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借?”宋清和從齒縫擠出兩個字。
“是。”堯子烈跟個灰頭土臉的小狼,垂頭喪氣站在院裡,“裴世子說朝廷今年也沒給他送糧,都是他讓人從外頭買的,三瓜兩棗不頂事,給了咱們幫不了忙,還可能把他餓死。”
“還說他一死,皇帝就算是為了給先帝爺一個交代,也會找咱們的不痛快。”
堯子烈有氣沒地方撒,“屬下就說了一句,他說了一堆,屬下都出門了還能聽見他哭窮。”
堯子烈忍不住吐槽,“叫什麼世子爺,不如叫常有理大爺。”
這燕臨誰都能說自己沒糧,唯獨裴世楓不能!
他占著東穀唯一有水井、土質鬆軟的地方,可以說方嶺其他三區的流民之所以人吃人,就是因為裴世楓!
如果他肯把東穀讓出來給這些人開荒種地,他們就能解決溫飽,不至於活活把方嶺變成人間煉獄。
可是沒有辦法,他姓裴。
不論先帝和庸親王之間有過什麼嫌隙,總之朝廷不會因為幾個該死而沒死的罪人動裴世楓!
宋清和一拳砸在門框上,臉色鐵青。
謝晚意在屋裡聽得仔細,看來唐公子也是高估那位世子爺了。
“簪雪,神明今日準備了不少白麵饅頭,你拿出去分給宋將軍他們。”
“是,小姐。”簪雪和清秋兩個人才能抬起這一籮筐的饅頭,“朝廷有什麼用,打仗還得神明給將士們送吃的。”
“若不是小姐來了方嶺,這些駐關將士怕不是昨兒就死在羅刹兵的毒兵器下了。”
簪雪聲音不大,但宋清和聽得一清二楚,尤其又香又軟的饅頭堆在眼前,彆說士兵們兩眼放光,連他都覺饑腸轆轆。
“堯子烈,你帶人守在東穀邊,不準黑甲兵過來窺探。若問起,就說本將軍擔心世子爺安危!”
宋清和真正的理由是早晨謝晚意順嘴提了一句,“沒聽說羅刹有這麼厲害殺人無形的毒物。”
當時他沒反應過來,現在猛地後心一涼。
然後轉身用一種自己都說不清的目光看著正幫忙給將士分發饅頭的謝晚意。
她帶著十幾個婦孺,繼續給受傷的士兵檢查傷口、換藥,又把她們每日吃的白米熬成粥,還有地瓜,熱乎乎讓大夥兒吃了一頓。
士兵們不知情,隻把謝晚意當將軍媳婦兒,這些食物也以為是軍營送來的糧食,隻歎女子做的食物就是比老爺們做的香。
將軍娶了這麼漂亮能乾的媳婦兒,他們也跟著享福了。
簪雪沒找到宋清和,隻能把他那份食物端回來,“小姐,到處找過了,沒見宋將軍。”
謝晚意蹙眉四處看了一圈兒,不禁疑惑,“方才還見他跟賀將軍說話,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算了,把食物拿回地窖溫著,給沒吃好的將士添上。”
話音剛落,宋清和冷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謝晚意。”
謝晚意和簪雪同時嚇了一跳,齊齊打了個哆嗦。
謝晚意捂著胸口轉身,“將軍這麼神出鬼沒的會嚇死人。”
宋清和一副我看你心虛的眼神,幽幽道,“難道不是因為你背後議論本將軍?”
“哪有議論,這不是簪雪給將軍送吃的沒找到人。”謝晚意垂眸,伸手撓了撓鼻尖,帶著些宋清和從未見過的靈動,讓他想起山間狡猾的小狐狸。
他神色柔和幾分,“跟本將軍進來。”
謝晚意沒多想,放下手裡的活兒跟他而去。
待進了屋,宋清和回頭看了簪雪一眼,冷道,“你在外頭候著。”
謝晚意詫異,什麼事連簪雪都不能聽?
這兩日,小木屋的門窗白天一直開著,謝晚意也儘量避免和他同處一室,因而當他把門窗都關上的刹那,她頓覺不自在。
“關門了,關門了!”
賀剛作為副將,帶頭起哄,好多人直勾勾盯著小木屋,恨不得盯出個洞來。
賀剛衝簪雪使眼色,用唇形說,“聽聽在說什麼。”
簪雪衝他做了個鬼臉,“賀將軍,吃你的饅頭吧,操什麼心!”
“哈哈哈。”
賀剛身後的士兵哄笑起來,倒也得難得有片刻逗趣的輕鬆。
屋裡,宋清和不知道他的手下笑什麼,謝晚意卻多少能猜出來,耐著性子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不是。你、乾什麼?”
她還沒鎮定過一秒就先退了兩步,見他反手從後腰掏出什麼,神色冷峻,嘴唇緊抿。
這動作怨不得她多想,實在太像···拔刀殺人了。
宋清和將小臂長的一截細盒子從後腰抽出來,一抬眸就對上她滿臉防備和警惕,愣了一下,“怎麼了?”
謝晚意沒見過那麼細長的東西,看他靠過來,急得聲音都啞了,“你彆過來!”
宋清和皺眉,“緊張什麼?”
順著她的目光,他打開盒子,一支風乾後的花不花、草不草的青紫色植物靜靜躺在裡頭,隱隱散出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
謝晚意鬆了口氣,拍著胸脯安慰自己,“還好不是兵器。”
兵器?
宋清和眸光一暗,嘴角露出幾分不悅,冷道,“這是幽冥鬼蘭,十年難遇一株,生長在北區,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皇宮都未必能湊齊兩株。”
他丟到謝晚意懷裡,“本將軍說過買你的解毒丸,也不會白吃你神明的饅頭,這東西你轉交給他。”
話音剛落,謝晚意被那股濃烈的味道一刺激,多日安生的胃口忽然翻湧了幾下,臉色一變,轉身就撐著門乾嘔。
“你···”
宋清和怎麼也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就算她在京城見過的好東西多,不露驚訝,就算她的神明義薄雲天,不在乎他們能給什麼回報。
可是嘔吐,有點過分了吧。
謝晚意把東西丟到旁邊的矮凳子上,又被他看出一股子嫌棄,臉色越發難看了。
可憐謝晚意極力控製好胃裡的不適感,斷斷續續道,“不、不好意思。這個味道太難聞了,實在是···嘔~”
宋清和聞了聞空氣裡殘留的味道,怪是怪了點,也不必這麼大的反應啊。
但看她整個身子都躬起來,耳根也漲得通紅,不似作假,“你···”
剛要問候一句,常嬤嬤端著一碗紅棗薑湯從地窖上來,“小姐,以後月份大了,這湯就得換···”
一抬眼發現情況不對。
宋清和盯著她托盤裡黑漆漆的湯水,不解道,“月份?”
謝晚意心裡咯噔一下,撐著門框的手指微微蜷縮,想岔開話題,奈何嘔得難受。
好在常嬤嬤機靈,笑道,“現在不到十月就這麼冷,月份大了,到了寒冬臘月的,驅寒光喝薑湯自然是不夠的。”
宋清和沒碰過女人,但也知道女子體寒,“到時讓嚴老給你們開些驅寒暖身的方子。”
常嬤嬤堆著笑,“哎呀!那真是多謝將軍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