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內有軍營之處,但大名府的校場在城外,著實是這大名府城內寸土寸金,且大名府的駐軍著實不少。
這裡的駐軍與東平府的還有不同,大宋朝的官軍分兩種,一種是禁軍,此時大概八十萬出頭,一種是廂軍,廂軍多來自受災流民或者罪犯之類,也有四五十萬。
大名府的駐軍便多是禁軍,少廂軍。東平府的駐軍便多廂軍,禁軍很少,若到了陽穀縣,那就沒有禁軍了,雲理萬麾下都是廂軍編製。
也就是說禁軍主要在邊境重鎮與重要城池駐紮,乃至很大一部分就在東京汴梁周遭。當然,禁軍時不時也會從廂軍之中遴選人員補充。
除了禁廂之外,有些地方還有一些團練,也就是民團,許多也有官方編製。
蘇武從府衙裡出來,還當場拿到了梁山賊人的懸賞,不少,一千六百多貫錢。
城外軍營倒也不難找,蘇武帶著武鬆,隻在中軍大帳裡等了不多久。
人還沒見到,就聽得聲音洪亮:“尋某的人哪位啊?”
再看索超走進來,並不是很高大的身材,甚至還有些肥胖,圓圓臉,耳朵很大,嘴巴也大,嘴唇也大,還有一臉絡腮胡。
其實,乍一看並不是那凶惡模樣,倒是與他那“急先鋒”的莽撞名號並不十分貼切。
蘇武抬手一禮:“陽穀縣都頭蘇武,見過索提轄。”
索超先是一打量,便是爽朗笑聲:“哈哈……好一條漢子,還有一條漢子,二位一看就是武藝在身吧?”
蘇武笑道:“提轄若是技癢難耐,不在今日,中書相公的手書提轄想來也看到了,事急非常。”
索超好似還真不急,笑著說:“那董平,某也倒是知曉一二,可不是好打發的人,若來的是個軟腳蝦,某便知道此番之事怕是難辦,看得你們二位,倒是又覺得這事不那麼難。”
這索超還真在思索這件事怎麼辦,更也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
蘇武聽懂了,立馬就說:“若是真起廝殺,提轄放心就是,有我兄弟二人助陣,還有提轄龍精虎猛,那董平不在話下。”
“聽說你獨自一人打過虎,中書相公恨之入骨的梁山之賊,你也親手擒得來,想你也是悍勇之輩,某這就去點軍。”
索超起身就去,就聽得校場一通鼓響。
蘇武也出門去看,他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觀看大宋朝的正規頂尖戰力,得看個門道出來。
先有一驚,那就是大宋禁軍的披甲率極高,就看那校場之上,兩營兵馬,一千人左右,不論是頭前那百十號騎士,還是後麵那幾百號步卒,竟是皆有重甲在身。
隻看索超連連發令,先是點卯,再是吩咐帶三日糧食,然後即可出發……
當真行動起來也快,說走就走,旌旗也起,烈風招展。
蘇武與索超打馬在前,就問:“大名府下,皆是如此精兵?”
索超倒也直爽,擺擺手:“大名府下,三萬餘軍,能稱得上精銳的,也就千餘人了……你倒以為人人這般?那倒也好了,豈不知……唉……”
蘇武明白過來了,又問:“提轄但說無妨……”
“咱都是武夫之輩,倒也沒什麼不好說,大名府這裡啊,吃穿用度什麼都貴,軍漢們卻賺得少……若是靠點糧餉,如何養得活一家老小?不論禁廂,哪個不想多做點活去?”
索超說的就是如今大宋軍中的普遍情況。
“軍漢還能做其他營生?”蘇武多少有些明知故問了。
這大宋這方麵多少有些怪,越是大城市,越是兵馬多,又越是生活成本極高,但大城市的兵,比起小地方的兵,並不多賺很多。
這也就導致了很多問題,就好比在陽穀縣當兵,隻要吃得上足額的軍餉,小日子也就過得去。
但在大城池,哪怕吃足了軍餉,日子過得不如狗。
索超便又說:“豈能不尋營生?泥瓦匠,打石匠,糊風箏糊燈籠,做蠟染布,但凡能尋的活,哪處不是擠滿了軍漢?你可知道最吃香的是什麼營生嗎?”
“倒也不知……”蘇武點著頭,還真是鄉下人進城見世麵。
“說來嚇你一跳,便是許多達官顯貴裡的看家護院,但凡哪個軍漢被挑了去,那真是吃喝不愁了。”
“這……這能行嗎?”蘇武表示很震驚,正規編製的軍人,去打零工倒也罷了,還去給人家當護院傭人?
那軍營軍隊還怎麼管?
索超擺擺手:“行不行……不也行了嗎?總不能當真教人吃得上頓沒下頓,若是軍中嘩變,軍將有幾顆腦袋來砍?”
“那……”蘇武轉頭去看,看的是身後這千來號人。
“你看的啊……是某想方設法維持的局麵,便是想方設法弄些錢財,弄些功勞,弄些賞賜……”
索超說得無奈,顯然心中對如今這局勢也有很大的怨氣。
興許“急先鋒”這個名號,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裡,急先鋒,就是說他打仗衝鋒勇猛,哪裡有仗打,他就急著去急著上。
剿匪也好,捉賊也罷,乃至演武操練,他都急著表現,為何?就是身後這千來人難得維持。
要想部下安安心心給你當精銳,軍械裝備隻是其一,你得真讓他們稍稍過得富足一些,不必為了一家老小一日三餐擔憂,且自己還能吃飽喝足,練個身強體壯。
這麼看,索超是真難。
蘇武不免也想到另外一個地方,那裡生活成本更高,軍漢更多,就問:“莫不……東京更是如此?”
問出這話的時候,蘇武也就猜到了答案。
索超一笑:“東京?你沒去過東京?在東京當軍漢,放在早年間,開國年間,那自是好差事,而今……與大名府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唉……”蘇武隻歎氣,這般大宋朝,許多事,不冤……
索超忽然又說:“某也聽說了……”
“提轄聽說了什麼?”蘇武問。
“聽說是你在中書相公那裡點了某的名,某倒是也要謝你,此番去,定是要立功的,便也有賞,升官倒是好說,有錢拿……”
索超說著,看向蘇武,稍稍拱手。
難怪初見的時候,索超態度還真不錯,終究是投桃報李,你敬我,我敬你,你幫我,我也幫你。
蘇武自也回禮:“好說……”
索超又問:“此番事罷,你我該是同僚了吧?”
這話問得……問到點子上了。
蘇武倒也不藏著掖著了:“知府程相公倒是有過允諾……”
“便是你,你得了你家知府信任,才能讓你來辦這般大差,那董平一去,東平府也當有良將來替,你家知府本就是童樞密門下,東京樞密院中,童樞密說了自然算,這點事辦來不難。”
索超不愧是在大城市當官,消息就是靈。至於樞密院,大概就類似於大宋朝中央軍委。
大宋朝,文武之間,天差地彆,文官要考,武官靠拔,就是靠文官提拔。
“所以……索提轄是在提點呢?教的是治軍之法?”蘇武也有恍然大悟。
索超幾言,就是在教蘇武怎麼治軍,既要顧著一般士卒的生計,又要真維持出幾分堪用的戰力。
在這大宋朝,沒有其他方法,就索超說的這一個辦法了。
“哈哈……”索超笑著,絡腮胡笑得左右一開一合。
“多謝索提轄。”蘇武再拱手。
“來日某若有難事來尋你,你可也要來!”索超如此笑語。
“赴湯蹈火,定來相助!”蘇武感受到了一種看似複雜,卻很簡單直接的友誼。
“好!此番事成,與你不醉不休!”索超聲音洪亮,再一拱手。
(關於官職之事,許多兄弟提出來過,作個說明。其實簡單,水滸裡的人物官職很雜亂,也並不符合宋朝的規製,但隻要是水滸、金瓶梅裡的設定,一般都不改動,好在大多是一些比較低微的官職。其他的,一律用宋朝規製,如此雜糅來寫,並不衝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