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之身豈能隨便離開方嶺。
裴恒心知她是故意躲自己,沒有拆穿,擔心逼急了她真的躲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他打算在燕臨一直待到她願意相見為止。
今兒把話說開了也能稍稍安心,隻要還願意同自己有書信往來就好。
裴恒稍稍鬆了口氣,聽見營帳外頭有動靜,把聞淵叫進來一問才知是薑歲禾拿著自己配的藥包分發給將士們驅寒。
“歲禾從前行走在羅刹和大雲邊境,每次都是駐關軍幫著我們趕走羅刹人。”
“歲禾身為弱女子難以為報,這點驅寒藥材大夥兒裝在身上,可免寒氣侵入五臟。”
薑歲禾溫柔瀲灩的笑容叫人很難提起防備,將士們客客氣氣收下,一聲接一聲地誇讚。
她從前是附近鎮子上的醫女,沒人留意過長什麼樣兒,當初雁王追殺烏格過了風淵河,受重傷失血過多,被薑歲禾撿到,在山洞喂了他兩日自己的血續命。
自此成了被雁王高看一等的救命恩人,得知她師父已死,孤苦無依,裴恒便把她帶回了京城。
如今再回燕臨,薑歲禾已不是從前破衣爛衫被人調戲的小醫女,而是雁王的座上賓。
“多謝薑姑娘。”
“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可不是,瞧王爺這次過來氣色也好,看來薑姑娘真是醫術高明。”
嚴老遠遠瞧著,聞言冷哼,“哼,若真心為將士好,就該讓王爺派人把藥包發下來,自個兒在一群將士中遊走,像什麼樣子。”
“野生的就是沒教養。”
藥童嚇得臉色都變了,提醒道,“師父小聲點,被雁王聽到就麻煩了。”
嚴老不以為然,“那麼好的王妃不要,留這麼個女人在身邊,我看雁王是被豬油蒙了心。”
藥童一個哆嗦,趕緊回了營帳,不敢再聽他繼續說下去。
不多時,薑歲禾在京城養得白白嫩嫩的一雙手將一份藥包遞到了嚴老麵前,她聞到裡頭的藥味才猛然反應過來,當即有些拘束,“歲禾真是魯班麵前弄大斧。”
她態度虔誠,“這些驅寒的藥材比燕臨全一點,方子倒也沒什麼,還請軍醫不吝賜教。”
嚴老接過藥包顛了顛,聞了兩下就說出好幾樣金貴藥材,“看來雁王對薑姑娘真是照顧有加,這麼貴重的藥材都給你拿來裝藥包,隨手就給這麼多。”
“嘖嘖,真是讓人羨慕。”
薑歲禾頷首沒回答,算是默認。
同時,她也聞到了嚴老營帳裡煎著的藥,眸光一動,“營中是有孕婦嗎?我聞著藥裡頭···”
不等她說完,嚴老臉色一變,“薑姑娘在京城養尊處優,本事確實落下了。”
“我這藥就一定是孕婦才能用嗎?”
薑歲禾被他一懟,笑意頓失,緊接著藥包被還回來。
嚴老冷道,“咱們命賤,沒福氣享受貴重東西,薑姑娘自個兒留著吧。”
薑歲禾在軍營轉了一圈,沒成想到這兒吃了閉門羹,那麼多士兵看著,這老東西也忒不給她臉麵了。
宋清和處理完軍務,堯子烈拿著一個藥包進來說是薑歲禾給他的。
“將軍,屬下瞧著有點麵熟,是不是謝小姐一開始也給過咱們?”
宋清和原本懶得理,一聽他這麼說接過東西仔細看了兩眼,又聞了聞,確實挺像。
“京城來的東西沒多大差彆。”
堯子烈道,“那您要嗎?”
宋清和當然不想要,但不要白不要,“留著吧。一會兒給她帶過去,女眷們用這些更好。”
堯子烈的藥包也想給簪雪,兩人想到了一塊兒。
沒一會兒,賀剛兩眼放光走進來,鬼鬼祟祟道,“將軍!”
“王爺讓人拿了兩個小兵的藥包,您猜乾什麼!”
賀剛一說這些事跟打仗一樣興奮,而且他故意壓著的聲音也很震耳欲聾。
宋清和挑眉,“好好說話!”
賀剛站直身子,跟報告軍務似的,“王爺讓人檢查裡頭的草藥!”
宋清和與堯子烈麵麵相覷。
“看來王爺也不那麼相信薑姑娘。”賀剛跟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樣,看著兩人眼裡的驚訝,跟立功似的得意。
堯子烈眨了眨眼,“將軍,這、這裡頭有情況啊。”
“看來薑姑娘沒上位成功啊。”
宋清和把兩人推出去,“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兩個大老爺們兒天天跟長舌婦似的。”
賀剛心道,那你不也每次都聽了。
宋清和讓堯子烈給謝晚意送藥包,自己卻心不在焉。雁王為了薑歲禾把謝晚意逼到方嶺來,卻沒給薑歲禾一個名分。
他心裡在想什麼?
畢竟謝晚意腹中還有他的孩子,萬一他們···
不,沒有萬一。
宋清和胡思亂想,沒發現薑歲禾跟著堯子烈一塊兒出了軍營。
小木屋。
謝晚意看著簪雪拿過來的藥包,無論顏色還是走線都讓她非常吃驚。
因為太像了。
“嬤嬤,先前神明送咱們的驅寒藥包拿來我看看。”
謝晚意聲音都有些發抖,但又寬慰自己興許是從一個鋪子裡買的,或者是同一個繡娘的手工。
可薑歲禾跟將士們說是她親手做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簪雪勸道,“那女人慣會胡說八道,她是長了三頭六臂,能做這麼多藥包出來。”
謝晚意聞言,也覺自己有點太緊張了。
不等常嬤嬤拿藥包出來比對,外頭就傳來薑歲禾的聲音。
“歲禾來給王妃請安。”
“數月不見,王妃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
謝晚意緊緊捏拳,胸口的恨意跟燎原的火苗一般蹭地竄了起來。
就連簪雪和常嬤嬤都是滿眼憤然,恨不得殺了薑歲禾。
與此同時,念左念右已先一步擋在籬笆前,沒好氣道,“你來乾什麼!”
“我們小姐不歡迎你,快滾!”
念左惡狠狠盯著薑歲禾,眼裡的冷意跟刀子似的。
薑歲禾打量著簡陋的小木屋,神色間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知道王妃生我的氣,我心裡也不好受,同王爺一來燕臨就想著給王妃請罪。”
念左冷哼,“這兒沒有王妃,也不稀罕你的請罪。”
盼兒聽不下去,頤指氣使道,“我們姑娘好心來看王妃,你們什麼態度。”
“一群罪人也敢口出狂言!”
念左眯眼,渾身凝著殺氣,“有沒有罪,你們心裡清楚,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
“放肆!”盼兒畏懼念左,麵上卻不肯認慫,“我們姑娘就是拆了這破屋子,你和你主子也隻能忍著。”
薑歲禾昂首,定定看著緊閉的房門,“此處苦寒,王妃可是一夜蒼老,連門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