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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去無邊的遠方(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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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座的乘客有的在睡覺有的在昏昏欲睡也有的在裝睡,無座的乘客則一臉茫然,精神萎頓,似將外麵的夜色帶在了臉上,沒有誰對他們的談話表現出多大興趣,這倒是讓夢獨和這位萍水相遇的戰士談話的話題更寬泛了一些,但他們始終保持低語。這位戰士忽然對夢獨說出一樁秘密,他說他正為一件事兒犯難呢。

夢獨真沒有看出這位戰士竟然也遇上了犯難之事,且向他請教。

“這次回家,我爸媽想讓我跟一個姑娘結婚呢。可是,我還不想結婚,關鍵是,我不喜歡那個姑娘。可是,我沒辦法。可是……”這位戰士說出了許多的“可是”,可見他的心情如何矛盾,“你說,我該怎麼辦?”

夢獨的心彆地跳了一下,他真沒想到,竟會有人向他求教這種事兒。看到對麵滿含認真的臉龐,他一點兒沒有回避或擔心自己的主意會給這位戰士帶去什麼,而是果斷地說道:“既然你不喜歡她,那就明確告訴她,不能讓她對你存有任何念想。你要快刀斬亂麻,決不能藕斷絲連。”

“可是,她家的人要是到我家鬨怎麼辦?還有,她要是鬨到部隊上怎麼辦?說真的,我還想留隊呢,我想考士官,哪怕考不上,轉誌願兵也成。”

“那你就更不能往後拖了,越拖越難解開這個結。你要是考上了士官再跟她了斷,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人們也會不分青紅皂白說是你混出頭了想拋棄她,人們的口水形成的輿論會一致指責你,而不會理解你的,你有口難辯。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她,那就儘早與她了斷。大不了你複員回家,你沒了牽掛,男子漢四海為家,怕什麼?”

夢獨說著說著,他忽然意識到,最後的幾句話,他其實更是說給自己聽,在給自己鼓勁兒;他還忽然意識到,他對這位戰士的鼓勵會不會讓他陷入彆樣的煩惱與糾扯。但話已出口,他不想收回。

半晌過後,這位戰士點了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

顯然,這位戰士對夢獨的建議舉棋不定,夢獨沒有追問他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也聽得出,這位戰士回家後必是要聽從父母的愛意,與他不愛的姑娘完婚了,因為,他受到父母的愛的操控太久太久,沒有想過掙脫,也沒有掙脫的意願。

也許是夢獨果敢的口氣嚇著了這位戰士,他嘴巴緊閉,不再言聲兒。

他們的談話便中止了,兩人沉默著。

兩站過後,這位戰士站起身拿行李,說自己到站了,與夢獨告彆,夢獨微笑了一下,朝他揮了揮手。

深夜,連列車內外也似乎有了睡意,上車的乘客與下車的乘客都不太高聲喧嘩,列車廣播也不再發出輕柔的音樂或廣播員甜美的報站聲,下車的乘客需要自己警醒著,以免不小心誤站,好在,每到一站時,總有列車員對乘客小聲提醒。夢獨注意過他下車的大致時間,倘不誤點,將在淩晨四點半左右到達。

因在晁大娘家睡過美美的一覺,加之腦子裡雍塞了太多的內容,夢獨並無睡意。他心裡很明白,他要下車的地方,那個他聞所未聞過的地方,不是他的終點站,他想被列車帶得更遠、更遠些。他忽然生出一個大膽卻不切實際的念頭:坐過站,到更遠一些的車站下車。他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這在以往,心裡是絕不會有此念想的,他覺得臉上在微微發燒。一會兒過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想道:“不,不,還是不要那麼做吧,那與偷盜有什麼兩樣呢?哪怕真的到更遠的車站下車,出站查驗車票時,說不定會被工作人員查到,繼而交給警察,會被當作盲流來處置的,鬨不好前功儘棄。”

多少人悶頭大睡,多少人睡意朦朧,獨有夢獨卻興奮著,腦海裡潮湧翻滾。

夜行的列車駛過一站又一站,夢獨用目光送走他麵前過道上的一撥又一撥乘客,也迎來一撥又一撥新的乘客,夜行列車讓乘客們的心事也變得凝滯和茫然,他想,他們在想些什麼呢?他早已不擔心會遇上熟人,他堅信不會遇到任何熟人,特彆是那些想抓到他、想繼續迫害他、想利用他作文章的熟人,如果遇上了,隻能說明這個世界實在還是太小太小,太寸太寸。

夢獨看了看手表,四點二十一分。果然,有乘客在從行李架上拿行李,而一位女乘務員也在小聲提醒大羅溝站到了,有需要下車的旅客作好下車準備。

夢獨沒什麼好準備的,他的行囊全隨身帶著呢。

一會兒過後,列車“哐啷哐啷”停了下來。

夢獨幾乎是最後一個步下列車,一些走得急的人已走到前邊去了,他身前隻有三三兩兩的人。他的腳步遲緩下來。

這是個不大的車站,列車停留的時間較短。站在鐵軌邊上的夢獨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對了,它像極了他當兵時的姚家屯車站,下車後不像一些大站那樣上天橋下天橋的,而是立在開闊的鐵軌線外。這種小站工作人員少,管理上多少就有些鬆懈。他記得姚官屯車站上常會有貨運列車停在軌道上,他忽然想,這個站上會不會也有那樣的貨運列車停靠在某條軌道上呢?

雖隻是過了不長的時間,他卻已能不用道德綁架自己,他決定試試看。

鐵軌線上橙黃色的燈光怎穿得透日益寒冷的夜色呢?可是夢獨的眼睛卻能,他已經注意到了不遠處的中間一行軌道上停放著一列貨運列車。

夢獨沒再多想,也來不及多想,他猛地轉了身,沿著軌道向南疾疾地走。隻是片刻功夫,他就如一頭敏捷的狼一般站在了貨運列車邊上。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列車的車頭是向著南方的。他並不知道這列貨車何時開走,更不知道它會不會掉頭一路向北把他帶得離家鄉越來越近。但,他還是決定賭一把。賭輸了,大不了步行重新向南;要是賭贏了呢?他興奮地想,故意不去想哪怕賭贏也會麵臨的風險。

夢獨背好行囊,雙手扒住車廂邊緣,一個騰躍,身子便如輕盈的燕子一般進入了車廂中。他運氣不錯,這是一節空了一小半的車廂,車廂裡不知堆放了何物,上麵覆蓋著厚厚的雨布。他掀開雨布的一角看了看,看到車廂了裝滿物料的白色口袋,碼紮得結結實實。他聞到一股稻香,還看到車廂底部散落的米粒,便斷定口袋裡裝的是大米;於是,他進一步斷定,這列貨車不會停留太長時間。

他一屁股坐了下來,背靠著堆放得低矮些的米袋。

在火車上大半夜的興奮,耗去了他太多的精氣神兒。此時,半躺半坐在如避風港般的貨運車廂裡,身體和心靈都是那麼的安全,不必對任何人設防,不由地,他閉上了眼睛,竟一下子就沉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睡得好香,好甜,如一個做著最純潔的夢幻的嬰兒,居然連火車“咕嗵咕嗵”啟動出發都沒有感覺到。隻是越來越接近黎明的夜的尾聲的寒意讓他若夢若醒過側過幾回身體,還在不知不覺中掀開雨布鬆開的一角蓋在身上,但自始至終,他的一隻手卻緊緊抓牢行囊的背帶。

不知過了多久,夢獨閉著的眼前早經從黑色變成橙紅色,還似乎有一箭光亮在一閃一閃,他醒了,睜著略含萌意的眼睛,看著晴朗的天空,太陽在溫暖地照耀著他。他用手背揉了揉額頭,想了一下,便明白在短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哦,他又在旅途之中了,隻是一時還不知向南還是向北,向東還是向西。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又抬頭看了看太陽,心中立即被興奮脹滿,啊,果然如他所願,他在一路向南。

列車按著行程和時間行駛,偶有停下來的時候。有一回,列車停下,夢獨竟聽到較遠處的車廂裡的人的說話聲,還有人下車查看過其他的車廂,但他們沒有看到縮身廂底的夢獨。夢獨猜測,這些人可能是貨車押運人員,他想不明白,難道他們也跟他一樣睡在堆放貨物的車廂裡?想不明白,他也便不去想了。

好在,貨運列車運行平穩,沒有發生遭劫被盜的情況。

在一整個白天裡,夢獨蜷伏在車廂裡,哪怕列車偶停下來,他也不敢出來更不敢跳下去。餓了,他就啃晁大娘給他備好的白麵饃饃,晁大娘的白麵饃饃又大又香又軟和,他咬在嘴裡,甜滋滋地一點點地下咽;但是,他渴啊,渴,晁大娘給他裝的兩瓶山泉水,他早就喝光了,有時,他抬起身,看見對麵疾駛的山坡上有水流自上而下滑落,他真想躍出車廂,撲到泉水上痛飲一番。他很後悔在塗州上車時忘記在候車大廳裡將飲了一半的半空的水瓶續滿自來水。 “人哪,不怕餓,就怕渴哩。要不說人是水做的呢?”他的耳際仿佛響起晁大娘的聲音,看來,自己的經見還是太少了。既然後悔無益,他隻能想法克服。

當終於再度有了尿意的時候,夢獨掏出一個空瓶子,跪下身子,將尿準確地射入塑料瓶中。然後,坐下來,打量著瓶子裡的尿液,是白裡透著淡淡的黃色的健康之色,他將嘴巴緊緊地貼在瓶口上,很小心地把瓶子微微傾斜,以免灑出一點一滴,他已將瓶子裡的液體視若珍寶,它將延續他的生命呢。他喝下去一口,又喝下去一口。啊,原來尿液並不難喝,爽口的極淡的甘甜裡含著淡淡的腥味兒,此刻簡直成了人間至美之味。他舍不得一口氣喝下去,但是擔心時間長了變味變質,於是就一點點地抿入口中,待尿液完全充斥口腔過後再一點點地咽入腹中,一會兒過後,他剛才撒出的尿液,重新回到他的體內,發揮生命的功效。他有些慶幸自己不是一個愛出汗的人,否則,大約尿液就無法供他循環利用了。

啊,好一個漫長的白天啊!那個白天深深地刻在了夢獨的腦海裡,多年以後,他還能清晰地記得山坡上的一泓泉水,天上的一朵白雲,不明方向的一股來風,田野上走著的一頭老黃牛及老黃牛上的一個半大小子……

終於,夜幕在列車的風馳電掣中降落下來,黑色,竟然成了夢獨的保護色,他既慶幸又悲哀。

他又盹著過幾次,每一次的時間都不長,但每一次的盹著,都像是給他增添了精力。

列車再度停了下來,一會兒過後,夢獨聽到有人在高聲大嗓地說話,似乎在說貨物。他忽然有種預感:列車到達終點站了。他一時沒動,諦聽著外麵的一切聲響,想捕捉到更準確的信息。

他再次想到:列車大約真的到達終點站了。

他想,他必須在那幾個工作人員離他較遠時相機而動,飛身下車。他的腦子飛速旋轉,哦,不用想了,所有的物品要麼在貼身的衣兜裡要麼在行囊中。

夢獨背好行囊,半弓著身子,看見外麵橙黃色的軌道燈被濃濃的夜色吞噬。他手扒車廂邊緣,輕飄飄地下了火車,啊,似乎隻是過了一瞬間,似乎是從夢中剛剛醒來,他感覺到他的雙腳已經踏在了堅實的大地上。

夢獨跨過一道道鋼軌,走向他以為的站台。

可是,卻還是有人發現了他,大聲問道:“你是乾什麼的?”竟然是北方口音。

夢獨鎮定心情,大聲回話:“沒乾什麼,路過!”他回身看了一眼,一個男子朝他急走,像是要追趕他似的。

夢獨加快了腳步,朝反方向疾行。既然是終點站,多半是個大站,他擔心無法通過種種關卡,但反向而行一段距離,大約就會有出口,總會有四通八達的開闊地帶。

他必須儘快甩掉身後這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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