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冷哼一聲，“世子夫人這般好奇，難道與歐陽衛氏並非一麵之緣，而是交情不淺？”
方紫嵐並未著惱，“家姐方紫桐與歐陽衛氏之女歐陽梓柔是手帕交。”
“既然如此，世子夫人為何同我一般，稱其為歐陽衛氏？”傅夫人神色泛冷，“方家的女兒各個知書達理，總不至於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我與兩位姐姐不同，慣是個無禮莽撞的。”方紫嵐微微一笑，“更何況，我無須對夫人有問必答。”
傅夫人麵色愈寒，“那世子夫人該知道，我也無須對你有問必答。”
“傅夫人，我希望你搞清楚，如今是你有求於我。”方紫嵐斂了笑，“我之前所言，要整個傅家上下去死，從不是一句玩笑話。”
“我人微言輕，說不動衛昴大人，也不是一句玩笑話。”傅夫人沉聲道：“這個答案，世子夫人滿意了嗎？”
“滿意。”方紫嵐站起身，“有傅夫人這句話，我便不必看誰的麵子，隻管動手便是了。”
她說罷轉身便要走，身後傳來傅夫人的聲音，“那我拭目以待，隻盼世子夫人莫要讓我失望才好。”
方紫嵐停下了腳步，卻並未回頭。若要與傅夫人比狠，她便該徑自走出這道門。
可不知為何，心裡有一道聲音叫囂著，不能就這麼離開，至少要把背後的隱情弄清楚。
“傅夫人此言，有幾分真心？”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她終究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這天下間不會有人比她更適合比狠，但此時此刻，她能感覺到，傅夫人並非在與她比狠，而隻是陳述事實。
若是在傅夫人心中，傅家上下的生死毫不相乾，那她今日這步棋，便算是白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方紫嵐聽到身後傳來傅夫人的聲音，“世子夫人覺得，我此言有幾分真心？”
方紫嵐回過頭，定定地看著傅夫人，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然而她的神情好似無波古井，隻有沉寂。
“至少五分。”方紫嵐的聲音沒什麼猶豫，傅夫人沒有答話，站起身走了過來，然後抬手打開了房門。
“世子夫人請看。”傅夫人說著，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方紫嵐看向一側的那間廂房。
方紫嵐看了過去，聽傅夫人道：“傅家的小公子，便住在那裡。年前我嫌芬兒不會照顧，便把那孩子要了過來。”
她頓了頓，“那孩子不過兩歲，尚未見過世道險惡，若是就此隨傅家一起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方紫嵐愣了愣，隨即猛地看向傅夫人，“傅家的小公子，也是夫人的孫子……”
“名義上的罷了。”傅夫人打斷了方紫嵐的話，“我無兒無女，又遠離故土，孤身一人在這深宅大院中，實在沒什麼意思。”
方紫嵐抿了抿唇，不待開口，就聽傅夫人道：“現下，世子夫人覺得，有幾分真心？”
“五分。”方紫嵐仍沒什麼猶豫，“倘若夫人當真如自己所言這般涼薄，為何適才提起歐陽衛氏之時，卻紅了眼？”
聞言傅夫人兀自笑出了聲，好一會兒才哽咽道：“我是替姐姐覺得不值。”
她說著仰頭望天，像是囈語般喃喃道：“姐姐，你看到了嗎？害你豁出性命的人，最終落得個什麼下場？報應……都是報應……”
方紫嵐隻覺後脊發寒，“夫人說什麼？”
“你可知歐陽衛氏為何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傅夫人突然轉過頭，緊緊盯著方紫嵐道：“那是因為她還未出閣，家中便有姊妹流言纏身，被活活打死了。”
衛翼冷哼一聲，“諒方大人也沒那個膽量，公然挑釁我衛……兵部。”他話說了一半，近乎突兀地轉了話音。
方紫嵐隻覺說不出的古怪，當即試探道：“衛翼大人，我身為越國公，尊位比之於你高了不少。你對我這般態度，說句以下犯上不為過吧？”
衛翼隱忍不言，方紫嵐自顧自道：“便是衛國公衛昴大人見了我……”
“你住口！”衛翼臉上滿是憤恨之色，“那個野種，也配稱大人？”
方紫嵐暗自鬆了一口氣，她終於知道自己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衛翼盛氣淩人，不僅因為他是把兵部當作自家地盤的兵部尚書衛翼，還是因為他把自己臆想成了衛氏的家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衛氏的尊榮，自然容不得旁人。
在他心目中，衛國公本應是他，而不是衛昴那樣出身卑微之人。
方紫嵐斂了神色，即便她不再多言，衛翼也壓不住這滿院的府兵了。
果不其然，衛翼的話出口不過須臾，院中的府兵便麵麵相覷，之後仿佛炸開了鍋一般，聲聲皆是不滿。
軍中之人大多不是什麼高貴出身，在他們眼中真刀實槍拚出來的功績，遠比血脈身世重要得多。縱然院中隻是府兵，也不例外。
更何況他們是衛氏的府兵，如何能允許有人公然辱罵自家家主——衛國公衛昴呢？
衛翼有兵符在手，想要調兵不是難事，但若想要調動的兵俯首帖耳，他根本做不到。
方紫嵐冷眼看著院內的喧囂，扯著阿宛退到了門邊。
阿宛不可思議地看著院中情形，道：“這得多沒腦子的人，才能當眾說出這種話？衛翼大人莫不是個傻子？”
“傻倒不至於。”方紫嵐評價道：“更像是一個得不到自己渴望東西的瘋子。”
阿宛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衛國公的名號尊位？”
方紫嵐點了點頭，阿宛皺眉道：“可他已經是兵部尚書了，縱是放在世家子弟中，也是很高的官階了。”
“人心易動，貪欲無極。”方紫嵐眼中皆是涼薄之色，“在你眼中，兵部尚書是朝中重臣，但在衛翼的眼中，怕是得了也不算什麼。”
阿宛忍不住驚呼出聲，“怎麼會？”
“衛氏把控兵部已久，衛翼既是先衛國公嫡子，又在衛氏眾多子女中最受寵愛。”方紫嵐好整以暇道：“在他心中，衛國公都理所應當是他，更何況區區兵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