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硯如遭雷擊,仰頭看向方紫嵐,怔怔道:“世子夫人說什麼?”
“我說,有實證。”方紫嵐說著,從袖中拿出了一封書信,呈到了李祈佑麵前,“這,便是實證。”
程之硯死死盯著那封書信,卻聽方紫嵐淡聲道:“程大人,你就從未想過打開來看一眼嗎?但凡多看一眼,你就該知道,裡麵的東西,早被掉包了。”
“你……”程之硯不由地抖了抖,“那你為何要……”
他還未問完,就被方紫嵐截住了後麵的話,“我給你機會是一回事,不相信你,故而留有後手,是另一回事。”
她頓了頓,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坐在地的程之硯,“我向來不吝以最壞的想法揣度他人。這樣,才不會太失望。”
聞言,李祈佑從書信中抬起頭,望向堂下那道站得筆直的身影,忽然想起了初入燕州城的那一夜,點將台下萬千甲兵,也是凶險萬分。
但她不曾退,他跟在她身後,便也撐了下來。直至今日,行到此路,絕無後退的可能。
“程之硯,證據確鑿,你認是不認?”李祈佑握著書信的手驟然收緊,紙頁上多了幾分褶皺,卻再也沒有什麼能扭曲他的心。
程之硯突然大笑出聲,“敢問世子夫人,此書信從何得來?夫人可知,你那身為汨羅忠正世子的夫君,乃是左先生的……”
“我知道。”方紫嵐麵無表情地打斷了程之硯的話,“我夫君慕容清,是左先生的學生。”
她此言一出,當即群情激憤。一時之間,通敵的是誰,竟不甚分明了。
旁聽的慕容清十指緊攥,他不是沒有料到方紫嵐會把自己推出去,相反在看到左先生書信的時候,他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刻。
左先生謀劃了什麼,他並非全然清楚,卻也不敢說渾不相乾。
既然不算無辜,那麼被牽扯進來,就是遲早的事。隻是方紫嵐此舉,看似是大義滅親,但她自己又能撇乾淨嗎?
她這是,非要所有人都被拖下水踩死,才甘心嗎?
李祈佑示意眾人肅靜,而後舉起手中書信晃了晃,“此書信中並未提及汨羅的忠正世子慕容清,程之硯你休要隨口攀篾。”
“未提及,便是無辜嗎?”程之硯像是下定了決心,要爭個魚死網破一般,跪直了身體,高聲道:“左先生信中提及,若大京求和納貢,便要多兩成給忠正王府……”
“程大人,你這算是認罪了嗎?”方紫嵐截住了程之硯的話頭,李祈佑卻皺了眉,他雖隻是一目十行地粗略看過一遍,但也能確定其中沒有半個字提到忠正王府,更不要說什麼多兩成這樣的交易。
可事已至此,如山鐵證麵前,程之硯根本沒必要撒謊。更何況,他把慕容清扯進來,能有什麼好處?
旁聽的慕容清心思百轉,從他們的反應中便已猜了個大概。方紫嵐不僅暗中調換了左先生的書信,而且把和忠正王府有關的部分,拿走了。
是以在李祈佑眼中,程之硯所言便是攀篾。不過,方紫嵐為何要如此?
“世子夫人,是你對書信動了手腳?你難道是為了忠正世子……”程之硯猛地反應了過來,“好啊,原來你才是通敵之人。”
李祈佑抿了抿唇,他明白此時不宜深究,眼下先拿住程之硯為好,然而不待他說什麼,就聽錢文相質問道:“敢問世子夫人,此書信從何而來?”
方紫嵐掃了一眼跪在程之硯身旁的錢文相,一副與你何乾的模樣,對方卻仍咄咄逼人道:“若是來路不正,很難不讓人懷疑其真假。”
“錢大人,你懷疑的,是書信,還是我?”方紫嵐神情淡漠,錢文相愣了愣,訕訕道:“當然是書信……”
“若是書信,那錢大人不必懷疑了。”阿宛站了出來,不卑不亢道:“此書信是我交給世子夫人保管的。”
“怎麼可能……”程之硯還未來得及質疑,就聽阿宛道:“前些日子陛下微服私訪之時,我曾跟在陛下身邊,此書信便是那時得來的。諸位大人若是懷疑,不妨去問陛下。”
“你這分明是信口開河!”程之硯惱怒道:“若當真如你所說,此書信為何會到你手中,又為何要交給世子夫人……”
“我說了,大人若是懷疑,便去問陛下。”阿宛心一橫,冷聲道:“陛下要我交給世子夫人,我不敢不從。”
她有心利用流言推方紫嵐一把,在場眾人都能聽得出來,於是慕容清索性站起身,再添一份力。
“大京的陛下,為何要把此書信交給你?”慕容清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能聽得到。
方紫嵐轉頭看了過去,“為了保你一條性命。”如果說阿宛編造了書信的謊言,那她便是借謊言說出了真心。
至少現在,她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慕容清被拖下水踩死。
“什麼意思?”慕容清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神色沉靜,絲毫不像在騙他。
“左先生所為,雖有他圖謀,但與你無關。”方紫嵐昧著良心道:“即便你們師徒一場,也不該讓你為他的錯受罰。”
她頓了一頓,親自將流言推到了最高,“陛下知道,你若有失,我也不能活。”
她言下之意明顯,李晟軒舍不得她死,便為她留了一道保命符——這封足以撇清忠正王府的書信。
如此一來,傳言之中,大京帝王與方家三小姐的私情,便被坐實了。
李祈佑深吸一口氣,不顧堂下議論紛紛,強行扯回了話頭,再不給程之硯狡辯的機會,句句緊逼,審出了他勾結汨羅,助榮安王魚肉百姓的真相。
另一邊的錢文相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他本以為玉成王金尊玉貴,萬萬不會扯破臉麵,可沒想到竟是這般不留餘地,一查到底。
還有旁聽的方紫嵐,雖說是世子夫人,但不僅動輒便能拿出關鍵證據,而且搬出李晟軒也毫不含糊,丁點不在乎什麼名聲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