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阻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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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毒要當兵”的消息終於在夢家灣零零星星地傳開來,但有些人對此類事並不熱衷,加之事不關己,也並未像對待謠言那樣大肆渲染,所以這則消息像是失掉了雙足,傳播得很慢,絕非人人皆知。

父親母親是從他們最器重的二兒子夢向權的口中得知此事的,夢向權是去大隊部問問他第二個孩子的承包田何時能分得,路上遇到有人向他打問夢毒要當兵的事兒,他到了大隊部時,在向村委會主任問過他要辦的事兒後,也問了夢毒的事兒,村委會主任說是有這麼回事兒,但是他知道得並不詳細,因為這事兒是民兵連長夢向田負責的。

夢向權旋即找到了大哥夢向財,兄弟二人難得“同心協力”一回,他們一起到了父親母親家裡,問父親母親,口氣裡有些氣急敗壞。夢向財問:“是你們同意夢毒去當兵的嗎?”

父親母親這才如夢初醒:天啦,怪不得近段日子夢毒那麼老實,那麼溫順,原來是有事兒瞞著他們哪!“俺不知道哪!”老兩口異口同音道。

夢向權進一步煽風點火道:“好啊,這個夢毒,還真是人小鬼大。他是想推卸他的那份義務!”

“什麼義務?”老兩口雖然不是異口同聲,但卻一先一後問出同樣的話。

“這還不明擺著嗎?”夢向權解釋說,“這個夢毒,他可是真的毒,真的夠毒辣夠狠毒啊,他是想推卸對你們的養老義務。他是看你們老了,不能給他什麼好處了,就把你們扔下,自己跑到外麵找福享。”

夢守仁和老伴兒都是年過六旬的人了,雖然視野狹窄,但一把年紀擺在那裡,他們早就看透了,雖然兒女眾多,但他們休想指望哪個兒女給他們的老年帶來多少福氣。他們聽出了愛子夢向權的話外之音,也感覺到了他們一輩子最疼愛的二兒子夢向權對他們的嫌棄。好在他們身體都還硬朗,隻要沒病沒災,喂兩頭豬喂幾隻雞加上土裡刨食,自己給自己養老還是不成問題的。隻是,這個夢毒,現如今可是給他們出了難題,在他們的老觀念裡,如果夢毒沒有成家立業,那他們的“義務”就沒有完成。

夢向財說:“這個夢毒,都是快娶媳婦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兒?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頭腦一熱,想去當兵?”

夢向權在他說過的話的基礎上,接下來的話加大了力度:“反正咱這個地方,都是兒養爺,閨女們都是拿東西看望爹娘。以後你們要是做不動了,就輪流到三個兒子家吃住,從老大到老小挨著來,一家一個月。夢毒要是當了兵,那輪到他供養的那個月,你們就到部隊上去跟著他吃住。”

夢向權口濺唾沫把話落地有聲地砸下後,就與夢向財一起離開了,出了院門,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夢向財和夢向權走了,兄弟二人的話雖然難聽卻句句在理,同時也明擺著是逼迫他們老兩口拖住夢毒,不讓他當兵去,他們又何嘗願意夢毒離開夢家灣呢?夢守仁和老伴兒長籲短歎起來:“這可咋辦哩?這可如何是好哩?”

歎著歎著,老兩口互相埋怨起來,他們的埋怨不覺間挖掘到根源上,夢守仁怪老伴兒那麼大的年紀了竟然還懷上夢毒,老伴兒罵夢守仁:“你個沒出息的老東西,你要是不撒種兒,俺一個人也能懷上夢毒?還害得俺懷了他十五個月。”她一直深信不疑夢毒出生前在她的肚子裡待了一整年零仨月。

“要不他怎麼會是夢毒哩?”夢守仁說。

“他天生就是來克父克母的。”老伴兒說。

“當初,真該把他送給彆的人家。”

“夢張婆的測算真是準哩。”

老兩口埋怨來埋怨去,一時卻無計可施。忽然,夢守仁拍了一下大腿,這一拍,也把老伴兒的思路拍得與他一致了,他們共同想起一個人:苟宅子村的那個女人。是啊,隻要夢毒與那個女人成了婚配,他夢毒的根子就休想從這裡拔走了,也就不存在夢向權所擔憂的問題了。

夢守仁說:“夢毒才十八歲,上級怕是通不過哩,肯定不給他們辦證。”

老伴兒說:“要是夢毒能當上兵,就是上級通得過,也沒時間辦婚禮呀?再說了,夢毒那個雄羔子會同意嗎?還有,他要是結婚,上級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叫他去當兵了。”

“那是肯定的。”夢守仁說。

“苟宅子那邊,要是知道他去當兵,會不會反悔跟他的親事哩?”

“哎喲,愁死了,愁死了,俺快叫愁死了。”夢守仁憂苦地皺起兩道老眉。

正當老兩口愁眉苦臉之時,夢毒從外麵回來了。父親母親問他去哪裡了,他說心裡悶得慌,到村外的莊稼地裡轉了轉。其實,他是去夢向田家了,請教夢向田他近期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夢向田跟他說了一個很重要的情況:由於幾年前的南疆炮火,這地界雖然現如今青年們的參軍熱情不比以往,但因為人多,最後報名應征並且體檢過關、政審過關的人總是超出征兵數量,好多體檢過關的青年紛紛倒在了政審關上。夢向田叮囑夢毒在政審階段和定兵階段一定要沉穩行事,千萬不要惹出什麼波折。

夢毒仍沒有主動對父親母親提及他當兵報名應征之事,但他很明白,他還是要瞅準時機跟父母談及此事,畢竟有關部門對他進行政審時及接兵乾部家訪時,他們會與父親母親麵對麵談話的。

見夢毒依然瞞著他們,便知夢毒是鐵了心想離開這個家了。母親說道:“你什麼事兒都瞞著俺啊?俺把你養大了,你的翅膀硬了,就想偷偷飛走了,不想要俺不想管俺了是不是?”她抹了一下眼角。

夢毒一下子聽出來了,父親母親已經從他人之口得知了他想當兵的事兒。事已至此,他索性將事情向父親母親挑明了:“對,對,爹,娘,我想當兵,我要當兵,我一定要當兵去。我不想在家裡窩一輩子,我不想就這樣窩窩囊囊過一輩子!”

父親聽後反駁:“打莊戶有什麼不好?打莊戶就是窩囊啊?放著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你會後悔的!”他雖無文化,卻無意中偷換了夢毒的概念。

“我不會後悔的!我要是失去了這次機會,才會後悔一輩子!”夢毒的話很硬,頗有些斬釘截鐵的意味。

“俺知道,你就是不想養俺了。”父親重將話題扯回母親的話題上去。

夢毒聽明白了,父親母親是在對他進行道德綁架呢,但又不能說沒有道理。他默了一下,說:“我不會逃避義務的。”這話說得虛弱無力。

父親說:“你要是當兵去了,那俺和你娘就跟著你到部隊上去吃飯睡覺,你那才是養俺。”

夢毒一時無語。

母親說:“你要是真的當兵去了,你想沒想過,苟宅子村的那誰,那誰,她,她怎麼辦?”

“我要跟她一刀兩斷。”夢毒氣衝衝地說。

“儘說傻話。你要是跟她分了,那咱花出去的那些錢,還有送給她的彩禮怎麼辦?”母親氣得用小腳跺了一下地。

“不要了。”夢毒說道。

“你休想!”父親母親同聲喝斥。

“是你們看上她了。我呢?我就不喜歡她。”

“你不要她,俺要她!”母親道。

父親說:“你要是毀了這門親事,當兵的事兒,你連想都彆想。”

“對,對,看你敢毀掉婚約?”母親道。

夢毒聽得出,父親母親是把他與那個女人的婚約當成了手中的籌碼;但他還聽得出,父親母親對他當兵的態度有了鬆動。他沒有繼續激怒父親母親,而是暫時閉口不言。

見夢毒不說話,父親母親也未太多絮聒,可是一忽兒過後,他們發現其實他們是被夢毒繞進去了,便趕緊聲明:“俺可沒同意你去當兵啊。”

夢毒說:“我非當不可。你們要是攔我,把我逼急了,我就出家當和尚,再也不回來了。”

父親母親一時啞口無言,他們不由想起夢毒小時候咬死毒蛇的逸事,明白夢毒雖然看上去溫順聽話,實際上在某些時候,心很硬很毒,能說到做到,興許是命裡帶來的。

夢毒又說:“馬上要政審了,你們不要為了讓我當不成兵,就說我壞話啊?你們要是說了壞話,我不光當不成兵,鎮上還有縣裡還要開我的批鬥會!”他這時其實是感覺來了靈感,說出重話來以便讓父親母親就範。他隻是從電影電視劇中看到過文化革命期間聲勢浩大的批鬥會情景,但父親母親卻是經見過的,那樣的情景讓他們兩腿發抖,他們再是對夢毒不滿和失望,終不至於去主動“揭發”夢毒的短處。

父親母親及兩個哥哥一聽到風聲,就以為夢毒要當兵去了,是他們對尚未到來的事情的誇大性擔憂,其實夢毒的一顆心還一直懸吊著呢。近些日子,他聽彆人談到過,其實每年體檢與政審雙重合格的青年都遠超征兵數額,今年也不例外,競爭相當激烈。而他,是個在彆人眼裡有過“劣跡”的人,他能衝過最後的關口如願以償穿上軍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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