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最地底的赤焰聖柱麵前。參天的巨大黑岩石柱矗立在焦土中央，它表麵布滿猙獰裂紋，每一條縫隙中噴湧出赤紅的火。
四處是焚燒血肉時升騰的濃煙，在烈火映襯下像癲狂的鬼臉。
“這裡的黑煙無法被淨化，塔利婭，我們最多隻能在這待一刻鐘。”艾尼斯拔劍劈開一道濃煙，再帶著青黛往聖柱邊走。
“嗯。”青黛屏息，仔細觀察著熾焰聖柱。但……柱體上的火燒得過盛，什麼都看不清。
青黛問：“在獻祭時，聖柱有什麼變化嗎？”
“看見那的裂紋了嗎？”艾尼斯指了一條張牙舞爪的裂縫，他說，“守衛者會念誦禱告詞，砍下獻祭者的一截手腕，然後將人類剩下的那截軀體塞進這裡。”
“這樣做，人類全身的血液會儘數流進聖柱，片刻間被徹底吸食。”回憶起那個場景，艾尼斯不適地蹙眉，“至於說聖柱的變化……”
金發大天使死死盯著聖柱，竟不知不覺朝裂紋伸出了手。
啪的一聲，青黛用力握住了艾尼斯的手腕，她喉嚨發緊：“艾尼斯？”
半精靈的聲音純淨而空靈，艾尼斯頃刻間回神，他視線迷茫轉動了一圈，落在青黛臉上，有些遲鈍：“……我沒事。”
有艾尼斯的劍護身，濃煙無法接近他們，隻忌憚地停在幾步之外。可他們在這密閉空間內呼吸，就難免會吸入這些不明煙霧。
青黛抿唇，往前邁了一小步。
她抬起手，用掌心輕輕掩住艾尼斯口鼻。這個行為對於曾經的她來說，頗為大膽，但半精靈此刻隻全神貫注觀察艾尼斯的狀況。
她手上又發出瑩瑩綠光：“艾尼斯，呼吸。”
半精靈的本意是讓艾尼斯冷靜，可肌膚相貼的觸覺太過清晰，艾尼斯盯著她時更像徹底宕機，一時失去了所有反應，連吞咽的動作都不敢做。
“艾尼斯？”
“啊。”艾尼斯略帶慌亂地眨眼，他側過臉，溫柔移開青黛的手，“我沒事了，親愛的小主人。彆為我浪費你的魔法。這一路下來，你該有多累。”
艾尼斯緩了口氣：“我記起來了，變化就是這聖柱上的裂紋。”
“裂紋原本更暗淡些，吸食完人類後，它光芒大振，噴出的火焰也更旺盛。”
“想來正是因為這個變化，【天命】才會覺得獻祭人類有用。”
聖柱上的裂紋……
青黛突然問：“在東之極地的聖柱上也有這樣類似的裂紋上？”
那處正是大天使族駐守的。
艾尼斯回道：“我隻在多年前見過一次恒輝聖柱，那上麵的具體紋路記不清了，但它的柱身也有裂紋。”
“是什麼時候出現裂紋的？”
“大祭司作出滅世預言之後，他們都說這也標誌著聖柱即將崩塌碎裂。”
青黛仰頭注視熾焰聖柱，她口中快速念誦魔法咒，一刹那間，用儘全力去壓製這熾焰。
艾尼斯見狀，立刻加入她。
綠金兩道力量交彙，熾焰竟然真被乖乖摁回了裂縫裡。
但僅僅隻是一眨眼，滾燙火焰又竄天升起，嚴嚴實實地裹緊了聖柱。
不過，這一刻也夠了。
青黛收回土係魔法，掌心赫然是一個複刻縮小版的熾焰聖柱。
“哦呀。好辦法！”艾尼斯也收了手，他笑眯眯地讚歎：“我的塔利婭主人真不愧是維塔高材生。”
感受到青黛的情緒敏感後，大天使就總愛見縫插針地誇獎她。
青黛的耳尖又動了動，她其實不在意外人對她實力的評價，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弱，甚至有點強。
但某位大天使的肯定對她而言不一樣。
青黛淡定收起土柱，倒真有幾分高材生的味道：“我們快離開這裡。”
“遵命，塔利婭小姐。”艾尼斯狡黠地應了一聲，拔起插在地上的寶劍。
她說：“不用做偽裝了。我們正常出去就好。守衛者……大概會放我們走。”
巨龍守衛者的眼珠子被她扔去那麼遠，巨龍還久久不下來找她算賬，估摸著就是放任他們的意思。
難怪，她就說實力那麼深不可測的守衛者怎麼會看不透她的偽裝。
看來，龍族守衛者們也開始不信任【天命】的獻祭法了嗎？
和青黛想的一樣，半精靈和大天使果真順利離開了南之極地。
他們一往東跑，盤旋在天空中的守衛者們就一窩蜂地湧去了西邊，速度很快，有種恪儘職守的匆忙感，如果這群龍族沒有飛錯方向的話……
一路上，青黛都在研究那個裂紋。
她上下看，左右顛倒過來看，瞪大眼看，眯起眼睛看。
艾尼斯則一直笑眯眯盯著她。
忽然，青黛道：“我覺得出現在聖柱上的裂紋不是警告，是啟示。”
“它想告訴我們怎麼挽救大陸。”
這簡直是石破天驚般的論斷。
任哪個艾利希昂人來看，聖柱發生碎裂，都代表著它即將崩塌，是威嚴可怖的滅亡警告。可半精靈說，這裂紋是聖柱在給艾利希昂支招，是溫和的啟示。
若旁人聽了，可能會直接嘲笑半精靈想的太過天真夢幻。但艾尼斯神色一凜，隨即開始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性：“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看出什麼了嗎？”
青黛的指尖虛空點了點柱身，從上到下：“你不覺得……這個裂紋看起來很像一種古老文字？”
艾尼斯聞言頓時湊到土柱前，依照青黛提出的猜想，他凝視著起初看似無規律的龜裂，越看好像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三到五道裂紋交錯成一個字符，類似分叉的樹枝，最重要的是，有些裂紋就跟同一個字的相同筆畫一樣，連曲折蜿蜒的角度都一樣。
大天使和青黛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得去東之極地看看。”
走出南之極地，他們一定會路過賽拉村。青黛停下腳步，往村口看了一眼。
那個大著肚子的和善婦人正站在村口張望，見到青黛，她抹去眼淚，揚起笑臉：“小姐！又見到您了。”
她熱切道：“您來得正好，我們村的男人們回來了一批呢！據說是那邊的活乾完了一部分，不需要這麼多人了，他們就回來了不少人！”
“小姐，您若要找人，現在可以進村問問看。”婦人說著，就往村裡看，“或者，我幫您找找！”
“多謝您，我已經找到他了。”青黛搖頭，她遲疑片刻，“您在這……”
“哦！找到就好了！”婦人的眼中又溢出眼淚，她快速擦掉，“我在等我的丈夫。”
“真是奇了，我家中的男人沒一個回來呢。”婦人麵帶苦澀地撫上肚子，“我家中生活貧苦，為了養家，他們一定是舍不下那邊的能賺錢的活。唉。”
她望向南方，眼瞳中是無限憧憬：“我還等著孩子出生那日，讓爸爸給孩子取個名呢。”
熾焰聖柱所吐出的濃煙簡直遲來得嗆人，青黛說不出任何話，她隻能一遍遍重複：“天神會保佑你們。”
“哦，小姐您可真溫柔。”婦人笑道，“天神也一定會眷顧您的。”
艾尼斯感同身受地癟嘴。
青黛笑了笑，轉頭對艾尼斯說：“走吧，我們去見見大天使守衛者。”
艾利希昂人，一定有辦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