身之日,瞿冒聖在他的權限內合理利用規則,並且爭得上級領導的支持,以使他的權限發揮到極致,而他的每一步既合紀又合規。

作為一隊之長,瞿冒聖當然知道,夢獨留在學院裡的時日無多,但是他不能透露,好在教導員武平安也很識時務,對夢獨即將被開除學籍之事守口如瓶。

所有的程序都是按計劃一步一步地走著。

忽然有通告貼了出來,先是張貼在學員十四隊的幾麵牆壁上,後來,就很快擴大到整個係裡的多麵牆壁上,甚至連學院大門的出入口處也張貼出了同樣的通告。

多年以後,夢獨都能沉痛地回憶起那些通告在學院裡的一麵麵牆壁上披著真相的的外衣向人們傳布謠言的情景,那些字句,他倒背如流,每一番倒背,他的心都被一簇簇箭矢射穿,血流如注。

學院

關於給予夢獨行政記大過並開除學籍的通告

各係學員隊:

軍需係十四隊學員夢獨,男,現年二十二歲,漢族,某某省某某縣人,一九年十一月初入伍,一九年九月入我院軍需係十四隊學習深造。

經調查查明,該學員入伍動機不純,以欺騙手段混入革命隊伍之中,繼而混入我學院十四隊;自進入本學院以來,不注重思想改造,作風鬆懈,目無組織,目無紀律,多次違反校規校紀,頂撞領導。在寒暑假期間,其視兩性的關係為兒戲,玩弄女性;並且破壞軍民魚水深情,毆打人民群眾;尤其是忽視自身修養,與地方不法之徒鬼混,嚴重毀損軍人形象。等等。

鑒於夢獨的思想和行為已經完全喪失了一名軍校學員應有的品質及在學院內外造成的惡劣影響,為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同時更為嚴肅校規校紀警戒他人,經學院黨委研究決定,給予夢獨記大過處分並且開除夢獨的學籍。

特此通告

學院(蓋章)

年十月十四日

林峰看到《通告》後,感慨著歎息了一聲:“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自打《通告》張貼出來後,夢獨的行為便不再自由了,他每走一步,都會有人在他的身邊圍繞。這是因為瞿冒聖對一些表現進步的學員作了吩咐,要他們嚴盯夢獨,以免發生意外。瞿冒聖沒有動用手中的權力將夢獨關入禁閉室,也沒有向上級申請將夢獨關入禁閉室,其實既是給前來接夢獨的蘭健勇一個麵子,也是他想進一步用彆種方式懲治夢獨,他要讓夢獨在自由的窒息裡沉重地氣喘籲籲的呼吸。

夢獨在一些“進步”學員的盯視下在儲藏室裡收好了他的物品。

林峰在得知夢獨收拾行囊時,趕緊將夢獨床鋪上的被褥收好抱過去,一同裝入一條大麻袋裡。這些物品,將會被人送到火車站提前辦理托運手續。

雖然有的“進步”學員阻止林峰接近夢獨,但林峰還是說道:“夢獨,把被褥一同托運走吧,免得路上太累贅。”

可是夢獨尚未接到離校的命令。

有人不解地看向林峰。

林峰道:“夢獨跟我擠在一張床上就行了。再說了,天這麼熱,誰還蓋棉被啊?”

有人提醒夢獨寢室儲物櫃裡的東西還沒收拾,夢獨說那些物品他想隨身攜帶。

蘭健勇預定的火車票是夜裡九點鐘登車出發,他住在學院的招待所裡,將於晚上六點半鐘前往學員十四隊接走夢獨。既然學院對夢獨的處理結果已經公示並且不可更改,那就越早離開學院越好。

夢獨將大件行李收好後,便有兩名學員依武平安指令帶上夢獨的行李與蘭健勇一起到火車站辦理托運手續去了。於是這兩名學員便知道了,夢獨將於當晚離開學院。

夢獨回到寢室,收拾儲物櫃裡的東西,不過是幾本書和幾本筆記,當然了,洗漱用具也要隨身攜帶,他將這類物品全放入一個雙肩包裡。當他無意中打開其中的一本筆記時,裡麵夾著的一張帶有紅色字跡的紙張引起他的注意,他展開來,啊,這本筆記是他入伍時村支部送給他的,裡麵夾著的正是他立誓當兵咬破手指寫的血書。看著這張血跡早已乾涸呈暗紅色的血書,無數件往事曆曆地從眼前走過,他忽然意識到,他的被開除學籍退回原部隊是給這張血書抹上了一層黑色,同時也使讓他如願以償的人立於不義之地,他還忽然意識到,前路上將會有更多的荊棘和坎坷等待著他……好多串純稚的淚水從他的雙目中洶湧而出,他再也抑製不住地痛哭失聲,他的身旁既有同班的戰友,也有彆班的學員。

深陷痛苦的漩渦裡多日,這還是夢獨第一次當著他人的麵情難自抑地流淚。

夢獨將幾本書送給了幾位同學留作記念,其中包括宗璞的《南渡記》,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李昂的《殺夫》,還有左拉的《娜娜》,他特意將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送給了林峰,他們倆共同喜歡著王朔。

學員十四隊的晚飯提前了一個小時,誰也不知道瞿冒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夢獨毫無食欲,他想快快離開這裡,可是在沒有得到明確的指令前,他依然是學員十四隊的其中一員,不可擅離半步,否則便會惹出新的事端,反倒陷蘭健勇於兩難之境。再說,本班的幾個同學都要他一起去共進晚餐,還打趣說萬一這頓晚餐是最後的晚餐呢?不一起圍桌而坐,豈不留下遺憾?

晚飯過後,學員十四隊卻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聲,值班隊長說帶小凳,就在會議室內集合。

頃刻間,集合整隊完畢,瞿冒聖立在隊伍前他慣常站立的地方,武平安則站在側右方。

瞿冒聖威逼的眼光從左至右又從右至左地緩緩看向隊伍,忽然,眼光停在了中間位置,不動了。他的眉頭緊緊地像是厭惡地皺著,嘴巴緊抿,兩道刀砍斧鑿的法令紋深深地嵌入闊大的口腔裡。他半晌不說話,用無聲來控製著會場。

半晌過後,瞿冒聖打開了口腔,道:“現在宣布一個處分決定!”

會場上更靜了。

瞿冒聖開始了他的宣布:“關於給予夢獨同誌記過處分的決定……”

處分中所言及的內容與通告內容基本無異。

瞿冒聖咬著牙根,欲將每個字五馬分屍,一字一頓,語調做作出古怪的抑揚頓挫,語速緩慢,似乎要將對夢獨的記過處分無限拉長,延伸向時光的無儘長河。

“宣布完畢!”瞿冒聖將已經拔得很高的聲氣又儘力地拔高了許多,令一些人不由為之一震,本來就呈立正姿勢的雙腳很響地並攏一下,以示對瞿冒聖的回應。

瞿冒聖故意停息片刻,恰到好處地、老練地拿捏著會場的氣氛。

學員們疑惑,接下來,瞿冒聖還要做什麼呢?

接著,瞿冒聖便解開了學員們的疑惑,說道:“下麵宣讀,《學院關於給予夢獨行政記大過並開除學籍的通告》……”

瞿冒聖的語速比方才略快了一點兒,但胸音卻更濃了,透著一種沉痛感。

宣讀完《通告》後,瞿冒聖特彆強調說:“處分不是目的,通告也不是目的,這是在挽救夢獨,以免他滑向更深的深淵,同時也是讓其他同誌引以為戒。”

夢獨簡直快被氣炸心肺,但他隻能忍著,否則記過處分大約會被瞿冒聖合理合規地惡化為勞教、勞改。

瞿冒聖故意讓會議的每個議題都呈出時間上的間隔。

這次間隔過後,胸懷極深惡劣城府的瞿冒聖的第三個議題便開始了,他將他的一隊之長的權限發揮到極致,他務必要在精神上讓夢獨崩潰,再也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絲絲曙光。

“所有人聽口令,放凳子!”

學員們彎腰,把凳子放在身後地麵上。

“坐下!”瞿冒聖命令道。他之所以發出這樣的命令,是為了讓台下的所有人看清夢獨的嘴臉。可是他又有些失望和生氣,因為夢獨的嘴臉哪怕是在他的萬重打擊下仍然洋溢著青春的朝氣,仍然英氣逼人而不是蔫頭耷臉,仍然拒不配合他心裡的企圖。

“下麵,請夢獨到台上來。”瞿冒聖說道,他特意將“請”字拉得老長。

夢獨預感到瞿冒聖接下來要對他做什麼了,他默默地告訴自己,不要流淚,要微笑,決不能讓瞿冒聖的計謀得逞,要讓瞿冒聖感到失落。

瞿冒聖提前安排好的三名身材魁梧的骨乾學員來到了夢獨的身左身右和身後。

夢獨站起身來,麵帶微笑,目光平視,目不斜視,不卑不亢朝前走去,站在了會台上,轉身,麵對著與他朝夕相處的同學們。

瞿冒聖已移至夢獨的側對麵,看著夢獨的極不在乎的神情,他說了一句:“吊兒郎當,無可救藥。”

很多人的思路隻會跟著主導者轉,何況他們中的許多人盲目崇拜著瞿冒聖,渴盼著將來成為與瞿冒聖一樣的人,所以他們也以為夢獨已經不思進取以恥為榮了,真如瞿冒聖所說無可救藥了。

無論內心有多少痛苦,夢獨提醒自己在這樣的場合決不可流露半分。

瞿冒聖的胸音再度從口腔裡擠了出來:“現在,按照程序,取消夢獨的學員標誌。開始!”

三名骨乾學員得瞿冒聖之令後,其中一人摘下了夢獨頭上的鑲有紅色帽牆的大蓋帽,另兩人則一左一右摘下了夢獨衣領上的領花,然後,三人一起摘除夢獨肩膀上的紅彤彤的學員肩章。

但是,由於鈕扣兒太緊,紅彤彤的學員肩章也套得太緊,摘除肩章的任務便完成得有些費勁,特彆是抽拉肩章時,手上便隻好加重了力度。這讓夢獨感覺到很不舒服,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臉上的微笑此時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生氣和憤怒。他不由地皺了眉頭,嘴巴也微微地張開來,略微撅著,他晃了幾下身體,像是配合抽拉,又像是在作出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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