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晟軒緩緩開口道:“我要問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未來嗎?方紫嵐愣了愣,半晌才道:“我說件事給你聽吧。”
李晟軒嗯了一聲,聽她道:“我讀書時曾特彆仰慕書中的一位將軍,這位將軍十八歲即為校尉,馳騁疆場戰功赫赫,可惜天妒英才年壽不永,年僅二十四歲便因病去世了。”
她頓了一頓,自顧自地倒了一盞茶水,喝了一口,繼續道:“這位將軍的舅舅,也是極為英武的將軍,但原來我讀書之時對他始終無感,可誰知如今我反而更為仰慕他了。”
“為何?”李晟軒追問了一句,方紫嵐抿了抿唇,“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世人皆雲此言是說美人,卻忘了名將也是如此。年輕的將軍驍勇善戰鮮衣怒馬少年意氣,從未經曆世俗人心家族動蕩,至死都是坦坦蕩蕩的好兒郎,仿佛是沒有任何陰影的光。”
李晟軒明白了她的意思,輕歎一聲,“可光的背後,總會有陰影。”
“是,驕傲得近乎飛揚跋扈之人,若非早逝,便終究要為世所消磨。”方紫嵐的聲音沉了幾分,“我既得上天眷顧,並未喪命沙場,便也就羨不得那樣的少年郎。可若是同他舅舅那般,立身持正門楣不倒,我自問也難以做到。”
聞言李晟軒眼中閃過一抹了然神色,道:“這便是你要曹洪任職府衙將軍,不設家將不養府兵的真正原因?”
方紫嵐垂眸道:“若是有人真心實意跟著我,我卻連他們的身家性命都無法保全,豈非是辜負?我可以做天下最鋒利的劍震懾四方,也可以做世家眼裡名為寒門的靶子,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凶險,沒有必要讓旁人與我共擔。”
李晟軒斂了神色,鄭重其事道:“若我說,我願你共擔,保你一世平安呢?”
“我相信你的話,也相信你這句話的心意。”方紫嵐幽幽道:“可世事無常,或許終有一日我會成為你不得不舍棄的棋子。若真有那麼一日,我自保尚可,你不必為了我為難。”
女子眉眼間笑意更盛,“這可由不得世子大人你。呼延可汗的外孫,大漠明月盧塞爾的兒子,北境的狼王,你的子民已經等你很久了。”
祁聿銘漠然地聽女子說完,不待上官敏反駁就堵上了他的嘴。
他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衣袖,聲潤如玉,“盧塞婭,我可沒有說過,要把上官敏交給你。”
“哦?”盧塞婭秀眉微挑,輕嗔薄怒的模樣彆有風情,“那祁大人是來做什麼的?”
“警告。”祁聿銘絲毫不為所動,“方大人所說的那個驅狼蠻女,就是你吧?”
“祁大人都知道,為何不把我交給她?”盧塞婭語氣中多了一絲調笑,壓低聲音湊到了祁聿銘耳邊,輕呼一口氣道:“莫不是舍不得?”
“舍不得?”祁聿銘仍站得筆直,眼底的譏誚卻是無論如何都遮不住的。
盧塞婭自討沒趣也站了回去,看向一旁吱吱嗚嗚努力想要掙脫封口布的上官敏,“世子大人還是省些力氣,待到了我們的地盤,我自會給世子大人鬆開。”
“這就是你的計劃?”祁聿銘順著盧塞婭的視線看向上官敏,“驅狼儘屠軍中上官氏,逼得上官敏大鬨一場再無容身之處,你順水推舟把他帶回北疆大漠,做你們的狼王?”
盧塞婭沒有答話,祁聿銘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可惜的是,你不該讓我來做這個逼他的惡人。”
“除了祁大人,我實在想不到彆的人選,不僅能在方紫嵐那個女人麵前說上話,還能夠站出來力保三元村。”盧塞婭神情中多了分慵懶,好似一隻閒庭信步的貓,“更何況,祁大人隻要知道,就一定會管。”
“你倒是了解我。”祁聿銘微微一笑,毫不遮掩的模樣讓上官敏安靜了下來。
他現在隻覺得一頭霧水,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之前他偷偷跟著祁聿銘進了三元村,是想看看祁聿銘和三元村中何人勾結,結果沒料到被祁聿銘發現了,他打不過祁聿銘就被這個名為盧塞婭的女人抓住了。
盧塞婭自稱是盧塞爾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姨母。
她口口聲聲的世子大人讓他不勝其煩,但從她和祁聿銘的對話中,他也知道了確實是她害死了上官冕。
然而他們說了這麼久,聽起來祁聿銘和盧塞婭隻是認識,盧塞婭做的事他之前並不知情?
“那你以為我會如何管?”祁聿銘沒有理會上官敏的反應,盧塞婭故作為難地眨了眨眼睛,“祁大人你自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擁立新狼王,所以我猜你是想帶上官敏回去?”
祁聿銘沒有回答,神情卻是默認了盧塞婭的說法。
見狀盧塞婭輕笑出聲,“這可如何是好?我今日是一定要把姐姐的兒子帶回去的。祁大人,對不住了。”
盧塞婭驟然發難,電光火石之間上官敏隻聽得金屬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待他看清的時候祁聿銘已在幾丈之外,身形反應之迅速,似乎隻有他見過的方紫嵐可與之一較長短。
上官敏不由地暗自感慨,還好祁聿銘留有餘地手下拿捏了分寸,不然就他這般屢次胡鬨,隻怕都不知在他手上死過幾回了。
“不知死活。”祁聿銘翩然落地,衣袖垂落之間仿若蝴蝶翩躚,他模樣清冷語氣中卻是顯而易見的嘲諷與不屑,“方紫嵐是什麼人?能夠儘屠鎏金城的人,你以為會對三元村講情麵?”
“那樣一個羅刹鬼婆,又不是祁大人這樣的有匪君子,我可沒指望她講什麼情麵。”盧塞婭莞爾一笑,手中動作卻不停,轉眼間刀已逼至祁聿銘近前,“我想要的不過是時間,待我和世子大人遠走大漠,她就是想殺隻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祁聿銘抬劍擋住她的攻擊,“姑且不論上官敏願不願意和你走,你以為那些狼能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