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
一連過了兩日,蕭然都忍著沒去甜鈺所在的院子。
一來,他覺得自己這段時日得戒一戒色,二來,是他心中隱隱對這段關係感知到了危險。
趙忠跟著他的時間不短,連他都認為處罰林小月一事,對著甜鈺求情有用,越過自己求個女人,蕭然覺得趙忠定是最近腦子不好使。
軍法也都被他吃到肚子裡去了。
甜鈺不過是個贖回來的風塵女子,她本來連蕭府都進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行之,似乎給他的屬下兵將灌輸了一些錯誤的信息。
他承認他的確喜歡她的容貌身段,但這並不意味著甜鈺成了女主人,就算有這趨勢,也是萬萬不可的。
正妻都未過門,以後豈不是家宅大亂。
他最是看不過那些寵妾滅妻的主,也絕不可能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再有就是,甜鈺現在甚至連妾都算不上。
今日本是休沐,前兩天他還想帶著甜鈺去京都周邊賞賞景,結果因林小月這件事,此計劃也擱置了。
陽光燦爛,他未著上衣,在院中練劍,陽光灑在他健碩的身體線條之上,肌肉泛出健康的光澤。
他將手中利劍朝樹乾一擲,入木八分,幾乎就要穿透。
額頭間的汗珠晶瑩剔透,但他姿容實在完美,一點也沒有武夫的那種粗莽。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接過仆從端來的茶水,大口猛灌。
一陣漸近的腳步聲響起,府門守衛恭敬彙報道:“將軍,丞相府大公子範為金遞上拜帖,說是想要當麵感謝將軍大人的指點。”
蕭然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
範為金來感謝他?真是比黃鼠狼給雞拜年還離譜。
他之前聽聞範為金夜裡受寒發起了高熱,被營校場的人火急火燎給送了回去。
想來又是做了什麼離奇之舉,讓自己有機會逃脫訓練。
他也不奇怪,嬌生慣養的公子爺,受不住苦。
其實這樣也好,營裡的其他人便更會乖乖聽話,他教導起來都隻覺更舒心了些。
可蕭然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跑到自己府上拜訪,還要感謝自己對他的嚴苛指導?
他心中雖有疑惑,可範為金已經在府門口,他也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
“讓他先去大廳等著,好生招待,我去換件衣服,立刻過來。”
而在府院一側的甜鈺自然也是得了消息。
丫丫有些擔心,對著甜鈺道:“小姐,這範公子明著上府來,莫不是會做什麼傻事?”
她雙手交握著,神色有些擔憂:
“那日我將信交給他後,他信誓旦旦地說想法子,可這明著上府,不像是什麼行得通的法子。”
甜鈺倒是笑了笑,神色中帶著了然:“我倒真是想看看,他能做些什麼驚天的傻事。”
被領著進府的範為金正了正自己的氣勢,跟著蕭府的守衛朝裡走去。
一旁的元寶也挺了挺自己的脊背,這蕭府裡的守衛一個二個看起來都健碩的很,顯得他們主仆二人有些過於單薄了。
可京都本就流行文人雅士翩翩欲仙的風格,在蕭然回來之前,沒有哪家小姐喜歡結實壯碩的男人。
蕭然倒是憑一己之力,將京都大部分姑娘的審美都給扭轉了。
範為金保持著挺胸抬頭的姿勢,但圓滾的眼珠倒是不停打量著府中陳設。
他心道,這蕭然約莫是他父輩那代的審美,古板守舊,沒有一點意思,甜姐姐在這兒待著,想必也是痛苦寂寞得很。
及至兩人被請到了大廳,元寶也將抱著的一大堆賀禮遞交給了蕭府的仆從。
既然是來拜訪的,那禮數自然是要做足了。
蕭府仆從恭敬地端了茶水前來侍奉。
範為金被伺候慣了,一點也不客氣,他看著杯中茶水深棕,眉頭一蹙,帶著幾分嫌棄。
可沒法子,這地方又不是那些尋歡地,而且今天他還有事,隻得勉為其難喝上一口。
剛剛淺嘗了一點,他被這茶水的濃厚給激得跳了起來,一個勁地往外吐。
“這什麼玩意!小爺打發給叫花子的茶都比這個好!”
元寶一臉驚悚,一個勁示意著範為金,後者餘光終於瞥見了門口那一道逐漸靠近的偉岸身影。
範為金趕緊將準備責難的話給吞回了肚裡。
換了個措辭道:“堂堂將軍府,怎麼能用這等茶葉呢,本公子一會兒就派人送些上好的茶葉過來,可不能虧待了將軍大人!”
“範公子不必費心,本將賞不來你們那些文雅,茶水夠濃夠烈,對本將來說便是好茶。”
蕭然雖然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但渾身散發著威嚴氣息令範為金壓力頓增。
又讓他回想起了那幾日非常不愉快的訓練,實在令人不爽。
“說吧,範公子,你既然已經脫離營校場的苦海,又因何事要來本將府中?”
蕭然坐上主位,看著自己一拳都能要其半條命的範家公子,等著他的回話。
範為金今日本來攜著無儘氣勢,而且府外還有母親的護衛等著,不論他今日做什麼,自己肯定能完好無損...
吧...
範為金咽了一口口水,把心一橫,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道:“將軍,久聞蕭府宏偉,能否參觀一二?”
蕭然蹙了蹙眉,這人上府,就是為了參觀府宅?
可對方是丞相家的公子,他也不好這個時候就發作趕人,隻道:“範公子府上相比更是奢華宏偉一些吧?”
“並非呀。”範為金趕緊道:“我家庸俗,十分庸俗,倒是將軍府中的林園裝飾都非常講究,有百年大家的風範啊。”
蕭然也被他這般行為弄得有些迷惑,想著今日也無甚安排,便道:“你隨我來。”
今日休沐,趙忠也沒有在他身邊當值,他找了一位府中的老人,讓他給範為金做著講解。
這宅子裡的陳設裝飾,他還真是沒有什麼研究。
一行人就這麼邊走邊看,蕭然一直留意著範為金,隻見後者根本心不在此,眼神如賊,到處查看。
蕭然升了一絲不虞,剛要開口,便聽到一陣清脆甜膩的笑聲。
他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趕緊循聲望去,一道粉色倩影在林後若隱若現,似乎正和身邊的丫鬟說笑著什麼,銀鈴般的悅耳笑聲不斷。
說不出因何緣由,他立刻對著身邊仆從道:“立刻將她們帶回去...”
“曲徑通幽,美人為伴,豈不是妙哉?”
蕭然話音都還未落,範為金已經搶先開口,隻見他一個健步就越過了他,朝甜鈺她們所在之地而去。
蕭然眉頭一瞬蹙了起來。
他心頭莫名起火,但此刻又顧念著對方身份不好發作,隻得沉著氣,也朝著甜鈺所在而去。
而甜鈺在丫丫的示意下,知曉了身後有人過來。
她施施然轉過身,靈動勾人。
今日她穿著桃粉色的大袖裙,柳眉杏眼,纖長卷翹的睫毛濃密舒展,唇色紅潤,像是剛被采擷的蜜桃。
她未將長發係起,連根玉釵都未帶,烏黑濃密的發絲輕輕搭在身側,像極了不因世事的仙子。
範為金隻覺得自己心臟都要爆炸了,他也顧不及偽裝,隻呆呆地看著她,夢中無數次見到,心中日日思念的人兒,終於活生生出現在他麵前了。
蕭然這個匹夫,這般的寶貝,竟獨自給霸占了。
他本想婉轉詢問,可嘴巴比腦子快:“蕭將軍可願割愛,本公子願重金求得!”
範為金的視線很快被一道高大身影所擋住,蕭然沉著臉色看他,聲音帶著冰冷:“這才是範公子今日上府的原因吧?”
甜鈺嬌嬌滴滴地從蕭然身後露出一雙眸子,帶著好奇神色道:“沒想到範公子竟來府中做客了?”
“我在同他在說話,你插什麼嘴?”蕭然眸色冰冷,聲音嚴厲。
甜鈺笑容一瞬有些凝滯,她似有些受傷般,趕緊轉過身,不再說話。
而範為金則似乎看到甜鈺拿著絹帕拭淚,他心中一瞬來了火氣,道:“甜姑娘不過好意詢問我,你個男人作甚這般小氣?”
“小氣?”蕭然幾乎被他氣笑,對著他道:“範公子,若是你登門拜訪隻是為了見我的女人,那你現在便可以走了。”
蕭然還留著所剩不多的理智。
“走?可以,那甜鈺也要跟著小爺一起走!”範為金看著甜鈺受欺負的模樣,也管不得心頭對他的害怕。
繼續不怕死道:“什麼叫你的女人?若不是我被我爹抓去了那個勞什子的營校場,輪得到你這個莽夫帶走她麼?”
說著,他看著甜鈺,聲音真摯道:“是不是,甜姐姐?”
蕭然一瞬隻覺得一把烈火燒到命門。
他憋了兩日多都未碰的女人,今日倒是被彆人千方百計的觀賞著,還被彆的男人心心念念惦記著。
蕭然也突然明白,範為金這廝為何千方百計想提前離開營校場,今日還不惜登門,編造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借口。
這一切都是為了甜鈺...
那晚若是他在,甜鈺可能...
蕭然神色更是陰沉下來。
範為金見甜鈺不說話,以為她是害怕蕭然的粗暴,他趕緊道:“甜姐姐你彆怕,他今日不敢將你怎樣,我帶了人就侯在府外,我一聲令...”
範為金話音還未落,隻見蕭然輕鬆捏著他的下頜,將人幾乎抬拽起來。
“老子看起來很好欺負?”蕭然冷冷審視著他,範為金被掐得一張臉通紅,直到臉色開始泛紫,蕭然才甩手將人拋出。
“老子的女人你也敢要?老子殺人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尿床,給老子滾!”蕭然回京後,幾乎從未這樣過,他一直收斂著脾氣。
可現在一身的煞氣,根本止也止不住,元寶早就被嚇得癱軟了腿,此刻隻得屁滾尿流地扶著範為金,替他拍背,順著氣息,自己也瑟瑟發抖。
“你...你...”範為金聲音已經沙啞,眼淚也因器械性的窒息而噴湧出來。
他剛剛真的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要死了,蕭然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丫丫剛剛直接被嚇得大叫,甜鈺看著眼前一切,收起冷漠神情,趕緊怯生生道:“範公子...妾身一切都好,您莫要再行此等衝動之舉了...莫要再如此了...”
她聲音還帶著哽咽。
“妾身雖無名分,但...但的確已經是將軍的人...將軍大人,範公子隻是一時情難自禁,您大人有大量...”
“好一個情難自禁...”蕭然側轉過頭,右手捏住宋然甜美下巴,冷冷道:“可惜老子不懂這些,隻是要想搶老子的人,就要先贏過老子的拳頭。”
蕭然斜睨了範為金一眼,讓仆從將他‘請’了出去。
蕭然壓著火氣,對著甜鈺道:“你身上的風塵氣果然是該好好除除...”
他看著丫丫,聲音冷漠:
“守著你家小姐好好讀書,《女戒》《女德》都給老子抄上十遍,十遍背不出來,就抄百遍,直到倒背如流,你們才準離開院子!”
說罷,他也不再看甜鈺,徑直離了開。
不同於丫丫擔憂的神情,甜鈺無所謂地把玩著自己烏黑頭發,一抹自得笑意勾在她的唇間。
那位溺愛自己兒子的郡主大人,您要怎麼替兒子,討回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