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緊繃著身體的墮天使遲疑了好一陣子，最終緩緩放鬆下來，身體再次變得柔軟。
路希爾在這一刻有些恍惚。
她輕輕抱著赫伯特，生怕自己聽錯了，再次低頭問道：“你是說，比起祂，你更願意選擇我？”
不是祂，而是……我嗎？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赫伯特看到這幅表情，感受著墮天使身體傳來的變化，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對，你。”
他點點頭，輕聲道：“無論祂未來會如何拉攏我、用什麼承諾誘惑我、或者用什麼樣的手段逼迫我……我都不會屈從，而是會堅定地站在你身邊。”
“相比於對我而言毫無所謂的神明的喜怒，我更在乎你……就在我眼前的你。”
赫伯特說得認真，說得走心動情。
而聽完凡人的這番“堅定地選擇自己”的真摯發言，墮天使用力抿起了嘴唇。
“……”
不過，她這幅樣子並不是因為赫伯特的話而感動到快要淚流。
而是——有點被嚇到了。
墮天使感受到了久違的震驚與一絲絲的恐懼。
在此之前的千年，路希爾從未聽過如此荒唐的褻瀆之言。
雖然並沒有明麵上的露骨言辭，但那份滿不在乎的態度就足以稱上褻瀆。
赫伯特的這番驚世駭俗的發言若是讓太陽教會的信徒們聽到，怕是能被吊在架子上被太陽烈焰從年初燒到年尾。
將他反反複複、來來回回、裡裡外外燒個通透，燒成渣滓後再重新燒個上百次。
赫伯特……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對神明不敬也就算了，異教徒之間對於其他的神明大多都抱有敵意。
可他選錯了對象啊！
他竟然在輕視那位存在，那可是那位足以稱得上“偉大”的存在啊！
哪怕是囂張至極的邪神，也不敢在明麵上拿出這樣的態度！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路希爾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能夠與那位大人相提並論。
她更加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在某人的選擇中勝過祂。
選我，而不選擇祂？
而且，還有一點是最令路希爾恍惚的——赫伯特是清醒的，對於自己的發言背後的含義是完全理解的。
儘管如此，但依舊說出了這番“褻瀆”的話語。
“那個……”
路希爾相當遲疑，擔心他會為這番話而付出代價，提醒道：“赫伯特，我感謝你選擇我，但這樣的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
能夠選擇我，我很感動，但是你還是多少注意一下言行吧！
不過，路希爾擔心，赫伯特可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麼問題。
祂是神明不假，可神明又如何呢？
我又不是沒見過！
我腦子裡天天就有一個話癆的神明，也沒覺得祂有什麼特殊之處。
他笑笑，沒將路希爾的提醒放到心裡，隨意道：“這沒什麼，不必太緊張。”
“如果祂連容忍他人評價的氣度都沒有，那祂也確實沒什麼值得敬畏的。”
雖然不排除一些神明會因為凡人的詆毀而憤怒，派出使者去懲戒，甚至是降下神罰。
而這種事情並非孤例，在曆史上曾經出現過數十次，一些盛極一時的王國甚至因此而覆滅。
但赫伯特覺得，對於太陽神來說，這點兒氣度應該還是有的。
此外，傲慢的烈日其實也不會在意螻蟻的評價，祂隻會對同級彆存在的話語產生反應。
如果赫伯特的話語能夠引動太陽神注意的話，那麼他本身的力量也已經足夠與其對話，有了作出評價的資格。
赫伯特並不打算這個無趣的事情上再多做討論，主動轉移話題道：“另外，我的話真的很讓人意外嗎？我覺得倒還好吧。”
“我跟祂又不熟，但我可是跟你很熟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嗎？”
太陽神？
不熟不熟，一邊去。
這種一聽就很無聊的老東西怎麼可能比得上“身體柔軟的眯眯眼四手大車墮天使”小姐啊？
比不了！
祂就沒這個能力，知道嗎？
最後，赫伯特堅定道：“你也不必考慮太多，我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不會因他人而改，就算太陽教會真的找上門來，也不會讓我改變主意。”
“而且，再自信一點啊！你也值得被他人所選擇，值得被他人所愛。”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擁有違逆祂的勇氣。”
而在赫伯特說完之後，沉默了許久，一直默默看著他的墮天使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
“我……是值得被選擇的。”
對嗎？
心中感慨著，路希爾在迷茫之時下意識的抬起頭，向上方望去。
就和過去歲月中，無數次的一樣。
她抬起頭，試圖看向那高懸於天空上的烈陽，想要從神明那裡得到答案。
但這一次，在剛剛抬起頭之後，路希爾就停頓了一下。
路希爾知道的。
那裡沒有太陽。
神明不在那裡。
而且，她的眼中也早就已看不到太陽了。
停頓了一下，路希爾緩緩將頭低下，靜靜地看向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少年。
她已經迷失了很久。
躲藏在這座看似囚籠，實則是庇護所的空間中。
當頭頂沒有太陽的指引，她便迷失在前行的途中，一直試圖尋找新的方向。
而現在……她感覺自己可能找到了新的方向。
所以，他會是自己心中的那一輪新的“太陽”嗎？
墮天使小姐沉默著，沒有輕得出結論。
她還需要繼續觀察。
路希爾“望著”赫伯特，然後很快就對這樣的凝望感到不滿足。
她那雙黑紗後的一直緊閉的眼眸微微睜開，縫隙中的無數眼瞳望向少年的麵容，似要將他徹徹底底地銘刻進腦海之中。
感受到自己正被“無數”道目光注視，赫伯特略微感到有些彆扭。
他擅長說很多的話，做很多事，但是卻並不是很習慣被人這麼緊緊的盯著看。
有點點不習慣。
為了掩飾這種尷尬，他打趣地哈哈一笑，眨眼笑道：“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很感動啊？”
他隻是想打個哈哈，把這個尷尬的氛圍岔過去。
但誰知道，墮天使小姐竟然真的認真點了點頭。
“嗯，很感動。”
路希爾將赫伯特再次用力抱緊，輕聲道：“從來沒有人會像你這樣選擇我。”
“謝謝你能夠把這個想法告訴我。”
墮天使小姐表現得這麼坦率，赫伯特就有些尷尬了。
“呃！”
這麼老實的嗎？
怎麼忽然這樣？
你這麼聽話，讓我感覺很不適應啊！
“你在尷尬。”
路希爾感受到了赫伯特的彆扭情緒，輕笑著問道：“那麼，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嗎？”
嗯？
還不信……哦。
赫伯特一開始還有些奇怪，她怎麼還在問？
但當他看到路希爾嘴角噙著的笑意後就當場意識到了她並不是真的懷疑，而是在跟自己打趣。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嘴角撇了撇。
“嘖。”
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開這種玩笑了？
跟誰學的啊？
但在心中吐槽過後，赫伯特也是笑了起來：“不，當然不是在開玩笑。”
“這就是我的承諾。”
赫伯特很重視約定。
或許是因為前世職業的緣故，在他的心中，承諾的分量要超過很多人的想象。
約定隻要許下了，那就一定會遵守。
路希爾看著赫伯特的表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默默點了點頭——隱約感受到了這份承諾的分量。
兩人對視之中，赫伯特忽然挑了挑眉毛，語氣頗為詭異的說道：“那個，我雖然是不介意的，但……你是打算一直這樣抱著我嗎？”
在墮天使“吸完人”之後，兩個人就一直處在這種親密相擁的曖昧姿勢之中。
緊緊擁抱著，像是一對在珍惜著肌膚相親的親密戀人一樣。
有一說一，有點過於曖昧了。
赫伯特雖然主觀上在試圖攻略路希爾，但是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才對。
究竟是……哦，對了，她剛開始是在吸人來著。
兄弟，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可能真的很香。
路希爾沒有直接放手，而是抱得更緊的一些，反問道：“你想要放開嗎？”
“讓我放開的話，那我便會放開。”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她的肢體可是半點都沒有放開的意思，甚至讓身體再次變得堅硬起來。
四隻手臂像是鐵索一樣將赫伯特箍在原地——不過胸膛倒是沒變，依舊還是柔軟的。
赫伯特體會著她的“肢體語言”嘴角動了動，擺爛道：“我是無所謂，看你了。”
“想抱的話，那你就繼續抱著吧。”
反正我也不吃虧。
不過，兩個人雖然抱在一起，但赫伯特其實並沒有體會到多少曖昧的感覺。
相反，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隻被“媽媽”抱在懷裡蹂躪的小貓咪。
光這麼抱著也不是個事兒，赫伯特主動挑起了話題：“說起來，你跟琉卡莉婭的關係怎麼樣？”
“嗯？”
他看向了聖所地上的一角鏡子碎片，知道鏡妖小姐曾經來過這裡。
路希爾明明之前那麼自信地宣稱幫助自己鎮壓其他囚徒，但現在看來，最後還是意外失手了。
不過，作為典獄官，赫伯特還是不希望魔物娘之間真正產生仇怨，勸說道：“你們之間還會戰鬥嗎？可以打，但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太認真……”
但赫伯特話還沒說完就被直接打斷了。
“那個，赫伯特，你先停一下。”
墮天使舉起了一隻手輕輕遮住了赫伯特的嘴巴，打斷道：“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能否請你先回答我一下？”
嗯？
赫伯特默默點頭。
“……”
在得到回應後，墮天使沉默了一陣子，皺著眉頭，相當不確定地問道：“所以，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琉卡莉婭……是誰？”
“我該認識她嗎？我，應該和她很熟嗎？”
琉卡莉婭？
哪位？
墮天使小姐對此表示一無所知。
誒？
赫伯特此刻的表情相當精彩，快速眨了眨眼。
不是，你都把人家鏡子打碎了，碎片就在那裡，你還說不認識人家？
屍骨未寒呐！
而在赫伯特開口吐槽之前，在場的另外一個人先忍不住了。
“喂喂喂！”
地上的鏡子碎片傳出了不敢置信的呼喊：“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我還以為我們關係不錯呢。”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的名字嗎？”
地上的鏡子碎片彙集在一起，重新化作了一整麵圓鏡，向著兩人就飄了過來。
鏡中的天使倒影彙聚一臉悲憤，指著沒良心的墮天使質問道：“我明明陪你聊了那麼久的天！你怎麼能裝不認識？”
“你這個負心……”
嗖——
但是，就在鏡中人怒斥的瞬間，墮天使的黑色羽翼中甩出一根，將鏡子直接打碎。
哢嚓！
赫伯特：碎了？
不是，鏡妖你這也不行啊！
怎麼這麼容易就碎了。
之前在赫伯特他們麵前作威作福的史詩鏡妖，在同為史詩的墮天使麵前根本掀不起什麼波瀾。
那麼簡簡單單的就碎掉了。
還有，我親愛的墮天使小姐，你怎麼下手這麼果斷啊？
純純的零幀起手。
“抱歉，下意識出手了……”
感受到赫伯特的目光後，路希爾略帶歉意的解釋道：“我嫌她太吵了，所以我每次都先讓她安靜一陣子。”
“不用擔心，她一會就會再回來的。”
果然，還沒等過去半分鐘，那地上的鏡片又重新震動彙聚，完好無損的重新出現。
這一次，鏡中人學乖了，沒有再主動靠近，而是在角落遠遠的望著。
琉卡莉婭相當幽怨地抱怨起來，嘟囔道：“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下手還這麼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埋怨完之後，她看向了赫伯特，笑道：“我們又見麵了，你……等等！？”
鏡妖小姐在這個時候才看清赫伯特的姿勢，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怎麼又和另一個女人抱上了啊？”
“還有……嘶！”
琉卡莉婭震驚地望著緊緊抱著赫伯特的路希爾，鏡子都被震驚出了裂隙。
怎麼是你！！？
等等！
他怎麼抱的是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