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眸光深邃,“所以,你在北境之時便知道我是紫秀?”
“是。”上官敏抬起頭,直視她道:“我還知道,你說的那個殺手朋友,就是你自己。你用一樁莫須有的陳年舊案,冤死了我父親,害了上官氏一族。”
“我說的話雖有一半假,但還有一半真。”方紫嵐神情平靜,“你父親為了你母親,確實通了敵,那封信是真的,並非我冤枉他。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漠北,那有半塊殘碑,下麵掩埋的成堆枯骨,便是被你父親用於交易的大京人。”
“你怎麼會知道?”上官敏追問了一句,方紫嵐避開了他的眼神,“因為我曾親眼所見,他們如何慘死,又是如何被拋屍於黃沙中……”
她沒有說下去,兀自轉了話音,“你父親做錯了事,拖累了整個家族。而我所為,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也算不得什麼好。”
上官敏紅了眼,咬牙切齒道:“可你的話點醒了我,陛下也信不過上官家,否則不會查都不查就草草結案……”
“你錯了。”方紫嵐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說我有錯,我認。然你父親的案子鐵證如山,根本不是草草了結。諸葛家、刑部還有太皇太後,都有人在查。更不要說陛下,他對涉及軍中之人的案子向來謹慎,否則去年除夕之時,老李他們就沒命在了。”
上官敏愣了愣,“不是你站出來,保住了北境眾人嗎?”
“我是站出來了,但保住北境眾人的不是我,是陛下。”方紫嵐看向上官敏,若有所思道:“既然話都說開了,那你此番來京城,要我收你為徒,都是早有預謀了,對嗎?”
上官敏沉默不語,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還有皇甫鑫,你所謂的醉酒說了不該說的話,不小心讓他聽見,故而相交為友,實則是你刻意為之,對嗎?”
上官敏長舒一口氣,“對。我若想為上官氏正名,自己一人力量微薄,隻能借力。北境軍中之人大多站隊皇甫家,皇甫鑫是下任皇甫家主,為人端方也不會對我有偏見,最適合為我所利用。至於……”
他猶豫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此次入京,我的目的就是讓你收我為徒。即使那日你沒有主動提出來,我也會用其他法子,哪怕不擇手段……”
“上官敏。”方紫嵐一字一句道:“你就非要把自己所謀所為,說得這麼不堪嗎?”
上官敏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然而仍麵不改色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方大人。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與歐陽梓柔相識,更不能讓她對我有意……”
“夠了。”方紫嵐麵上滿是無可奈何之色,她抬手輕擰眉心,“所以你現在想讓我怎麼做,把你當作衛常泰同夥一劍殺了?”
“你……不想殺了我嗎?”上官敏神情有些迷茫,方紫嵐冷哼一聲,“我若是想殺你,不必等到現在。”
見狀上官敏試探著問道:“那你不生氣,不恨我欺騙了你嗎?”
“說實話,我並不覺得你這是欺騙,至多不過有所隱瞞罷了。”方紫嵐斂了神色,“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的,有些人表露在外便看起來野心勃勃,有些人無法宣之於口,卻也不等於沒有行動。但無論哪一種,不過個人選擇而已。”
她說著聲音低沉了幾分,“早在北境之時我便和你說過,你若是想為上官氏正名,我拭目以待。你若是想把過錯歸於我身找我報仇,我等著你變得足夠強,有能力與我一戰。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沒有阻止過你。”
“哪怕有朝一日,我回到大漠成為狼王,毀了大京……”上官敏的聲音抖得厲害,卻還是用儘全力吼出了整句話,“你也不會阻止我嗎?”
“如果你有那個本事的話。”方紫嵐莊容正色道:“我收你為徒時曾說過,隻要不違逆本心,無論你做什麼都好。這句話背後,便是我要負的責任。若是你的有朝一日成真,我便殺入大漠,親手殺了你。”
上官敏怔了許久,終是紅了眼眶,“為什麼……”
“傻小子。”方紫嵐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我是你師父,你說為什麼?”
若是東南大營重組成三大營,兵符自會重製,絕不可能由區區一塊白玉虎符,便能調動三大營。那榮安王拿到白玉虎符,也沒什麼用了。
“方大人若得空,不妨也去東南之地走一遭。”方崇正淡聲道:“東南之地,若論威望,方大人排第二,怕是無人敢排第一,遑論選將分營這樣的大事?總需要一個能鎮得住的人在場才行。”
方紫嵐客氣道:“若論威望,蘇恒大人也不遑多讓,隻是他老人家如今在僻靜山水中自得其樂,不願理凡俗事罷了。”
“方大人有沒有想過,去請蘇恒大人出山?”方崇正的聲音低了幾分,透著說不出的威嚴。
方紫嵐擺了擺手,“宰相大人說笑了,你都未能請動的人,我何德何能……”
“若是蘇恒大人出山,京城的局勢便會穩妥些。”方崇正不著痕跡地截住了方紫嵐的話,眼中多了幾分悵然,“歐陽俊成大人接管了工部,裴瀟澤大人自請前往東南之地上任,京兆府尹許攸同接任戶部尚書,少尹謝晏平大人升任府尹……”
短短幾月,京城諸多人事變動,被方崇正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無關緊要之事。
然而方紫嵐聽在耳中,隻覺得不是滋味。新官上任,都需磨合好一段時間,這麼多新官上任,自是要手忙腳亂好一陣。
牽一發而動全身,便是連她所主管的沒什麼變動按部就班的東南府衙,都在對接各部的時候感受到了力不從心,更何況是被大換血的六部?
變動叢生之時,朝中能站出來穩定局麵之人,竟是寥寥無幾了。
無怪乎方崇正會親自出京去請蘇恒,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他究竟是何時就已預測到了今日之局?