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夜
第二日一早，蕭府之中便已是張燈結彩的熱鬨了起來。
雖隻是內裡簡單的儀式，蕭然也要求的較為嚴苛。
珠寶錦帛，更像是不要錢似的往甜鈺的院子裡送。
納姨娘的流程很簡單，甜鈺端著茶，朝著蕭世清遞去。
“好好好，然兒身邊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了。”蕭世清說著便掀開了茶蓋，輕抿了一口。
接著便是蘇泠然，她接過茶杯，神色還是淡漠的樣子，看著蕭然站在一旁，滿心滿眼著甜鈺，心中歎息，但麵上未顯。
儀式很快便結束了，從頭到尾，蕭若澤都沒有出現。
甜鈺低垂著眉眼，心中升起了絲絲歉意，但很快便也被她按滅了下去。
有些事情，既給不了希望，便絕不能讓它在心中留下什麼念想。
儀式很快結束，她回了院子，卻正好看見跪在院子門口的林小月。
甜鈺眉頭一皺，朝身旁的蕭然看去，後者一臉坦然的模樣，想來是他安排的。
甜鈺緩了神色，走到她麵前，趕緊作勢要將人扶起來，後者卻在原地不動。
林小月這段時日看起來過得很不好，形容消瘦得緊。
她紅著眸子，不敢看蕭然，隻低頭，帶著哽咽：“小月之前做得不對，請甜姨娘寬恕。”
說著便要朝甜鈺拜去，她趕緊將人扶起，沉聲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以前的事過去便過去吧。”
男人這點心思嘛，希望眼皮子底下的女人和睦友善，她自然不會去逆他的心思。
“之前我亦有不對，今後我們多了解，你或許也會喜歡上我呢。”甜鈺帶著笑，語氣溫柔。
倒真有些主人家的感覺在了。
“行了，你回房休息吧，把身體養好了。趙忠這段時間很是擔心你，是我不準他去找你，讓他也長長記性。”
林小月黯淡了神色，低低應道：“是，小月明白。”
蕭然今日休了假，正好有時間陪甜鈺逛逛。
兩人換了衣物，走在京都繁華的街巷之間，還真令人生出種‘夫妻’之感。
甜鈺戴著白色圍帽，兩人牽著手走在街頭，往來不少人都看著他們二人，似乎很是好奇。
街邊的叫賣聲很豐富，各種吃食擺件也是琳琅滿目。
甜鈺此前在花樓之中雖然偶爾也會同樓裡姐妹一道出門，可逛得地方大多是胭脂水粉，像這般閒散逛著各個街市，倒是第一次。
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了這般體驗，隻是陪伴之人竟是蕭然這般的角色，她心中有些自嘲。
“可有什麼喜歡的？”蕭然緊握著她，隔著圍帽看不清她的神色，可他卻覺得，她並未非常開心。
明明她盼今日應該很久了，她一直想要留在他身邊，現在名正言順地留在他身邊後，為何卻感覺不到她的愉悅？
他按捺住想要問出口的衝動，隻問出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妾身樣樣都不缺，無甚特彆喜歡的。”她雖語氣溫柔，可也特彆的敷衍。
昨日丫丫去了竹屋，還真是帶回來了一個大消息。
此前交給程昱的玉釵靜靜躺在自己的懷中，明日相約未央湖，說是有個重要消息要遞給她。
想來，是什麼關於丞相府的重要事情。
蕭然眉目一鎖，將人拉進了一條僅兩人才能通過的小巷子。
深巷陰暗，甜鈺隻覺手腕上一道巨大的力量傳來，之後，便被蕭然困在了牆邊。
“你不高興？因為林小月？”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眸子裡帶著強勢，帶著疑惑。
甜鈺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聽他這般講話，才知道他以為自己因林小月才這般走神，趕緊道：
“妾身是怕將軍...真的喜歡她嘛。”
見蕭然神色露出果然如此的模樣，她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我不喜歡她。”蕭然非常坦誠。
甜鈺心中止不住罵他自大自戀，可還是乖乖巧巧道：“有將軍這句話，妾身就放心了。”
蕭然眉眼勾著笑，拉過她的手放在唇上一碰，接著拉她向外走去。
甜鈺跟在他後麵，一時心跳失速，他剛剛是在做甚？
他莫不是被什麼臟東西奪舍了吧？
腦中一直想著他剛剛那副樣子，直讓她全身都不利索起來。
直到兩人走進了一家賣金飾的鋪麵，甜鈺才回過神來。
這家金店她知曉，京都裡甚是有名，此前也過來逛過幾次，她進了店中，便開始細細挑選，想來蕭然是要送自己禮物。
剛剛他們從小門進來的，裡麵沒什麼人，她還在覺得奇怪，耳邊響起蕭然一如既往沉沉的聲音：
“這間鋪子歸你了，今後，你在府裡也有事可做。”
蕭然平平淡淡說完，話語卻似乎在甜鈺耳邊炸開。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送...送我？”
這個位置，可謂寸土寸金，就這麼送給一房姨娘，出手也忒闊綽了吧。
“我說過，你和你今後的孩子我都會照顧，給你留些私產，有什麼奇怪？”
蕭然話語剛落，店掌櫃便趕緊遞給了甜鈺已改好權屬的地契與房契。
“夫人，這您收好了，今後店鋪裡的事，您隻管問小的便是。”
中年男人笑的和藹可親，甜鈺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壓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趕緊側仰著頭，拉過蕭然的手臂撒嬌。
“將軍對妾身真好，妾身最愛將軍了。”
蕭然耳垂不自覺染上紅，輕咳出聲，一旁的掌櫃趕緊識相退開，諾大的金鋪店隻有他們兩人。
想來，今日是專門清了場，給她一人準備的。
甜鈺自然要做些什麼以示感謝，她雙手妖妖嬈嬈地勾著蕭然的脖子，墊著腳尖，在他唇上輕吻，眉眼彎彎，儘情表達著自己的喜歡。
蕭然喉結滑動，摟著她的細腰，將她鎖在懷裡，感受著對方的心跳。
甜鈺剛想後退，卻發現自己被他禁錮在懷中，他神色帶著妄念，又深深朝她吻來。
甜鈺自然是配合他的，隻是越到後麵，他的手就越不老實，輕吻的地方也漸漸往下劃去，眸子裡哪裡還有半分清醒。
她不得不打斷正在興頭上的蕭然：“將軍...妾身這幾日...不太方便。”
“咳咳。”蕭然放開了她，神色難得帶了絲窘迫。
“還有些時間，陪你去未央湖轉轉？”蕭然拉過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
甜鈺聽到這個地名，心頭一跳，趕緊道：“妾身覺得身體有些乏了，不然還是回府吧？”
蕭然看著她，帶著關切：“那便回去。”
蕭然握著她的柔荑，但心中不知為何泛起絲失落，他不明白這是為何，她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了。
卻為何會有如此之感呢？
他戎馬這麼些年，從未生出過這樣的感受，他現在總是會不經意地注視她，想要知曉她的每種表情，想要知曉她的每種想法。
他不自覺泛起一絲苦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無可救藥。
兩日時光匆匆，很快，就到了宮中宴請之時。
甜鈺這等身份自然是去不了的，而且本就是為蕭然慶功，為他介紹京都同齡之人，她也沒必要去湊這個熱鬨。
而且今日本身她就有約，待蕭然和他祖父啟程前往宮中之後，甜鈺也並未知會靳雲山，隻悄悄帶著丫丫出了門。
她今日穿著一條水綠色的裙子，很是低調，頭上也帶著同色係的圍帽，馬車送她們先去了城中心的鋪子，之後她們上了另一架馬車。
馬車夫同甜鈺點了點頭，之後便朝著未央湖而去。
而她們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巷中，有一道人影默默注視著一切。
今日天氣不錯，風和日麗，但溫度並未向前段時間那般灼熱，湖風吹過，還很是舒爽怡人。
一道白色人影早已在此等候，他負手站在湖邊，靜靜看著微波粼粼的湖麵。
此處僻靜，一麵臨湖，三麵樹林，要走過來必須要經過一段林蔭小道。
“你在這兒等著，若是有人過來，便弄出些聲響。”甜鈺吩咐完，便朝著老地方走去。
甜鈺看著他的背影，撫了撫胸口，那裡正躺著那日她給他的玉釵。
“你來了。”即使背對著她，程昱也能感覺到她的靠近。
“今日天色真美，未央湖也美極了。”甜鈺同他並排站著，神色舒緩，似乎正被眼前的美景所俘獲。
“是啊，與所愛一同觀此景，彆有一番滋味。”程昱坦然說道，轉身朝著她去看，眸色沉沉。
甜鈺卻一時無話，過了好久，才慢慢道：“我已是蕭府姨娘，程公子這話，還是彆再說了。”
程昱神色一暗，他自然也是有所耳聞，京都多少人盯著蕭府，他隻是不願去信、去想。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心之人若是想要從甜鈺身上做文章，她恐怕日子並不會太好過。
她能在蕭府當上姨娘，想來也是曆經了重重艱難的。
“我說過，你若是不開心了，我就是棄了一切，也會帶你走。”
“君子一言...”
“程公子，你不是說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我麼？”
甜鈺彎著眉眼，打斷了他的話，一時竟讓他看不懂她的情緒。
她不信男人嘴裡的話，越是聽到像這般的承諾，她越是會在心中冷笑。
可現在不是她冷眼橫對的時候，她還需要他。
程昱低頭看著她：“同我講幾句閒話都不願？”
甜鈺收起了笑意，轉身便要離開。
程昱趕緊拉住了她，後者凝著眸子：“你知曉這件事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若你隻是想同我做些風花雪月之事...”
甜鈺朝著他走了幾步，直直看向他的眼底：“我要他家破人亡，你若是能做到，你想我怎麼陪你風花雪月，都無所謂。”
程昱看著她淺灰眸子裡一閃即逝的瘋狂，漸漸放開了她的手。
他最不願她這般模樣，他也從未想過要挾她...
手心還殘留著她的溫度，程昱眸色帶著難掩的傷感：“我認識一位官員，近日打聽到他置了許多地產，他的夫人還有姨娘們各個出手也變得闊綽起來。”
“他是丞相的門生，手裡握著不少資源，近日得了橫財，若是能從這條線查下去，或可牽起一條貪腐之線。”
甜鈺亮了眸子，對著程昱，真心道：“謝謝。”
“我隻希望你能...你能開心些。”
美麗的皮囊，腐朽的靈魂，她不應該如此，她本應擁有朗月星辰，擁有山河大地...
甜鈺移開眸光，隻繼續道：“我很開心...這件事，還得麻煩程公子再同我細細說明一下了。”
清風拂過，柳枝飄絮，遠處的樹蔭之上，一道黑色人影靜靜看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