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被趕出了門,青黛愁得直歎氣。雖然沒喝那碗詭異的水,但從天而降的一大盆冷水也足夠解渴了。
她頻頻向左向右瞅,狀似無意道:“都過了這麼久,孟輕暮怎麼還沒找到我們?”
宏圖大業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孟胖丫兩腿一蹬,甚至已經開始想主動躺平找嫡姐。
好吧,好吧,當個廢物,就當個廢物。
宣玉辛站在青黛身邊,視線隨著她的腦袋向左又向右。
替死鬼夫君臉上依舊是那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表情:“二小姐想讓孟天師找到你嗎?”
純良得仿佛把兩位天才天師困在迷瘴裡團團轉的缺德事不是他乾的似的。
“既如此,我們便在此處候著?”
“……”青黛扭頭,一想到有個人全程旁觀了她這連連打退堂鼓的慫樣,她就一肚子火。
這把火越燒越旺,總算是點燃了她為數不多、又接連受潮的勇氣。
青黛抓起宣玉辛的衣袖,鼓著臉,咬牙切齒道:“等什麼等?再看下一間屋子!”
宣玉辛:“等……”
等?做廢物這麼久,她一刻也等不得了!青黛抱緊男人手臂,拖拽得更加大力,像一隻憤怒牛犢似的往前衝。
“二小姐,先、先捂好口鼻。”
對哦……嘔嘔嘔,好臭!
青黛腳步驟停,身後男人卻沒那麼容易停住腳,差點兒迎麵撞上兩戶間的竹籬笆。
不,已經撞上了。
啪唧。
宣玉辛捂額頭,幽幽回身看她:“二小姐……”
換往常的孟二小姐定是要激情刻薄一番,不管某人受傷是不是她的過錯,開口先將男人的柔弱行徑一貶到底。
但……替死鬼夫君雖然是個小白臉病秧子,他也算實打實陪自己“出生入死”了一路。
青黛默默移開視線:“你知道,我們做天師的總會遇到很多危險。”
儘管此男鬼生遇到的最大危險,就是孟青黛本人。
宣玉辛低歎,慘然若容貌已毀:“本就隻是憑一張臉才入了府,玉辛往後怕是……一無用處了。”
“……”青黛用帶梔子香的殘袖捂好口鼻,揪起宣玉辛往下一戶人家走。
半晌後,她含糊道:“行了行了,你醜也不趕你走。”
“二小姐……”宣玉辛得寸進尺,“那你往後也會隻有我一位夫君嗎?”
青黛睨他:“找得到比你更好看的就換。”
宣玉辛放下手,從善如流道:“二小姐的意思,那便是隻我一人,白首不離了。”
倒不是鬼王大人對自己的容貌有多自信,而是有他在,紹陵就不會存在那種男人去孟胖丫麵前晃。
青黛:“……”她是這個意思?
剛打開第二戶人家的院門,惡臭越烈。青黛忍了又忍,想去叩小屋的門。
“等等,二小姐,您看。”
宣玉辛指著院中水井邊的木桶,上頭木盆虛掩,看不見裡頭裝了什麼。
青黛兩步上前,又被宣玉辛伸手攔下:“桶邊有飛蠅的屍體,這裡麵裝著腐肉。看周圍痕跡,這戶人家已經數日沒有回家了。”
“肉?這一點倒是對上了。”青黛後退,“難道……這人是做法的凶手?所以才迫不及待跑了?”
她連忙跑到房門前,想破門進去找找線索。但門鎖著,青黛大力推了一把,有什麼東西從門縫中飄然落地。
青黛彎腰撿起,發現是一張信紙,歪歪扭扭寫著一大段話。
“諸位鄉鄰:
我老鄭又該上山去了!
我常年不在家,家中來不及處理的獸肉、皮子堆著,難免發臭招蒼蠅。
大夥兒也彆嫌膈應,辛苦各位每年忍耐個一兩月!待我扛回新鮮野味,咱全村燉肉燙酒,管夠。完事兒再給每家分點銀錢,算我老鄭賠不是了!”
青黛兩眼一黑。
獵戶……生肉……
所以,臭味的源頭在這裡?!
又是分肉,又是給銀子,難怪石坡村村民不管這衝天惡臭。
又找錯了?
青黛不信邪,轉念一想,這獵戶的身份不也正好是盜命之人光明正大獲得大量生肉,還不惹人懷疑的好借口嗎?
她湊到窗戶邊,往裡看。
這家的窗戶倒是很透光,內室一些獵具和獸皮之類的一覽無餘。
陽光一照,那獸皮在地麵投下扭曲的影子,張牙舞爪,像隨時會暴起的野獸。
青黛呼吸一滯,被栩栩如生的影子嚇了一跳,立刻往後縮。
與此同時,又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撞入身後男人的懷中,宣玉辛扶住她的肩,低頭看青黛臉色。
慘白慘白的……
他暗歎,溫聲笑了笑:“二小姐,這一天下來,我都站累了。不如今日我們先回府,明日再來?孟天師他們也在找你呢。”
男人話音剛落,某種無形的禁製被解開,不遠處傳來孟輕暮的聲音:“小妹!孟青黛!”
青黛回神,她激動地抓住宣玉辛手臂:“我知道了,影子,是影子不對!”
“那個婆婆絕對有問題!”
青黛捂也不捂嘴了,掏出兩張符風風火火往隔壁跑。
“二小……!”
青黛咚的一下踹開老婦家木門,那老婦竟一動不動坐在床上,她聞聲掀起眼皮,頗為陰沉。
咕嘟——青黛咽了一口口水。
好在她知人善任,大喊:“宣玉辛,抓住她!”
“憑什麼抓我?目無尊長的野丫頭,你算什麼東西!”老婦怒氣衝天,“我絕對要報官!”
“野丫頭”背後的男人不動聲色飄過來,他捉住老婦右手腕,和和氣氣道:“不要做傻事。有的人,是動不得的。”
老婦怒目圓睜,半邊身子卻開始止不住地抖。
她冷笑,嘴唇咧開鋒利弧度:“你們憑什麼抓老身?就因為老身沒好心親手喂你們喝茶水?這世間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青黛道:“宣玉辛,把婆婆請過來。讓她站到日光底下。”
老婦立刻轉身想去抓枕邊某個小陶罐子,宣玉辛道:“聽話些。”
男人輕飄飄三個字,那老婦當即腦中嗡嗡,本就混沌的瞳孔更是昏沉沉。她起身,站到了窗邊。
“……”青黛眯眼細看,她也冷笑,還笑得更大聲,“不抓你可以啊,但你的影子,我是一定會抓走的!”
這會兒窗邊日光正盛,隻見呆呆站著的佝僂老婦腳下,有個細長曼妙的影子。
見了日光,那影子逐漸開始痛苦地扭曲,並嗚嗚咽咽發出低微又尖細的哭聲,聽起來像個年輕女子在不斷求饒。
屋內的腥臭味也隨之一點點變濃。
影子痛苦的喊聲叫醒了老婦,她發出淒厲尖叫,腳下又動彈不得。
老婦幾乎將嘴唇咬下一大塊肉,血水滴答滴答淌下,她慌裡慌張地揮舞雙臂,試圖替影子擋去日光。
沒錯,影子。
在青黛扒開窗上稻草時,幾乎粘在床頭的老婦曾往前邁了一步,那是那一瞬,她目光無意掃過了看起來十分奇怪黑影。
可惜她才疏學淺,暫時沒理解這影子是什麼情況。
老婆婆的確是人類,可影子還能單獨跑出來殺人盜命嗎?
是一體雙魂?
或者說,影子是附身寄居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