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姑娘在難過什麼?
裴恒置身駐關軍軍營,聽宋清和為首的將領一一在下頭彙報,心卻難靜。
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裴恒趁著喝茶的功夫寫了字條,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結果發現字條又傳遞不了。
裴恒試了好幾次都不行,但他已到了燕臨,說什麼都要找到她。
然而聞淵垂頭喪氣回來複命,“王爺,關內都問過了,沒人知道收留了十幾個婦孺的女子叫什麼。”
裴恒捏著茶盞,聲音有些顫,“方嶺查過沒有?”
“沈歸複還沒回來。”
方嶺。
沈歸複帶人例行巡查,發現南區沒有男人,隻有些婦孺分散居住著,遠遠看見他們就躲起來,問什麼也說不知道。
但有一點,這些女人都不像長期挨餓受凍的樣子。
最顯眼的就是靠東麵的一間小木屋,圍了籬笆柵欄,院落也打掃得乾淨。
他調轉馬頭,打算過去一探究竟,卻被一個精瘦的少年攔下。
少年痛得通紅的雙手抓著兩條魚,顯然是才從風淵湖捕到的。
這個季節捕魚,除了有過人的耳力,還得有輕巧的身法,否則一不留神掉進冰湖,反倒成了魚兒的大餐。
“你們是做什麼的?沒在宋將軍身邊見過你們。”小安知道他們是雁王的人,裝出一副警惕的模樣,攔了他們去路。
沈歸複看著麵前少年,因為單薄而顯得一雙眼很大很靈,說不上為什麼,他對這少年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你···”
按他的脾氣該嗬斥少年滾快,但他開口卻道,“你叫什麼?”
小安似乎怕他搶奪手裡的魚,雙手背負身後,眼中滿是戒備,“我姓安,和我奶奶住在前頭。你們來這罪人的地方乾什麼?”
姓安?
沈歸複心裡沒來由升起一點失落,“多大了?”
“十四。”
沈歸複捏緊馬鞭,幽深的眸子看得小安渾身不自在。雁王身邊的人都這麼凶,可想正主也不是好東西,不然怎麼舍得把謝小姐流放到這兒來。
“前頭住的是你奶奶?”沈歸複指了指那間小木屋。
小安不冷不熱道,“那木屋住的是謝小姐,我奶奶的屋子被羅刹兵推倒了,謝小姐收留了我們。”
“她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你們沒事彆去打擾她。”
謝小姐!
沈歸複眸光一動,“你說的是雁王妃謝晚意?”
小安冷冷勾唇,“笑死。哪個王妃住這種地方,說不出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沈歸複一噎,看著小木屋出了神。
小安無語,自己都說這麼明白了還不走?
雁王那麼欺負謝小姐,他的手下還有臉來這兒!
小安氣得雙頰一鼓,“去風淵湖走那邊兒,軍爺好走不送。”
他到底不能和當兵的動手,不是怕死,是不能給謝小姐惹事,隻能氣憤轉身往小木屋去,手上兩條還沒死透的魚對著沈歸複瞪眼、呼吸。
沈歸複怔了怔,失笑,這小子。
王妃怎麼收服的?
他剛調轉馬頭要離開,突然聽見一個女孩喚,“小安!”
沈歸複下意識回頭,見剛剛還對自己非常不滿的少年揚著笑小跑到了那女孩身邊,“小敏,我抓到魚了!一條給小姐,一條給你和奶奶。”
女孩擔心的上下打量一遍,心疼地捂住他通紅冰涼的雙手,“我不吃,給奶奶。”
“沒事,我明日再抓。”
“彆去了,太危險了。小姐這兒也不缺吃的。”
沈歸複心頭澀澀一痛,他笑起來太像了···
如果小弟沒死,過了年也滿十四了。
而且家裡也叫弟弟小安。
軍營。
裴恒拒絕了宋清和安排的接風宴,看著麵前的醃野草,強忍著沒吐。
一見沈歸複回來,立刻讓聞淵把菜端過去,“彆說話,先把野草吃了。”
沈歸複眼睛一亮,滿臉寫著還有這好事!
等他狼吞虎咽吃完,漱了口才進來回話。
裴恒聽到謝晚意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他滿心都是杏雨姑娘,早忘了謝晚意也在方嶺。
想起之前種種猜測,裴恒冷道,“她有的是心機和手段,能在方嶺活下來也不奇怪。”
“宋將軍幾次三番為她請求免罪,可見對她多有照拂。”
裴恒這話沒有半點兒溫度,轉而卻放軟口吻,“沒有婦孺集中居住的地方?”
沈歸複搖頭,“屬下無能,未曾發現。”
裴恒揪著的心更加難受不安,他以為到了燕臨就能順利見到她,可宛若做夢一樣,這兒沒有一絲一毫關於她的信息和痕跡。
是做夢嗎?
裴恒摸著冰冷的玉佩,再看麵前傳遞不出的字條,眼裡逐漸爬上紅血絲。
“聞淵,本王是不是在做夢?”
聞淵一聽他這破碎的聲音,當即表示,“哪兒能呢!想必是杏雨姑娘太低調,您問問宋將軍不就好了。”
於是,宋清和被喚了過來。
“王爺有吩咐?”宋清和看他沒動桌上的飯菜,以為不合胃口,“末將讓人去鎮子上給您買些點心?”
裴恒徑直道,“聽說有個女子收留了十幾名婦孺,羅刹攻過來的時候她們還提刀抵抗。”
“宋將軍因此為她們求了恩典,可入關服役。”
“此事在朝堂上傳得沸沸揚揚,怎麼本王沒瞧見她們?”
宋清和心裡咯噔一下,果然雁王不想放過謝晚意,一來就找他要人。
宋清和早就做了準備,氣定神閒道,“她們在關內被鎮上百姓排擠,無奈又回了方嶺各自生活。”
“平日還是靠著給駐關軍縫補槳洗,末將給她們分些乾糧過冬。”
這倒是和沈歸複打探回來的情況一致。
裴恒心口一緊,杏雨姑娘也遭百姓排擠了?
她平日傳遞來的信透著一股聰慧平和的情緒,可事實卻有很多是裴恒想象不到的。
見裴恒沒說話,宋清和故意道,“雁王妃也在其中。”
“王爺可是想問詢她的情況?”
裴恒銳利的目光落在宋清和臉上,淡淡道,“宋將軍倒是時時把她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畢竟是您的王妃,末將當然要多加留意。”
裴恒懶得討論這個,“本王問的不是她。”
宋清和疑惑道,“難道王爺在這兒還有彆的熟人?”
裴恒發覺他今兒話挺多的,一回頭被一道冷光閃了眼,目光落在宋清和腰間時,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